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和黑脸平头站起来后不断的往刚才晓东招手的方向张望，一边狠狠地瞪着晓东和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哝着，用拳头不轻不重地在椅背上砸，一看就是心有不甘。那可不是嘛，到嘴的肥肉溜了，谁会高兴啊，看那眼神，好像还想闹点事。
“小萍，你怎么搞的，刚才把我们急死啦，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们早就过来了，还用得着遭这个老罪，你看虎哥他们还在那边，一时半会儿都挤不过来。”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用手按了下女生示意她不要出声。
“我们第一实习小组的人不多，只有九个人，我和虎哥五个人在这节车厢，其他几个都分开坐的。买不到一起的票，我们这组去南都市实习，算是最远的了。”晓东说着的同时已经把旅行包安顿到座位底下。
“第二小组的人最多，有三十多个人，都在最末尾的十五车厢坐着，他们再过两站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在上顿渡下车了，我一会还得过去和他们的领队交代一下。”
晓东特意把再过两站不到三个小时说得特别重。
列车在飞驰，车厢里面站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惆怅”二字，依旧是闹哄哄的，在冬天里却仿佛像夏天一样的闷热。过了许久，也没有看见虎哥他们过来。
晓东不时的站在凳子上回头张望，一边看一边做表达赶快挤过来意思的手势，嘴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四个小子真没用，居然蹲在地上休息。虎哥丫的还是什么校散打队的，这个时候就怂了啊，呵呵！”一边自言自语，“管他丫的。”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大胡子他们露出了人畜无伤的微笑。
晓东和女生坐在一起再也无语。
过了一阵，播音传来，“旅客同志们，本次列车再过十分钟就要到江边村站了，要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往车门靠，请保管好自己的行李，注意安全，严防扒手。”
听到播音后，大胡子和黑脸平头交头接耳了一下，开始往车门方向挤。可是提着包实在很难。
“嘿，哥们，别挤啦，你看我那几个兄弟身强力壮的现在都挤不过来，一会等到站了，我帮你们从这个窗口送下去吧。”晓东露出友好的笑容。
大胡子和黑脸平头对望了一下，“也好，一会你帮个忙，我们从窗户跳下去。”黑脸平头也勉强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列车很快进站，大胡子和黑脸平头在晓东的帮助下跳下了窗户，另外也有五六个人从窗户跳下去了。
晓东赶紧把车窗关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极其轻松自然地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下去了几个人之后，晓东所在车厢的这一块明显地宽松了不少，感觉空气中的咸味也少了许多。
“对了，我是晓东，怎么称呼你啊？”晓东小声地问那个女生。
“我叫王钰，也是去南都实习的。非常感谢你啊！”女生感激的小声答道。
“哦，哪太好啦，我们正好可以一路。你不用客气，出门在外靠朋友嘛。”晓东微笑着说。
“对了，你刚才好厉害哦，三言两语就把位置夺回来了。64号位置确实是我的，因为车上的人实在太多，列车开后十多分钟我才从最近的这个车门挤过来，这两个人就是不让位置，蛮横不讲理地说火车已经开了这么久了，原有的座位票自动失效，有本事你找列车长来。一个乘警都看不到，哪有可能啊。”王钰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委屈当中。
“没事啦，刚才我看你望着那两个人，好像哭过的样子，我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地变得熟络起来。放松了心情，旅途似乎变得有了几许乐趣。
“唉，你的几个朋友怎么还没有挤过来啊？”
晓东狡黠地一笑，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其实就我一个人。”
王钰歪着头想了一下，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这么说，你的另外一个实习小组也是子虚乌有的吧？”
晓东靠近王钰的耳边，“知道就好，如果打起架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我的同学以前就吃过这个亏，刚才我要是不故布疑兵，如何能够阻退这样的强敌，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对我动武。”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个人的声音很小，贴得很近，以免别人听到，倒像是原本就很熟悉的朋友一样。
“还有啊，抛出十五车厢三个小时后将会产生三十多个空位的信息，这样大胡子和平头心里就有了希望，就会降低继续追究我们的欲望，刚才他们下去肯定是往十五车厢跑的，我们在三车厢，离开十五车厢远得很，这样一来即便到时他们发现是假的消息，几经折腾已经没有力气回师问罪了。再说，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们的嘛。”
“你可真行啊！”
“没事，放心吧！这些个小儿科我还应付得了。”晓东露出了根本不当一回事的自信微笑。
“嗯，多亏有你了，要不然我要站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南都呢。”
贴得近，晓东自然就闻到了王钰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忍不住仔细打量王钰。一打量不要紧，这才发现王钰真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皮肤百里透红，薛宝钗式的脸庞，微微上翘的鼻子，清晰而不失柔和的唇线突出了可人的双唇，特别是那一双美目，晓东终于懂了过去一直没有搞明白的一句话——“会说话的眼睛”。是啊，眼睛怎么会说话呢，最多就是使个眼色罢了。可是看见王钰之后，晓东完全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表面看，梳着一条粗粗的长辫子，衣着简单朴素，与普通的女生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再仔细一瞧，却是如此的耐看，古人所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都在王钰的身上集中体现出来了。
