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来的时候还是从梅鹿镇的那家烧饼摊附近出来，因为饿了，我们要找点吃的。我们在木兰书院虽然呆了三天，到了外面也不过是片刻光景，中午多一点，两位老人家果然还没有收摊。我依旧是换回我原先穿着的旧衣，走到烧饼摊前，打了个辑首：''老人家有礼了！''
两位老人正忙着摊饼，一个弄面，一个拿着火钳子从缸里面掏热腾腾香喷喷的烧饼，没注意我的到来，听我一说，两人以为是来买烧饼的，抬起头一看，想起来是早晨来过的道士，当时给了几个烧饼。这时正是晌午，日头开始偏西，这个道士又饿了不成？
''啊，是小道士！''老头面无表情，心里微微不悦——这地方这么大，你转了半天，又转到我这里，别的地方没有吃的了吗？我们农村人收入有限，一天才能赚回几个烧饼？你就是仙道，也要想想农民居土不易吧？
''老人家好，出门在外，多有打扰，不知二位老人家能不能再行个方便，给我几人几块烧饼，以解饥饿？''我说着又向我身后不远站着的遮月雨来她们指了指。
两位老人家抬眼一看——嚯！好家伙，对面树下站立着的两人和我一样戴着斗笠，但是这身上的穿着打扮说是个电影明星也不为过，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粉妆玉砌，身上还背着个小背篓，就像是从山上下来的神仙，虽然是看不到妆容，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美艳而神秘的气质，可是，就这样几位人物就是放在整个梅鹿镇也挑不出一个来，但是他们偏偏就出来要饭，这不是让人大跌眼镜吗？几个烧饼无所谓，关键这事稀奇你知道吗？
老头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就这样微笑着、静默着看了我们一会，嘘了一口气，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这世上有叫涮羊肉的，有涮牛肉的，有涮青菜萝卜的，这个小道长是来涮人的吗？吃上瘾了？还带了家属过来，卧牛山是全真教，是不主张男女双修的，现在改了？
''给，道长和道姑拿六个烧饼！''老人家吩咐老婆子给我们拿烧饼，老婆子一脸茫然，但还是依言给我取了六个烧饼。
''多谢施主了！''我再次打了个辑首：''我几人是从三百里外王村赶来，上卧牛山的，因为有事，所以耽搁了，二位老人家能不能让我们在此小坐一会儿，歇息歇息？''
烧饼摊上搭着竹竿白布蓬，炉子后面还有一个小方桌，几个板凳，偶尔有坐下来吃烧饼的也方便，但这时已经过了晌午，天气又热，所以没有人坐。
''道长请便。''老头说。虽然他感到很不适应，但也没有拒绝，因为摸不清来路，看起来也不像是寻常的主儿，还是由他去。
既然老人家同意了，我们也就不客气了，谢过老两口以后，我冲雨来和遮月招了招手，两人很快走过来，并且跟老两口点头致谢。老两口在一看两人的妆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都美成这样，竟然没有钱吃饭？没有钱吃饭也就罢了，看那气度就像掏了一百块钱买了六个烧饼一样自然，也是没谁了。算了，看这几个人都跟电影明星一样，六个烧饼就当买电影票了。两人也不太在意，进到小棚子里坐下来，就像进到大饭店里等服务员点菜一样自然而优雅，看她们也不像是缺几块钱的人，但她们偏偏就这么自然的要饭，这像话吗？
老两口人还是很和善，虽然我们没说，老头又安排老婆子给我们倒水，一人一碗，还拿来了大酱让我们夹烧饼吃，我们也是一迭连声的感谢。吃着烧饼，遮月偷偷地给辛追喂吃，我和雨来就说着话，互相交流一下技艺。
''……雨来道长，你的技艺高超，我是自愧不如，有一个问题倒要请教你。''因为路边的人来车往，非常嘈杂，所以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大。
''白道长客气，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是这样，贫道几年前听说有一个病人，是个姑娘家，还没有婚嫁，几年前下肢突然瘫痪，久治不愈，这是什么道理？''我问。
''好好的突然下肢瘫痪，没上医院看吗？''雨来问。
''看了，南北东西都看了，医生也说不出病因，有说是脑神经受损，有说是腰椎受损，有说是经血逆流，但是却没有治好，姑娘还受此打击变得精神异常，家人也苦无良策。正是二八年纪，让人好不惋惜！''
''如果这样说，那你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吗？''
''在下惭愧，当时年幼，并不知就里，也没有深究，此时想来，特向你请教！''
''如果是这样，那到不妨想一想女子身上是否有邪。''雨来想一想说道。
''邪，乃天地污垢，有质而无形，是阴煞之属，女子初成长必有经血，最易吸引阴煞，成为阴中之阴，体生奇寒，使血脉逆流，如入骨髓，则难以治愈，不过，虽然天地生五邪，也不是不能治，为什么会引起瘫痪呢？''
