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当着主公的面杀人，让主公很没面子，如果主公杀了我，也是无可厚非。我对不起主公，也对不起......”前田利家望着身边的妻子和孩子，又哽咽住。
“夫君！夫君！不管你做了什么，阿松都愿意跟你一起承担！”阿松扑过去，一头扎在前田利家怀里，又哭了起来。
阿松穿着浅绿色的和服，弓着背，身子娇小凌弱，和服里露出的雪白脖颈和手臂上隐约地浮现出细细的青线，满是泪水的面颊、有些凌乱的长发让她显得更加消瘦憔悴，她嘤嘤的啼哭声让潘虎很难受，心里涌上一种无可名状的同情感。阿松还是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准确的说也还是个孩子，她还未到破瓜之年却已经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潘虎缓过神，关切地问道。
“我现在已经成了没有俸禄的浪人，只能先找个寺院神社寄食，现在今川义元即将上洛，织田家大战临近，我不会走得太远，我会准备随时投入战斗。”前田利家喘了口气，又说道，“阿松和我的女儿阿幸就先回到父亲大人的荒子城吧。”
“你可真是位忠义之士，自己已是在野之身，还时刻关心故主家的安危！”潘虎称赞道。
“哎，谁让我是犬千代呢？”前田利家苦笑一下，眼泪又在眼框打转。
“前田大人请放心，柴田胜家大人、森可成大人等家臣都在为您向老爷说情，浓夫人也答应替您说情，只是现在老爷还在气头上，他早晚会知道你的忠义的。”宁宁也安慰道。
“嗯，这段时间对在下来说也是磨炼意志的好机会，在下决定好好修行，多读书习武，反思自己。另外，在下还是有一个难以启齿的不情之请......”前田利家红着脸对潘虎说道。
“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地方，请不用客气！”潘虎很爽快地答道。
“是的，您知道在下一直仰慕您的枪法，很想拜您为师，哪怕只得到您指点一二，将来也能以更强大的武艺出现在为织田家效力的战场上。”前田利家很恳切地双手伏地向潘虎拜了拜。
“还山哥哥，您就满足我夫君这个心愿吧！”阿松也在前田利家身边跟着拜了起来。
“还山哥哥，您就帮前田大人这个忙吧！”宁宁也伏地哀求道。
“还山哥哥啊......”藤吉郎在旁边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如丧考妣。
“这个......”潘虎犹豫了一下，难道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就这样没有了？
“我来指导你吧。”戚小姐缓缓站了起来道。
“啊？”前田利家愣了一下。
“其实我们家的‘公子’才是真正的高手。”潘虎赶紧补充道，但他又有点不情愿，特意把“公子”这个词咬得很重。
“是啊，是啊，神仙姐姐和还山哥哥都是文武双全，特别是这位神仙姐姐文能......文能.......”藤吉郎结巴道。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潘虎没好气接道。
这藤吉郎一口一个“神仙姐姐”硬把戚小姐男扮女装的身份叫成了大家公开的秘密。
“若是如此，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前田利家赶紧俯首向戚小姐拜去。
潘虎心中叫苦连连，竟然对前田利家生出一丝妒意，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前田利家是一个可怜的人。潘虎心想：一个人在艰难的时刻，有妻子孩子在身边紧紧支持，还有这么多朋友热心鼓励，甚至能得到戚姐姐垂怜、破例指导武功，如果是我，就算死了，又有何憾？
“还山哥哥，小弟也有一事相求！”猴子也礼貌起来，规规矩矩地拜伏在地。其实他的年龄比潘虎大得多，月代（剃光的额头）上四五道抬头纹很明显，但是他就开得了口“哥哥”、“姐姐”地叫别人，还自称“小弟”，一点也不觉得肉麻。
“哦，你也要学习枪法？”潘虎诧异道。
“不是，小弟也是为了利家大人，恳请神仙姐姐和还山哥哥加入织田军，带领我们打败今川义元，那时主人心情大悦，一定会赦免利家大人。”藤吉郎接着说道。
潘虎又陷入沉思，他被藤吉郎的义气着实感动了。
“当然，我藤吉郎也能建立功勋，出人头地了！”藤吉郎补充道。
藤吉郎又“诚实”了起来，他的诚实并不是因为他从来不说谎，相反，有时他谎话连篇，但是他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更不以此为羞耻。
“只有您二位大英雄能挽救利家的前程，拜托了！”宁宁和阿松又都伏拜在地，连旁边的婴儿也又大声啼哭了起来，这感人的画面，潘虎实在不忍拒绝。
“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们，只是条件还未成熟。”戚小姐淡淡地说道。
“我们懂得，我们马上回去游说夫人和老爷，一定让他们厚礼聘请二位出山！”宁宁拍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胸脯保证道。
潘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猴子！猴子！你死哪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织田信长就暴跳如雷，他歇斯底里地冲门外叫喊道。
“老爷稍等，我马上喊他来！”浓夫人紧忙答应，又吩咐身边的宁宁道：“八重，赶紧把藤吉郎找来，老爷有事吩咐！这猴子平时来得比谁都早，今天怎么了？”
“是，夫人！”宁宁应答着，就奔了出去。
