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地,程彻召集大家列队,说明注意事项并等待着来船去附近的海岛。
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不过一直没有下雨,天气预报说局部有阵雨——应该不会对出行造成影响。况且,那座海岛上有居民生活,避一小会儿雨应该不成问题。
十几分钟以后,一艘双层轮船停靠在岸边,这艘船是从旅行社租来的,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载着乘客在海面环行几十分钟,让外地的游客体验坐轮船的感觉。
几个领队组织所有人排队进入船舱内。
船舱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有六组沙发式的座位,分列在船舱两侧,同学们自动分组和自己要好的小伙伴们坐在一起。
林兮倩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小伙伴,就随便找了一个靠近过道的座位坐下了。
她好像有意躲着尹长东,故意假装没看见他,要不然就是不小心目光一对到就立刻移开,完全把他当作空气。
尹长东倒是从容不迫,也找了一个靠近过道的座位,在过道的另一侧坐下来。她不知道在矫情什么,不过他也不在意,也不想咄咄逼人地让她感到压力,就隔着过道的距离和来往的人群偶尔观察她一下。
林兮倩和同桌的人都不是很熟,没有可以聊天的人,又因为旁边时不时投射过来的炙热目光,简直令她坐立难安。
过了一会儿,待其他同学也都安定下来,该聊天的聊天、该吃午饭的吃午饭、要跑去甲板上看海景就去看海景了,林兮倩就从背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铅笔和一本十六开大小的小本子,开始画画。因为来的同学们有一部分是美术系的,所以她画她的,别人也不好奇。
于是,她就安静地随意涂鸦起来。想想早上看到的穿过一小片的椰林站在礁石上钓鱼的大叔,晨跑的中途见到的那只两岁大的黄金猎犬,还有在沙滩上随手捡起的各种各样的小贝壳,还有在空中盘旋来去的成群的海鸥。她想起什么来就简单地勾勒几笔,她的画一向以线条流畅干净取胜,专业课在全系是出名的优秀。此时,随手画上几笔,一只只或乖巧或敏捷的小动物就栩栩如生了,然而勾出个大概形状她就不再添笔,转而下笔画另一个。她画的风景也好看,构图和比例都有独特的风格,人物和景色不顾透视关系看上去比例也很失常,但是却非常有趣,明显能看出她多年的美术功底。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直在安静地看她画画。
她停笔思考了一会儿,对面的人礼貌地问:“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林兮倩抬头看去,是个不认识的人,不过这些同学里她倒有一多半都不认识。她依然点了点头:“嗯。“
那位男士拿起画本,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连同她以前的画也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点头称赞:“不错呀!你是学画画的吧?“
他问起来,林兮倩就点点头。
“你画得真好,很有意思!这些都是你脑子想着画的吗?你太厉害了!“
他的一连串的称赞让林兮倩感到很不好意思,想把画本要回来了,可是却吸引来了旁边的同学。
首先是同桌的同学们,听到那位男士称赞连连就好奇地探着脑袋看:“这是什么呀?“
他们中也有美术系的学生,一看是林兮倩的画也不自觉地感叹起来:'哦!原来是林兮倩画的,怪不得画的这么好!“
接着,又引来了旁边桌的人过来看,二十几个人把林兮倩围成一个圈,都探着脑袋抢着要看她的画,同学们的热情和好奇反倒弄得她极为不好意思。
一般情况下的围观,尹长东是不屑于参与的,可是他们围观的是林兮倩,他就必然要参与一下了。他不甘落后地挤到前面,正好看到林兮倩和她对面的男士在说话。
那位男士说:“原来你在学校里有很有名啊?你是你们班里第一吗?“
林兮倩微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有没有……“
尹长东不高兴了,他觉得那个男的看林兮倩的眼神太可疑了!
他仔细看了看那个男的——没见过呀!来的同学们他都脸熟,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孙子对林兮倩勾勾搭搭地想干嘛?
“大哥,你没上过大学吧?大学里排什么第一第二,问这问题傻不傻!“尹长东搭了一腔,不屑的语气。
其实大学也是排名的,只不过学生们大多不再像中学时那么关心了。尹长东随口这么一说,不过是想诈一诈那个男的,顺便小小地羞辱他一下!
