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的前一夜,乔安几乎一夜没睡;郭振澐神经质般从十一点起一小时一封邮件,乔安的手机不停的震动。乔安硬撑着一直在回复:在公司,接到领导的邮件不及时回是大忌,乔安不想给郭振澐留下任何把柄。直到三点,乔安头疼欲裂,却清醒得像天上的星星,于是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到早上六点直接起来赶早班飞机。
飞机上,乔安坐在罗伯特身旁一口气喝下了三杯黑咖啡。乔安越来越觉得咖啡的苦涩其实就是生活本来的味道,无从逃避,只能慢慢品尝。
“晚上又加班了?听赵林说,他最近加班特别厉害,郭振澐要求很多。”罗伯特问道。
乔安刚刚空腹喝下的咖啡差点全部吐出来,原来这个赵林早就到罗伯特面前做过会哭的娃娃了。“陈总,我觉得自己能力真的有限,无论怎么努力达不到郭振澐的要求。”乔安先退一步承认了自己的问题,然后有选择性地讲了一些与郭振澐之间的事情;至于大肚皮,乔安如死胖子建议的那般,只字未提。
“郭振澐的工作方式是有些问题,他还经常在周末发几千字的邮件质问上海办公室过去做的投资和签署的合同条款。”罗伯特苦笑道:“乔安,你办事的能力大家都看得清楚,又聪明又勤奋;只是我现在把你从郭振澐手下调走,大家面子上不好看。你坚持一下,等千筑北京的项目谈好,我看看能不能对你的工作进行下调整。”原来郭振澐连罗伯特也不遗余力的骚扰;罗伯特说得恳切,乔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希望能快尽快锁定与千筑的合作。
与千筑北京的再次会面安排在柏悦酒店66层的北京亮餐厅;那夜北京的空气难得的清澈透明,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似乎触手可及。千筑方面很重视这次会面,除了陈辉,千筑集团的总经理也在。陈辉相当职业的聊天,微笑和喝酒,看不出来任何异样。饭桌上,千筑集团的总经理表示可以由通州的一个在建商场开始合作,互相了解,如果双方认可对方,可以在两三年内成立规模10亿的美元基金共同投资千筑北京的住宅项目。尽管通州的商场是个鸡肋,千筑北京的住宅用地储备和开发能力都是行业翘楚;能签下来这个基金,对黑桥对个人职业发展都是相当重要的里程碑。听到这样的合作计划,大家开始开怀畅饮;乔安是饭桌上级别最低的人,所以喝得相当之多。
终于,乔安坚持不住了:窗外的万家灯火已经变成重重叠影,坐在对面的陈辉和罗伯特时而重叠时而又分离。乔安站起身来,努力平衡着身体,优雅地走向卫生间——这也是公司的教育,无论如何,不能在客户面前失态,尤其是千筑这样重要的合作方。
乔安在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洗了个脸,补了下妆,又故作镇定的往回走。突然,胃一阵狂痛,乔安倚着墙蹲下,觉得自己在疯狂坠落;然而就在进入黑洞之前,似乎有人匆匆奔来,一把拽住自己,疯狂的呼喊自己的名字。
等乔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尘不染的病房里了:单人间,窗外小庭院点缀着枯山水——黑桥,报酬可观,名声响亮,出入头等舱,五星级酒店,生病报销国际医院,这些都是很多同事一直坚守的原因。乔安想起死胖子上次盲肠炎住院时拥挤闷热的六人间,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如果真有一天受不了黑桥了,自己真的能放弃这一切吗?——乔安不再想下去,闭眼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好时光。
“铜豌豆,铜豌豆你醒了?”耳畔一个温柔的声音;是陈辉,只有陈辉会这么叫自己。陈辉过去总说乔安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乔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脆弱,或许是这一年太过压抑,乔安抱着陈辉大哭起来。
陈辉抱紧乔安,像是搂着一个迷途而返的孩子:“来北京吧,不要为黑桥干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么喝酒;上次你们那个总裁还让你挡酒,我真想当场抽他。医生说你的胃出血,大概是因为过度劳累,精神紧张,又有大量咖啡和酒精刺激导致。你要来北京,随时可以在千筑上班,如果不想,我也可以帮你联系朋友的公司。”陈辉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顿的说:“乔安,我真的很心疼。”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关怀乔安接受起来应该是心安理得;而现在,乔安却觉得彼此之间有跨不了的海。乔安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国,从来没有背叛过陈辉,这样,自己至少还有一份坦然。
“陈辉,对不起。”乔安感觉很复杂,陈辉却不让乔安再说下去:“小傻子,回来就好。”
“我下午还要开会,你在微信上随时找我。”陈辉加了乔安的微信:“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乔安沉浸在眼下的温暖之中,心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有陈辉的地方就是家。这几年在外漂泊,很少回老家,对父母大多报喜不报忧,乔安家的概念已经相当淡漠;父母出首付买下的锦林天地的房子只是一个落脚的窝而已。
在北京住院的七天,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陈辉不在的时候乔安睡觉或者散步,陈辉回来,两人就一起玩植物大战僵尸或者聊天,哪怕就是静静坐在一起各自上网,乔安也觉得踏实。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陈辉在送乔安过安检时,坚定地说;乔安又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