''邪本来是可以治愈的，但是一个人中了邪，身体五劳七伤，在被山中水泽之中的魑魅魍魉寄身，就是现在医学昌明，也难以下结论。''
我们几人吃着饼说着话，也许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大，引起了二位老人家的注意，又或者他们对我们的行为举止有所留意，所以听到我们的讲话，二老听着听着停下了手中的活，转脸惊愕的望着我们。我们说话如果能够引起别人的兴趣，我们当然也不介意说起来让别人听，反正大家都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用外科杂家的方法治疗会不会起作用呢？''我问。
''方法当然还是有的，既然名为邪，当然还是要驱邪，只是现代人习惯了看医生，或者又找一下不入流的骗子，治不好病还受骗，自然也就不信了。我派祖师有一驱邪之法，名为鬼门十三针，对于这种邪物极为灵验，每施必中，如果老弟有此事件，本道倒是可以帮忙。''雨来淡淡说来。
雨来这人，一向好以高大上自居，吃个饼说个话也要占上风，还占人便宜，到哪里都是师姐的作风。遮月因为不懂，干脆就不掺和了，只是在一旁小心的喂辛追吃东西。我们一人两个烧饼，也要吃完了，接下来就要上山了。
''师姐果然高明，以后贫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一定向师姐讨教，还望师姐到时候不吝赐教。''
''无妨无妨，大家都是学道之人，应该多切磋切磋才是！''雨来看我一眼，轻蔑地笑笑。
''啊，那好，我们也吃完了，这就上卧牛山吧？师姐远道而来，我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海涵！''
雨来银牙咬碎，心里那个气呀——你要个饭招待我还跟我客气，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这样让人家怎么想？情何以堪哪？
既然吃好喝好了，我们也不能老是坐在这里，影响人家生意，还是赶紧走吧。我们几个起身，准备给二位好心人打个招呼，道个别，我起来刚一转身，正碰到老头就站在我身后，目光灼灼又焦虑不安地望着我，吓我一跳。
''呀！是老人家呀？吓我一跳，我们吃完了，打扰……!''
''几位仙道留步！''老人家激动地说道，然后拦住我们，又赶紧吩咐站在一旁的老婆子：''拿饼，给几位仙道吃饱吃好！''
老太婆迂腐，听到老头吩咐，转身到炉子前把上面的烧饼都拿了过来，足有十五六个，然后拿过来往我手上递。
''……不用了，不用了，老人家客气了，我们已经吃好了，受此两饭，我们感激不尽，祝您二位老人家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等我们上了卧牛山，我们一定为你诵经祈福！''
''道长言重了，区区几个薄饼，不成敬意，小老儿今年还不到六十，承蒙道长托福，身体还算硬朗，不敢劳动道长费心。''老头说话颇有水平，早年的人尊师重学，文学之风盛行，三教九流，说起话来都有些丰采。
''老人家赠饼之恩，无以为报，我们出家人受人恩惠，心中忐忑，只有为老人家恕报平安了，二位明德向善，以后自会有福报，只是这饼我们也吃过了，不敢多拿，您还是留着卖钱吧。''我客气地推辞。
''不瞒几位道长仙姑，我观几位道长仙风道骨，不是凡间之人，必是我祖上积德，才有此造化，让几位驾临在我面前，刚才听到几位说话，小老儿却是有一事相求，如蒙不吝，几位能不能到舍下一坐？''老头出口成章，言语恳切。
我和雨来对视一笑，我把饼收入纳袋，徐行立定：''好说好说，我观二位老人神情忧郁，气色疲劳，似乎家中有难言之隐，我等行走江湖，倒是略懂一些黄白解厄之术，老人家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
''那真是太好了，我家造化不浅，竟然在卧牛山遇上了菩萨？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回去在说吧。''老头又激动的说道。也不等我们搭话，他已经吩咐老婆子收拾收拾，赶紧带几位菩萨回去吃饭。
我嗯嗯啊啊的也随他去，他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哪里还有菩萨？传说大梵天即将梦醒，天道随之寂灭，人类将重现五浊恶世，现在天上的神仙因为大梵天造梦悠然转醒，已经进入天人五衰期，连观音菩萨都退休了，我都没有见到过。六界动荡不安，佛祖心有余而力不足，七结界失守，神仙都把壶口洞天扔了，跑的不知去向，也许要不了十年二十年，怪力乱神更加层出不穷，结界打开，小鬼遍地，那才真是人类的末日。
有位伟人曾经说过人定胜天的话，但愿人有一天真的能胜天，到时候有事就靠自己，再也不用求神拜佛了。
按说起来我们都到了卧牛山脚下，理应该先回山上，把星一安葬了再回来帮老人家驱邪不迟，但是考虑到上了卧牛山以后，我们办完事就从壶口洞天直接回去了，所以先把此事办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