没想到那位男士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是吗?那我真是不懂了,我都毕业好多年了。“
林兮倩这才听出来他不是她们学校的!她又仔细看了看——确实老相,看来起怎么也有三十多了!她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尹长东也笑了笑,礼貌地点了点头,说:“您是哪位啊?为什么坐在我们同学里头啊?“他狡黠地一笑,开玩笑似地问了一句:“不会是来勾搭小姑娘的吧?“说完这句还回头看了看林兮倩。
本来林兮倩被他后面这句激了一下,抬眼要瞪他,一看他眼神冷冽地瞄了自己一眼,就心虚地赶紧低下了头。
那位大叔哈哈一笑,说:“别开玩笑!我是这艘船的老板,听说你们租我的船要办活动,我好奇,跟上来看看。“
“哦?“尹长东挑了挑眉,又问:“我听说这艘船是旅行社的,这么说你是旅行社的老板了?“
“船老板“笑着指了指尹长东,问周围的同学:“你们这位同学很聪明啊!“
围观的同学都笑了,纷纷抢着说:“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一,真第一!“
尹长东自得地笑着,下巴都快抬到天上了!
那位“船老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问题都那么犀利呢!“
尹长东得意了一会儿,又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旅行社的老板吗?“
对方点了点头。
他又说:“旅行社的老板为什么好奇我们的社团活动?“上下扫了人家一眼:“您不应该是日理万机的吗?还有闲工夫上我们这儿来凑热闹!“
“船老板“多少感觉到了这个男孩子对自己的敌意,不过他还不屑于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过招,他就好言好语地回答他:“我那儿小门小脸的,没什么大生意,出来闲逛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你往里坐坐。“尹长东推了推林兮倩,示意她给自己腾出点儿地方。林兮倩心里即使不情愿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只好往里挪一挪,尹长东就挤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一坐下来,就装作一副认真听了的样子,看着人家的眼睛说:“您这是谦虚!一般做生意的都是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出来闲溜达,就是闲溜达也是为了发现商机!您就说吧,我们上岛上玩了,您还能跟着我们?您只能坐船上等着呀!那于您来说不是浪费金钱、浪费生命吗?“
“船老板“被他一通逗贫闹得又大笑起来,说:“我看你倒像个做生意的!“说完以后点了点头,又说:“你猜得不错,我是要搭顺风船到岛上去看看的!政府要开发这座岛了,我承包了那上边的一块地方,正在建一个度假村,我上去视察视察工作。“
围观的同学们都“哇——“地惊呼起来——这是见到活的大款了!尹长东也假模假式地跟着惊讶。
把“船老板“逗得又笑起来,他正色了一下,说:“到时候我想请这位女同学来我的酒店帮我画几幅墙画。“
林兮倩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船老板“笑着解释:“我很喜欢你画画的风格!你放心,我给你的价钱肯定不会低!“
围观的同学们都起哄地欢呼起来。
林兮倩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我……我水平有限。“
“哎——你不用谦虚……““船老板“怕她拒绝,赶紧安慰她:“我看了你的画真的很喜欢,我不需要你有多高的水平,你就照这样给我画几幅就行了。“
他说着,掏出来一张名片,推到林兮倩面前,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方便告诉我吗?“
林兮倩没说话,拿起名片看了看。
对方倒不介意,又问了一次:“你能把电话号码给我吗?到时候我联系你。“
尹长东一直冷眼旁观着,这时他看着林兮倩盯着名片翻来覆去地看,再看看对面的“船老板“一直盯着林兮倩看,他就伸手把名片抢了过来,说:“您需要画画的?早说呀!咱们这船上有十几个美术系的呢!有钱一起赚嘛!“
“就是!就是!“周围不管是不是美术系的,一听有钱赚都跟着起哄。
“班长呢?把班长叫过来啊!“尹长东装腔作势地对围观的同学们招呼。
“班长!快过来呀班长!“同学们挨个儿传唤班长。
没一会儿功夫,那位昨天被尹长东砸得鼻血横流的五大三粗的班长就从人群里挤进来,憨厚地笑着问:“怎么了?“
尹长东站起来搭着班长的肩膀——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好的。他拍拍班长的胸脯,夸张地说:“这位!才是真正的人才呢!而且他是他们班的班长,能号令几十号人呢!您留他的电话,最划算了!“说着,把那张名片塞到班长手里。
“船老板“和林兮倩俱是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回答,尹长东紧接着又催着说:“赶紧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人家!“说着,把林兮倩的画本打开,翻开一页空白页,又把铅笔递给班长,说:“来,写到这儿。“
那气势跟本不容别人反抗。于是,班长老老实实地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尹长东又敲了敲桌子,说:“宿舍的,宿舍的电话也写上!方便人家找你呀!“
于是,班长又老老实实地把宿舍的电话号码写了上去。
尹长东大手一撕“呲啦——“就撕下来,还细心地折了两折才塞到对面老板手里,嘴里还说着:“有钱一起赚嘛!咱们同学都是有实力的,对不对?“
同学们又是跟着一通起哄,都是:“对对对!就是就是就是!“
周围一阵吵吵闹闹的,“船老板“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说,程彻就从二楼下来了,他和许玲玲抱着签筒,要组织大家抽签。
同学们都安静下来,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尹长东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藏在手心里,从容不迫地回自己的座位了,还远远地递给林兮倩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许给电话“!
