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丧失斗志的人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真是可笑,你过目不忘,将家族最顶尖的地二品秘籍熟记于心;你通背《九州志》三千篇,足有百万余字;你精通绘画,就是闭着眼也能临摹出价值百两的名家巨幅,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帅,还会弹琴,又爱学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居然说自己是废物?天下间有几个你这样德艺双馨的废物?”
“我——”面对白色小人的称赞,李墨再次哑口无言。
“你恨那些嘲笑侮辱你的人吗?”白色小人热血沸腾地质问。
“你恨!”他自问自答。
“你恨那个与你定下婚约,如今却高高在上,视你如草芥的女人吗?”
“你恨!”
“你恨那个让你资质平平无法修炼的破老天吗?如果不是他让你筋脉闭塞,你现在就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你恨吗?你恨那个待你如外人的父亲吗?如果不是他,你也不用来这世上遭罪!你恨吗?回答我!”
“恨!我恨!我恨他们!我恨这个家族所有欺我骂我的人,他们都该死,都该死!”李墨终于爆发了,带着满腔的恨意和生的欲望如野兽般咆哮,他要活下去,去向那些欺凌过他的人复仇!
情绪的剧烈起伏在李墨的意识海中掀起一阵精神波动,虚无中星光璀璨。
“记住,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废物,你只是胆怯,畏惧强大,你是个天才!”
“天才?我是天才?”李墨失神般呓语。
十年来,他从未与这两个陌生的字眼有过任何的交集。
六岁以后,李墨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一把柴刀、一堆永远劈不完的柴火是他生活的全部。他能听到的话语,除了趾高气昂的命令,就是不堪入耳的冷嘲热讽、贬低谩骂,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他的好,唯一会对他嘘寒问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两人挤在一间长宽相加不足两丈的小房间里,连堆放柴火的杂间都比他们的卧房宽敞。
他反抗过,挣扎过,然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一个不会说话、不会思考的废物,就连今日的三家会武,他也只是个炮灰罢了,目的自然是为了迎合同为陵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周家。
用一场毫无损耗的失败,为家族的利益盟友送上一份不大不小的见面礼,他的牺牲于家族而言是利益,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何乐而不为?
十年,整整十年,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悲剧。至于六岁以前,李墨早已不记得六岁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对,你是天才,连老天都会嫉妒的天才!”白色小人咆哮似地吼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悲愤。
在说完这番话后,白色小人亦颓然跌坐在地,一言不发,李墨的意识海也重归平静。
言者有心,听者有意。失去知觉但大脑清醒无比的李墨震惊到无以复加,自己真的是个废物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仅如此,李墨比谁都要聪明,他只是在奴役和压迫中丢掉了自己的天才,受制于身体的差劣罢了。
没有谁是天生的弱者,更没有一蹴而就的强者,李墨也不例外。他不是万中无一的天选之子,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鬼际遇,他只是一个失去娘亲的孤儿,在家族的最底层苟延残喘,伺机报仇。
生活可以锻造一颗铁打的心脏,但也可以将一个人的斗志消磨殆尽,很不幸,年幼的李墨属于后者。他看不见生的机会,所以选择了死亡作为解脱。
天色昏暗,李墨的肉身被两个族人抬回了柴房,那是他的居所,一个生活了十年的阴暗角落。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正在给他把脉,老人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啧啧称奇道:“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死,命倒是挺硬,撑得过今晚,老夫便渡你一劫。”说罢,转身离开了柴房。
一个人可以被打倒,但却不能被打败,倒下了可以重新站起来,认输心就死了,这是个简单的道理,但也是每个人的心中的魔障。
“天要我亡,我偏不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逆天改命!”浩瀚的意识海中,李墨终于想通了。
逆天改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白色小人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名字来——雄霸,一个信命却要逆天改命的狂妄男人,人如其名。
长久的沉默后,李墨率先开口:“谢谢你,我会活着,好好地活着!”
“不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反正我呆在你的身体里也无法离开,你死了,我也无法独活!”白色小人兀自叹息一声。
李墨想通,心情随之大好,方才疑惑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好像知道我的一切,我很好奇。”
“贫僧法号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什么?你是和尚?”
