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8月16日回到老家安徽的。从西藏回来之后,我开始出现幻觉,经常觉得自己还在途中。这几天我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所在的地点。在睡梦中,我忽而觉得自己正在西藏的长途车上,忽而觉得自己在八朗学旅馆的单人床上,惊醒时才发现我在久已熟悉的环境。西藏已经远去、消散,而我的家乡似乎也变模糊了,我像迷途的羔羊,不知等待自己的是肥美的草原,还是恶狼的利齿。我是清醒地走上西藏的,最后却梦游般地回来了。或许是怀念那儿随处可见的美景,或许是眷念那些途中相识的人们,总之我忘不了西藏的路,忘不了那儿的人。
记得8月16日刚回到老家那天晚上,高中同学赵怀君打电话说是她的生日,叫我过去吃饭。虽然很累,我并没有推辞。
后来吃过饭后,大家关上灯让她切蛋糕,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她点燃一支形似花骨朵的蜡烛,然后在大家的歌声中开始许愿。就在这时,那株蜡烛开始慢慢绽放,形如莲花,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之前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蜡烛,因此当时倍感奇妙。它让我想起墨脱,一朵在黑暗中追寻光明,最终在隐秘深山得以绽开的盛世莲花,它代表了我内心最光明柔软之处的净土,也包藏了我一生的向往与追求。
就在这个时候,赵怀君许完愿,大家开始催着她吹蜡烛。此时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这个奇怪的莲花蜡烛到底代表什么啊?”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看书,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向我投来,那一刻大家都很安静,就像当初我和王宇、杨春、大龙在墨脱唱歌时一样。但当时我的脑海里除了墨脱还是墨脱,除了一路崎岖还是一路崎岖,蔡静坠桥的景象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已然酒醉的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最后我只好假装深沉地对大家说:莲花代表穿过黑暗而重见光明,代表历经困厄而终得重生,它是要告诉你在每一个生日来临的时候,都是你的一次新生。
我讲完之后蜡烛已经燃得差不多了,大家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他们都不知道此时的我在想什么,但是都能感觉到我的激动。那一晚大家尽欢而散,回家之后我取下了那柄“逐云剑”,因为我告诉自己,有许多东西是不可以不执着的,正如当一个地方、一段旅程、一个人渐渐远去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繁忙压抑的时空,为衣食住行而早出晚归,为生活所迫而放弃本性,为了养活自己而放弃了自己。在日出与日落之间穿行,甚至连自己的邻居都不认识。
也或许我们怀才不遇;也或许我们落魄江湖;更也许我们居无定所食不裹腹。这些又何尝不是一层阴暗潮湿的淤泥,让人憋闷压抑又看不到希望。
回到城市,早晨对着镜子来不及细看一眼自己憔悴的容颜,就匆匆赶往工作的地方;中午来不及好好品尝一下饭食,就必须接着工作;晚上本想翻看两页智慧的话语,却又考虑第二天的早起而不得不机械地睡觉。
透过这一层层淤泥,我努力去接近光明,但若真正光明的天地只在路上,那么我能做的也就只能是铭记。别了,西藏。西藏,你在我的心中。但是我仍在筹划着阿里、可可西里之行,行者无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我这样对自己说。
回来之后很久没有动笔,整日躲在房间里,不敢到外面见光。后来终于在内心说服自己。写这本游记的时候,一直在听那首《清明雨上》,而当时总在想着西藏的一切,以至于后来每次听起这首歌,都会觉得西藏之行历历在目。那些洁白的云彩,清澈的湖水,神圣的高山,还有一路见到的虔诚的朝圣者,都萦绕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现在我只觉得飘忽,西藏给我留下了后遗症,人生、目标、判断等,很多东西开始变化,在重新定位之前,我的灵魂还在西藏上空游荡。我不能说自己此刻是行尸走肉,但我的确感到有种东西在我的躯壳之外,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回来,或许我的身体应当到西藏去寻找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