他根本没想到林兮倩没有电话这件事。她本来还在纠结如何说自己没有手机的事情,一方面是觉得说出来人家可能不会信,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那么多同学知道她没有手机的事情。要说留座机号吧,她不在家里住,宿舍的座机她又没有用过,而且连号码都背不下来。还好尹长东耍了一把“流氓“,好歹把对面那位先生搪塞过去了。至于钱,不赚就不赚吧!
程彻抱着签筒走到尹长东旁边了,他们两个人暗暗对视了一眼,尹长东伸手下去随便摸了一个,打开,他风轻云淡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林兮倩。
别的同学倒是都不在意,可能个别女同学略微惋惜了一下。林兮倩本人倒小小地惊讶了一把——这也太巧了吧?她看了尹长东一眼,他只是勾了勾嘴角对她笑了笑。
怎么可能那么巧?他随手拿出来的名签其实是提前藏在手心里的,再假装从签筒里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没有人会怀疑。
说起来,他就不得不感叹:程彻这小子太上道儿了!
上午,程彻给他打电话叫他去房车里一起开例会。他还心想,有自己什么事儿?不过他一向要多想一步,显然策划小组打电话叫他开会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那么一定是要策划更反常的事才会叫他过去。
果不其然,他一进入“会议室“就被许玲玲嫌弃地啐了一口,然后气呼呼地对程彻说:“你想的馊主意你说吧!“
程彻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签,他打开看了看,瞪圆了眼睛,瞬间就懂了。
“你拿着吧,到时候假装是抽出来的就行。“程彻倒是很平常地说。
许玲玲又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平时做人也算圆滑,可是前不久尹长东才当中“诬陷“过领队们作弊,现在他们就不得不帮着他作弊了!简直令人不齿!
不过,这是会长和副会长共同商议后作出的决定,她虽然心里不情愿,当时也投了赞成票,就是为了防止尹长东控制不住自己的狂躁而引发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尽管这可能对林兮倩来说不公平,但是苏暮雪看得出来,林兮倩对尹长东是有好感的,硬施教条倒不如成人之美。
苏暮雪一向是个死心眼的人,这次决定倒是令程彻刮目相看了,程彻一向认为任何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加上,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凡事没有必要墨守陈规。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就这一次,下回抽签可没有这种好事了,不然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正是因此,这短短的一天半时间里,尹长东对程彻的态度就从“脸熟的路人“飞升到了“并肩作战的战友“的地步。
热热闹闹的一个小时过去,轮船也在海岛边靠岸了。同学们又热热闹闹地下船整队。
这座岛面积不大,距离A市也较远,因此迟迟没有开发。不过岛上还是居住着几十户居民的,家家都靠打渔为生,岛上和附近海域的海产极为丰富,足以保障居民的生活收入。
海岛中心是一座俯视形状接近圆形的山坡,植被较为茂密,不过由于有人居住在上面,那山上就有了相互串联的小路。正是由于小路曲折且岔路口较多,策划小组就策划了探险寻宝的游戏。游戏的方式主要是寻找途中挂在树上的卡片,根据卡片上的提示得出一个四位数或六位数的密码,打开卡片附近已经提前放置好的密码箱,每一个密码箱里都有关于走哪条路的提示和一个卡通印章,只需要拿印章在自己的游戏卡上印一下即可,最后根据印章数目的多少可以获得不同等级的奖励。
“请每一个打开密码箱的组在盖完章以后一定要把方向提示和印章再放回去,并锁上密码箱!不要让后来的组白白占了便宜!“程彻拿着扩音器,站在轮船台阶上讲解规则:“还有,提醒个别有懂点儿技术的同学,千万别手欠重置密码!“
