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父亲的执念
婚宴在傍晚才举行，姬双一大清早就开始梳洗打扮，挑了一件果粉色宽松棉T恤和浅蓝色牛仔短裤，踏上一双白色运动鞋，背着双肩小背包，披散着长发，青春又活力。走过秦萧武的房间时，她思索片刻，果然这件事不能只是她一个人做，只希望他能答应她，就算是走过场做戏也好。
秦萧武刚晨跑回来就看见姬双站在他房间门口神色紧张地敲门，“有事？”她听到他的声音看到几步之遥的他惊讶疑惑。“晨跑去了，刚回。”他解释道。“喔……待会儿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她眼神坚定地请求道。“好。”经过昨天的电脑事件他对她又多了一丝好奇，不知道这回她又准备做什么。“那我在楼下等你。”没想到这么顺利。
姬双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秦萧武就下来了，他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简单却有少年人独特的朝气，头发还有些湿润，带着柠檬味的清香。
两人打了招呼便出门了。走在半路上，秦萧武突然问道：“去哪里？”姬双顿了顿脚步，支支吾吾道：“……去……买结婚贺礼。”“怎么不早说？”果然，听到对方的质问，她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他就会转身离开，不行，这份结婚贺礼一定要是她和秦萧武一起送的，起码在形式上要是圆满的，她不想母亲留下一丝遗憾。她急忙抓住他的手，语气恳切，“不要走！”“我不走，你先放开。”他本来就没想走，只是想问她既然去商圈买东西怎么不让司机送，走路过去有点花时间，没想到她以为他要丢下她一个人，竟然死死抓住他的手。“我不放，我一放手你就走了！”“随你吧。”他发现一直以来礼貌疏离的她竟有些情绪失控，像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只能顺从的被她柔软的小手牵着向前走。走了一会儿，那只小手力度越来越轻，最后松开了他，她停下脚步，像是被定住了身体。“喂，你没事吧？”他担忧地扶住她瘦弱的双肩，却发现她双目失去神采一片黯然，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他手足无措，毫无头绪，只能干巴巴地站着。许久，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抓着一个人不让他走，那个人说他不会走，会一直陪我，我放手了，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他默默地听着，“不是你的错。”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谢谢。”片刻沉默后，她像是镇定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有礼但并不疏离，他能听出她话语里的真心。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秦萧武注意到身旁娇小的她额头上冒出了层层细密的汗水，运动过后的小脸上有些红晕。“要不要，去前面公园休息一下？”他建议道。“嗯。”她还真的有点儿累了，看来秦萧武也不是表面那么冷淡嘛，还会关心她这个才来没几天的便宜妹妹。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今天天气不错，明明还是清晨日晒却有些强烈，走了好半天感觉整个人都快脱水了，幸亏她有先见之明，带了一瓶矿泉水。
“给你。”她说着便把背包里拿出来的矿泉水递到他手中。“谢谢。”说实话他真的很渴，早上晨跑回来还没来得及补充水分就和她一起出来了，结果她硬塞过来的矿泉水他也没客气，咕隆咕隆一下子就把那瓶在他看来十分袖珍的矿泉水喝完了。
转头却看见阳光下她挂着微笑的小脸，他这才注意到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走。”他丢下这句话迅速地消失在她的视野，只留下一脸疑惑不解的她。他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明明自己很渴，干嘛要把自己的水给别人喝，真是蠢透了。不过她那么细心聪慧的人，应该是想到了他，然后把水让给他，他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接受了她的善意，完全忽视了她的需求。
秦萧武带着一大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她正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等他，那个身影是那么的孤零零，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远远地朝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他真是愚蠢，竟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一定又让她想起父亲的事了。他大步走向前，她问：“怎么买这么大一瓶水？”“我渴。”他别扭的回道，把水递给她。她了然地笑了笑，抿着嘴喝了几口。他看着她抱着大大的矿泉水瓶缀饮着像极了一只满足的嗒吧着嘴的小老鼠，分外可爱。
“谢谢，很好喝。”她笑靥如花。他接过矿泉水，咕隆咕隆地喝着，什么嘛，完全没有他刚才给她的水好喝，带着甘甜的味道。一旁她震惊地望着他，那个，她刚刚喝过，他不要擦一擦之类的吗，直接对嘴喝什么的，他真是太大意了，她现在也很难说出提醒的话了。
两人在公园休息了片刻，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到达商圈。一路上，姬双明显的感觉到秦萧武放慢了步伐配合着她的节奏，让她感觉赶路的压力小了很多。现在的商圈虽不及二十年后的繁荣，但也十分热闹。两人摸索着来到一家独具异域风情的礼品店，姬双一眼就看中了一对双手合十穿着锦彩和服的烧制陶瓷招福兔子，样子憨态可掬，让人心生喜爱，相信母亲和秦叔叔也会喜欢的。结婚贺礼就这样决定下来了，秦萧武没说什么，算是同意，正准备拿出卡付钱的时候，对方却早他一步笑嘻嘻地付了款。也对，父亲那么疼爱她，肯定早就给她准备了充足的零花钱。