“猴子君，快醒醒，老爷叫你呢！”宁宁来到下人的长屋里，这屋子很简陋，只有一张破草席子和一套发霉的被褥，宁宁捏着鼻子叫醒了蒙着头的藤吉郎。
藤吉郎从被窝里露出头来，眼睛红红的，眼圈儿很黑，他并没有在睡懒觉，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听到宁宁再三催促慌忙地赶到了织田信长的内屋。藤吉郎衣衫不整，汗如雨下，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哼，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织田信长怒喝道。
“没有，小的岂敢背叛主人，离开主人我这只猴子也只能饿死！”藤吉郎又拼命叩头道。
“哈哈！你倒是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织田信长的脸上忽然阴转晴，大声笑道。
“哈--”
藤吉郎又叩头道。
“猴子你看！”织田信长指着他身后又大声道。
“哈--”藤吉郎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织田信长的身后，那是一堆发着微光的黄白之物，有佐镀金、石见银、大珍珠、鳖甲细工等财宝，真是要把他那两只猴眼亮瞎了！
“猴子，这些财物够把你的那两位朋友聘请过来吗？”织田信长瞪着眼睛问道。
“这个......这个恐怕......”藤吉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哼，不够吗？有话直说！你也知道，如今大战在即，军费粮草都是钱，前一段时间购买的那批铁炮，已经花费了城里大半的积蓄，我如今手头也紧啊。”织田信长喃喃道。
“嘿嘿嘿，小的知道，不过小的知道主人还是有一些好宝贝的，不知主人您能否舍得拿出来？”藤吉郎看织田信长脸色缓和下来，又嬉皮笑脸道。
“死猴子，少卖关子，要什么就直说！”织田信长又怒喝道。
“哈--，小的听说他们国家有个俗语：红粉送佳人，宝马赠英雄......据小的细心观察发现，这两位英雄现在都没有马呢......主人您马厩里倒是有天下最好的马......”藤吉郎趴在地上哆嗦着嘴说道。
“好你个死猴子！”织田信长又一声大喝，吓得藤吉郎赶紧趴在地上认罪，织田信长却又笑了，道：“我还真没想起来，好吧，你就去挑两匹好马送给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加入我方。我还有几副好的铠甲，也可以赏赐给他们！”
“主人英明！主人英明！铠甲就不需要了，他们对自己国家的服饰和发型很执着，来了这么久，一直不肯归化成我们日本人的风格哩！”
“哼，那就算了。你快下去吧，只要他们愿意加入我方，俸禄问题可以让他们开个价，其他再有什么条件你带回来就是！”织田信长又大声命令道。
“哈--”
藤吉郎又向织田信长叩了头，然后像小偷一样，战战兢兢地绕到织田信长身后，装了两小袋子财宝，用包袱包好，又飞奔马厩去了。
“还山哥哥的斧头有一百多斤重，这些马体型太小，能堪负重吗？”藤吉郎自言自语道。
“蠢材！”原来织田信长也跟了过来，站在藤吉郎背后大喝道。
“主人恕罪！主人恕罪！”藤吉郎脊背发凉，双腿一软，尿差点吓了出来，赶紧又趴在地上叩头谢罪着。
“这些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宝马良驹，你怎么敢以貌取马，侮辱它们？”织田信长喝道。
“小的眼拙！小的眼拙！”藤吉郎哭着道。
“你不仅眼拙，还眼瞎，你看看那是什么？”
织田信长拍了拍手，只见两个小姓牵来一匹骏马，那骏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红；长约一丈；高七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因为那骏马过于高大，两个小姓在骏马面前就像蝼蚁一般，让人担心他们一不小心会被踩死！
“啊！赤兔马！”藤吉郎惊叫了起来，这次他的猴眼没被亮瞎，却被亮成了火眼金睛！
“什么赤兔，这是赤虎！是我在堺港花了一千枚金币购来的！”织田信长厉声道。
“啊！是赤虎！是赤虎！主人英明！主人英明！”藤吉郎又叩头不断。
“死猴子，你趴在地上能相马吗？还不给我站起来！”织田信长骂道。
“哈--”藤吉郎又拜了一下，才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
“你再看这匹，这匹是我们的东洋的千里马，虽然不是那么高大，但是速度、耐性、负重都是顶级水准！”
织田信长指着另外两个小姓牵过来的一匹雪白的骏马道。这马虽然不及赤虎高大，但也膘肥体键，从体型毛色上看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主人英明！主人英明！这回不论是吕布吕奉先，还是关羽关云长，小的都有信心帮主人收于帐下。主人真有伯乐之眼，不仅能相马，更能相人，跟着主人混，统一天下，指日可待！”藤吉郎激动得痛哭流涕道。
“死猴子，不要再啰嗦了，赶紧去找那两人吧，我在城里等着你！”织田信长不耐烦道。
“哈--”
猴子答应一声，就带着宝贝们出城了。
今日一大清早，前田利家就来到潘虎和戚小姐的住处。
“戚姐姐真的要教他杨家枪法？”潘虎低声问道。
“不是。”戚小姐答道。
“难道是戚家枪法？”潘虎又问道，他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酸意。
“我只教他他自己的枪法！”戚小姐淡淡道。
潘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