“呃……开个玩笑,呵呵,”这回轮到白色小人自嘲一笑,“我也叫李墨,但却来自另一个世界,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洗耳恭听。”
白色小人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来自星星的你,剧情曲折起伏堪比名人传记。
“你相信我所说的吗?”白色小人试探着问,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安。
“当然相信!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或许这就是天意,让你我相识。”李墨诚然道。
“天意?”白色小人长长舒了口气,脑海中却在不停琢磨这两个颇具迷信色彩的字眼。
“嗯,俗话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啊!”李墨话未说完,突然毫无征兆地惊呼一声。
他的意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痛,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定,原本归位的三魂七魄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眼看就要挣脱意识海的束缚。
“怎么回事?”白色小人也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瞬息之间,原本虚无平静的意识海中风云色变,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如狂风骤雨般侵袭着李墨三魂七魄,撕扯拉拽间,魂魄如风中落叶,被一点点剥离宿主。
剧烈的震颤令李墨的意识海濒临崩溃,他已经无法与白色小人进行精神交流。
“怎么办?”白色小人状态的地球李墨慌了,刚刚得到重生的机会就要失去了吗?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团拧结在一起的三魂七魄,刹那间异象陡生。
就在白色小人伸手的瞬间,他仿佛成了风暴的中心,李墨的三魂七魄也像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在风暴的漩涡中心静止。
“抱元守一,凝神静气。”
脑海中传来一声沉吟,白色小人下意识地盘膝而坐,随即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将李墨的三魂七魄尽数纳入体内,风暴亦在骤然之间停歇。
白色小人如老僧入定,动也不动,身体忽然变得透明虚幻起来,可以清楚地看见身体内的三魂七魄灵光闪烁,奇异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李墨的意识海里仍旧一片漆黑,但在无边的虚无中却多了一个盘膝而坐、抱元守一的乳白色小人,泥丸大小,身形通透,静静悬浮。
如此看来,李墨的三魂七魄已经被白色小人完全融合。
“你真的愿意将身体完全交给我掌控吗?”
“当然,我相信你。”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们都叫李墨?”
“因为……你的心里有着跟我一样的孤独,我想这副身体更加适合你!”
“这可不一定,保不准我也是个懦夫呢?”
“答应我,帮我完成那些没有完成的心愿,在那以后,就把我从你的意识里抹去,做真正的自己。”
“我答应你!”
“在这之前可别像我一样轻易的死掉啊!”
“当然不会!”
“那后会有期!”
“再见!”
话音未落,悬于意识海的白色小人身上,骤然散发出一股柔和而又庞大的白色光华,向着四周的虚空扩散,瞬间照亮李墨的意识之海。
点点荧光再次闪烁,那是李墨意识海中的意识元,宛若浩瀚星空。接着,白色光华扩散至全身,修复着肉身受损的心脉以及周身筋骨。
与此同时,李墨也完成了对脑海记忆的重新梳理,自己现在身处的世界名唤九州,乃是一片玄妙而神诡的奇幻大陆,如同自己前世所读幻想小说中描述的修真世界一般,契合度极高,叫人惊叹不已!
根据脑海中的百科全书《九州志》所载,九州大陆地域极其广袤,难寻边际,遍布无数奇山异水、天地灵脉,其上有一仙灵古国,名唤天朝(zhao)。天朝为万年古度,统御九州,庇佑苍生。
天朝国将大陆划分为九个州部,分别为东北位桑州、正东位苍州、东南位烽州、正南位烬州、西南位锦州、正西位铉州、西北位澹州、正北位瀚州、正中位原州(亦称中州、中原)。每一州部设有三个行省,每一行省又下辖三座主城,主城之下更有无数城镇村落散布,固《九州志》中有“一国九州二十七省九十一城百镇千村”之说。
至于李墨,九州大陆桑州陵城人士,隶属陵城三大家族中的李家,家族直系血脉,父亲是家主李傲寒,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娘亲十年前死于非命,曾经养了一只白色的狩牧犬作为宠物,后来被三叔的儿子李如虎炖了下酒,还有一位名唤陈婉儿的未婚妻,已经向李家提出退婚……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那个废物李墨,而是一个有仇必报的李墨!”
柴房之中,此李墨非彼李墨,此李墨亦彼李墨,李墨如是,不分彼此!
……
清晨,华夏北陵市归尘圆教堂墓地,天空乌云厚重,薄雾迷蒙。
一排排惨白的大理石墓碑森然竖立,石碑上是一张张无声微笑着的黑白照片。
一口漆黑如墨的欧式长棺静静躺在地下,一抔抔泥土覆盖其上,手持圣经的牧师口中念念有词,超度着死于天灾加人祸的高中生李墨,一旁的默哀者纷纷垂首。
华夏人自古讲究入土为安,入土,生命才算完整,轮回方能开始。
“嗒!”一声轻响,有人抬头望天。
“哗啦!”酝酿半晌的大雨终于落下。
凄清的冷雨打在哀悼者的黑色雨伞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和着伤心人低低的哭泣,缓缓奏响那悲天悯人的安魂曲。
“君可曾见,高堂明镜人悲青丝白雪,花非花,雾非雾。君可曾见,世俗千丈不过贪念痴嗔,尘归尘,土归土……”这是李墨生前写的一首歌,曲子已经谱好,只是还未来得及录制。
人群外围,一个长发披肩的瘦削身影在大雨中喃喃哼唱,声若铃咽,忧伤得惹人怜爱,单薄的白色裙摆在冷风中倔强摇曳,黑色的雨伞安静地翻落在脚边。
人死了,总会有生人为他惦记、为他伤感、为他流泪,苍生莫如是。
“叶子默,我长大了娶你!”
“嗯。”
叶子默,一个人如其名的女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