太平旧历,二月初二是为上元节,忌嫁娶安葬,宜踏青祈福。
十一年前西明国第三次东征,卫国作为东境的门户首当其冲,遂向东境发布“卫武令”,号召各国共同抗敌。东境十六国向卫国派出兵马二十六万。东西两境共计五十八万大军血战铜门关,史称铜门关之战。此战历经三个月,惨烈无比,死伤兵马共计四十万。铜门关前的铁丘平原铺满尸体,血水渗入地下三丈深。最终西明国主帅大柱国靖东王萧伐战死,卫国国主铁面王战死,东西两境十二大名将只余下五人,南越国威震天下的“玄甲铁卫军”和西明的“龙骑军”全军覆没。
此战之后,天下各国元气大伤,进入短暂的和平时期。卫国为哀悼阵亡的将士,设立上元节予以纪念。
此后上元节流传到各国,意义也开始有所变化,在白阳则演变为了万花灯节。此时燕回花开,万物勃发,正是春光大好。每逢此日人们便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于水边植柳洗濯,以祓除不祥和祈求一年福气。
东离城既是边境重镇,也是商旅要地,每年到了这个日子城中便会举办灯市庙会。一到夜晚家家户户高挂彩灯,是夜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皆可衣华服着彩妆,手执花灯游玩。
城中一处戏台前站满了百姓,不时传来鼓掌喝采声。戏台一侧挂着小招,写着《新编剑钗记》几个字,正是表演的曲目。
《剑钗记》原讲的是南越灭亡陈国时的故事。陈国被南越吞灭时,一对恋人在战乱中失散。女子为报国仇家恨成为了一名刺客。数年后,南越再度出征欲吞灭东吴。此时女子武艺有成,自荐前去刺杀南越主帅。
最后,同伴以生命为代价为女刺客打开一条血路,她终于来到了中军大帐。可是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南越的主帅竟然就是她当初失散的恋人。
这出戏在整个东境都非常有名,可以说经久不衰。不仅是因为其文词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武戏精彩故事离奇,更是因为它写出了乱世之中人生的无奈与痛若,令人唏嘘不已。剧中人物的境遇,也正是世人命运的缩影,人们几乎都能从剧中的某一个人物身上找到自已的影子。但是不知道“新编”又是怎么样的新法?
戏台上女刺客是由一名少女扮演,女儿家的柔美和武人的英气在她身上完美糅合。她碎步急行进入中军大帐中,身段优美,略微停顿亮了一下相,便赢得台下阵阵叫好。
女刺客见到将军怒上心头,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将军也非等闲,抄起身旁长枪,似惊龙翻飞,在空中几个转身躲过攻击。
将军稳住阵脚,手中长枪立刻向那女刺客扎去。枪尖一点银光如流星灵动,在女刺客面纱前一闪而过。台下又是掌声雷动,赞赏不绝。
这段戏称作“挑银纱”,是武戏中最为精彩的桥段。两人打斗到最后,将军需用枪尖将女刺客的面纱挑落,非常考验台上两人的默契和功力。
将军的长枪在女刺客面前连晃了两下,都被她躲过。台下观众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挑落纱巾。将军再次挑枪,却是朝着女刺客的喉咙而非面纱直刺而去。众人正在纳闷,只见那女刺客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躲开枪尖,顺势抬脚将长枪踢开,动作干净利落。台下众人看得热情高涨,又是拍掌又是喝彩,银钱玩物不断向台上抛去。
女刺客稳稳站住,冷冷道:“是谁派你来的?”
将军也不答话,喊了一声,几个士兵模样的刺客从后台钻出,与女刺客混战在一起。
女刺客一面要应付将军,一面又要提防其他士兵。背腹受敌之下,被一个士兵冷剑刺入肋下,顿时鲜血流出。女刺客忍着剧痛一掌拍出,偷袭的士兵当场脑袋炸裂而死。
台下众人这才看明白这哪里是在演戏,分明是在杀人,慌乱惊叫着四散逃开。
“你无须知道,因为过了今晚,你就是一个死人了。”将军说道。
“你们倒是自信!”女刺客冷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银软鞭。她手一挥动,长鞭如蛇扭动顿时将旁边一名士名的脖子绞断。
将军长枪似潜龙出海,急刺而出。女刺客将鞭子甩出,缠住枪头,微一拉扯让长枪失了准头。只是她有伤在身,勉强招架了几下便被将军抓住空隙一枪刺中肩头。
将军正准备趁胜追击,戏台上的两盏大灯突然熄灭,一个人影纵身跳上台来,一脚踢开长枪挡在了女刺客身前。
“你还挺得住吗?”那人回头问道。
“俗人!”
那女刺客抬起头,借着光亮看清来人面貌,脱口而出。这女刺客的扮演者正是当日在天香楼对面品茶的少女,而这“俗人”自然便是梁白了。
“什么‘俗人’?”这一句称呼让梁白莫明奇妙。
背后长枪刺破空气,发出声响,梁白回身两指夹住枪头。将军的长枪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梁白轻轻一推,将军如被千斤之力撞击,嚎叫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痛苦呻吟。
“一齐上!”
将军起身挥手大喊,几名士兵一同举刀向梁白砍了过来。梁白也不再拖沓丹田运起真气,手掌中黄光亮起。一掌拍出,劲风呼啸光芒四射,几名刺客应声倒地。黑暗中传来将军惊怒的叫声:“修真者!”
与此同时,戏台后方有人大喊一声:“风紧,扯呼!”
这些刺客进退极为有度,知道不能得手便果断带着受伤的同伴撤退了。
一声闷哼从梁白背后传来。他回过神,见那女子全身浴血半跪在地,正将两把匕首从身上拔掉。而几个围攻她的刺客已经全部被她放倒在地上。
“好剽悍!”梁白看到这情影怔了一下。
少女扣住地下一名刺客的脖子,厉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摇了摇头,用力咬碎了口中某物,接着全身一阵颤抖口中涌出黑血,竟是自行了断了。
梁白搜了下刺客身上,除了暗器兵器,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都是职业刺客,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关于身份的信息。”少女说道。
梁白看着一地的尸体,心中生出深深的悲凉来。
生命可贵,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放弃尊严与自由,奴颜婢膝卑躬屈节。可是这些刺客不仅视他人的性命于无物,就连自已的性命也如此看轻。生命,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少女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受伤太重,还没走两步便跪倒在地。梁白急忙去扶她,没想到那女子一把将他推开,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冷冷道:“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