底下同学们的同学们都笑起来。
“讲一下最重要的一点,游戏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如果你们在限制时间之内到达山顶的最后一站,你只需要回答领队的一个问题,领队就会亲自为你盖上最后一个章,你就可以下山了!是的,有两位领队已经上山等候各位同学了!假如你们超过了限制时间还没有到达山顶,也请你们立刻返回,回到这里集合,不要在上山逗留,因为我们还有下一步的安排。并且,我强调一下,我们的船会在六点的时候出发返回露营地,所以——所以,所有人必须在五点之前到达这里,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集合!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同学们大声喊,有个男生扯得嗓子都劈了,逗得大家齐声大笑。
“哦,还有一点。“程彻想起了什么,叮嘱道:“预报今天有阵雨,影响应该不大。不过如果下雨了大家一定要先找地方避雨!山上有许多老乡的家,我们都提前打好招呼了,各位可以随时进去避雨。健康最重要,安全第一!“
都强调了,程彻宣布准备开始游戏了,所有的人都转身面向山坡。
许玲玲站在队伍旁边,看着手表:“现在是十二点整,我喊出发大家就一起出发!“
六十双眼睛注视着许玲玲,只见她手一挥,大喊:“出发——“所有的同学都两两结队,往山上冲去。
林兮倩跟着向前冲了几步,回头看见尹长东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面,她说:“只有两个半小时,你不快点儿吗?“
尹长东淡定地说:“这土坡不高,面积也不大,估计直走也就一个小时就到山顶了,有一个半小时答题,不两个半小时答题,够富余了。不着急,咱们还是看看风景。“
他说的有道理,不过就他本人而言,输赢根本不重要,即便来回只给两个小时他也打算慢慢地走过去——和身边这个女孩儿一起看看风景才是最重要的。
林兮倩等着他走近了和他并肩而行。山里的植物种类丰富,树木都很高大,空气也很清凉,还有此起彼伏的鸟叫,身边的男孩子很高大也很帅气,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很安静,这就显得他格外的有气质,不,应该说他本来就应该有的气质好像终于回到他身上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令林兮倩感到心旷神怡。
她终于能自然地待在他身边,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总是觉得窘迫。
“你爱听歌吗?“静静地走了一阵,他突然开口,语气像是一般聊天一样,令林兮倩恍惚地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这种感觉竟然很好。
她就看着他点了点头,她很喜欢听歌,平时跑步和画画的时候她总是带着随身听,那是她给自己买过的最贵的一样东西。
他笑了笑,又问:“你喜欢听谁的歌?“
谁的歌?她沉吟了一下一下,说:“画画的时候我喜欢听慢歌,跑步的时候听快歌。唔……我喜欢的歌手还挺多的。不过,最近听的粤语歌比较多。“
这也不算是第一次她对他说那么多话,不过他还是觉得新鲜,觉得高兴。他说:“我也爱听粤语歌。我现在就带着一张Beyond的CD,你想听吗?“
“真的吗?“她的眼睛突然亮闪闪的,开心地问:“是哪一张专辑啊?“
“是一张精选集。“他说着从书包里翻出来随身听和耳机。
只不过随身听没有外放的功能,他递给她一边耳机,她二话没说接过来,塞在耳朵里。
他也带上耳机,按下play键,上次正好听到《喜欢你》。
轻缓的前奏响起,把人迅速带入熟悉的旋律里。两个人慢慢的走着,静静地听着。
副歌响起的时候:“喜欢你,那双眼动人……喜欢你……挽手说梦话……“
两个人都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不知不觉,他就牵起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