晓东不禁一阵春心荡漾，爱慕之心悄悄爬上心头。“要是能有王钰这样的女孩做我的女朋友就好了。”
出于感激，出于钦佩，加之知道晓东也是大学生，王钰在内心世界已经对晓东没有什么戒备之心，一路上都是密密低语的聊天，晓东也享受着那淡淡的清香。
晓东这才知道王钰是京都大学律系的本科毕业生，学校联系到南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实习。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一般安排到什么单位实习就能在实习单位留下来。
想想自己同样在京都读书，可是天意弄人，考上的是一个蹩脚的三流大学，而且这次只身前往南都仅仅是参加供需见面会，不要说实习单位，就连要在南都多呆几天都捉襟见肘几无可能。心头一阵泛堵……
“你去南都的计划是什么啊？”王钰问。
“我打算先去南都机场看看，寒假前南都机场人事处的人去过我们系里，说是有意向要我们的学生，欢迎去实习，不过后来没有下文，系里面也没有给我们说什么，所以我打算上门去这个单位看看能不能留下来实习。”
晓东又道，“我主要还是准备参加四天后的毕业生供需见面会，听说用人单位很多，谁知道运气好不好，实在不行就只好打道回府咯。”
“吉人自有天相嘛，你的应变能力很强，你肯定可以的。”王钰露出甜甜的微笑。
“托你的福，如果顺利找好单位的话，我第一个请你吃饭。”
“好啊，一言为定！”
列车一路南下，严重超载。每一次停站几乎只有上车的，没有下车的人。前往南都打工的民工就像潮水一般不断的涌上列车。后来停站时，列车员干脆就不再打开车门了。
到了江边村的时候，站台上有上不了车的民工们愤怒地用扁担把车窗打碎撬开，在短短的五分钟时间里，蜂拥爬进来二十多个民工。乘警和列车员在自己舒适的列车员房间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又很快把头缩了回去。
车厢里到处是人，有挂在行李架上的，有坐在茶几上的，有蹲着的，有躺在座位底下的，到处是一张张愁苦的脸。春运就是这样，奔波于异乡求生求存的人们不得不承受这样的折磨之旅。
第一次只身一人前往他乡南都，满怀憧憬又满是迷茫，这样的旅途多少让自己的心情焦躁而复杂，好在偶然认识了王钰，也许天意有某种安排吧，晓东的内心起起伏伏。
一路上，晓东特别刻意地照顾王钰，希望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更幻想着有没有可能收获那份已然萌动的爱慕，让这个邂逅成为两人永远珍藏的美好回忆。夜深的时候，好几次王钰困得把头歪倒在晓东的肩上，晓东就保持着一个姿势，怕惊醒王钰，让她好好的眯一觉。这个时候，晓东在内心深处就会有一种幸福，有一种责任，更多的是幻想。多么期盼，永远这样该多好，哪怕人在旅途，再多的风雨又如何。
王钰一醒来，发现自己枕在晓东肩上，就会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事，怕吵醒你，没有关系的。”晓东总是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
经过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车窗外面天色已朦朦亮。
窗外时不时会有暗绿色的芭蕉林飞快的掠过，鱼塘、农田阡陌纵横，渐渐的立交桥和高楼多了起来。
天色已经亮了，车厢里面又开始了喧嚣，广播开始回荡起《希望的田野》轻快的歌声。
“亲爱的旅客同志们，早上好！本次列车晚点3小时20分钟，再过30分钟就要到达终点站，南都车站了，感谢大家一路上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太好啦，终于到了。”王钰用手轻轻敲着自己的大腿。
“苦尽甘来嘛，只要坚持，就没有到不了的目的地。”晓东道，“你去南都实习，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
“你认识路吗？”
“有人来接我。”
“你太幸福了，我还要去找住的地方。”
“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就来找我吧，这是我实习单位和人大宿舍的电话。”
“好的，谢谢啊！”晓东接过王钰递过来的纸条。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一路上多亏有你的帮助。要没有你我现在肯定就跟叫花子一样。”王钰露出整齐的贝齿带着甜甜的笑意。
……
晓东帮王钰提行李到车站门口，突然发现了车上霸占位置的大胡子和黑脸平头在三十米开外，这两人也看见了晓东他们。大胡子和黑脸平头神情委顿，疲惫不堪，但是与晓东的眼神一对上号，立刻充满了凶悍神色，还用手狠狠的指着晓东，奈何人潮涌涌，无法靠拢。
晓东拉了拉王钰的手，“那两个人来了，你跟我走。”说完，带着王钰七拐八拐就消失在人潮中了，很快就摆脱追兵到了车站大门口。
“哎呀，我看见他了！”王钰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
“小钰，小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使劲朝王钰挥手。
“那是我的男朋友青峰。”
“青峰，这是晓东，他一路上给了我很多帮助呢！”
青峰腰板挺得直直的，很绅士地伸出手主动和晓东握手，左手拍着晓东的肩膀。“谢谢这位兄弟，谢谢你照顾我的女朋友。”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人在旅途，互相关照一下是应该的。”
“晓东，哪我们走啦，谢谢你啊！”
“再见！”
人潮人海，顷刻间便不见了王钰的踪影。没想到，要接她的人是她男朋友，还一直以为是实习单位的人来接她呢。看来，男人一但动了情，智商就会直线下降啊，自己竟然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想到自己没有什么过硬的文聘和专业，甚至连要在南都多呆几天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回过神来的晓东内心深处突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惆怅失落和自卑情结……
“哥们，等人啊！”突然有人拍他的肩头。
晓东眼角余光一看是黑脸平头，着实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