现在时间还不过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日晒最毒的时候，秦萧武掏出手机给管家打了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他们。两人坐在荫凉的石凳上，间隔不过半步之遥，静静地谁也没有多说什么。过了约摸半小时，才等来司机的车。
回到家，母亲和秦叔叔正等在客厅，见到两人回来，姬母赶紧对管家说让厨房上菜，生怕饿坏了孩子们。秦翰则是觉得很欣慰，姬双和萧武相处的还是不错的，他相信很快萧武也会接受兰芳，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妈妈，秦叔叔，这是我和……哥哥送给你们的贺礼，希望你们能喜欢。”姬双接过秦萧武递来的礼物，对称呼对方为哥哥显得很不自然，毕竟她从来就没有哥哥，现在的秦萧武在她心里也并不是哥哥，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罢了，也许以后会成为哥哥，但现在两人还很陌生。
“双双，萧武，你们真是有心了。”姬母接过这份意义重大的贺礼一脸欣慰感动，秦翰也觉得很是熨帖，双双和萧武这两个孩子真是懂事，特别是萧武，他和这个孩子一直都不太亲近，他以为萧武不会接受她们母女俩更不会祝福他的婚姻，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和双双一起为他送上一份结婚贺礼。他拍了拍萧武的肩膀，揉了揉姬双的小脑袋，“好孩子，谢谢你们了。“
秦萧武的内心是震动的，他那个从小到大对他严辞以对不假令色的父亲，那个从来只会要求他做这做那，他做到就是理所当然的父亲，竟然对他微笑着说出夸奖和感谢的话语，他拍他肩膀的力度让他觉得自己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只是这样一份简单并不贵重的礼物就能让父亲对他一改往日的严肃冷言吗，他不禁思考，自己作为儿子是不是做得还远远不够……
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吃过午餐，姬双回到自己的房间，思索着和秦萧武在一起时发生的事，她触景生情突然想起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父亲。听母亲说，父亲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不过三四岁。父亲的样子她早已记不清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更是没有半分痕迹，她一直觉得那时候她还那么小不记得那些事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今天，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那个片段，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明明是记忆中没有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浮现，不对，并不是没有，是一直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事，是因为难以承受而选择刻意忘记的事。人是一种很善于保护自己的动物呢，连那些会让自己痛苦的记忆都能掩藏以来，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
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坚强，也理解了生与死，她只想回忆起更多的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虽然记忆中父亲的脸模糊不清，但她能依稀记起父亲怀抱着小小的她时的温柔小心，记起父亲牵着蹒跚学步的她的温热手掌，记起父亲高高举起她旋转时的宠溺，记起父亲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永远离去……
她坐在绒绒的地毯上，消化着这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关于父亲的记忆。她的父亲是温柔的，是温暖的，是世界上最宠她爱她的人。曾经，她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疼爱她的父母。曾经，她也是一个躺在父母怀里撒娇任性的小女孩。不过，那都是曾经了。自从父亲离世，母亲日渐憔悴，她也渐渐掩藏了关于父亲的记忆，从此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来，她一直看着母亲辛苦地抚养着她，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生活日以继夜地坐着刺绣的工作，母亲因为工作有些变形的粗糙双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上一世，母亲为了照顾她甚至拒绝了秦翰，她不知道当时的母亲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楚，一想到她死后变得孤老一人的母亲她就心如刀绞。
爸爸，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您。我知道，您爱我，也爱妈妈，我们也爱您。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过得很苦，特别是妈妈她……现在，妈妈终于有了新的生活，希望您能祝福。爸爸，我好想你，好想再见你一面……姬双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爸爸的宝贝，已经长大了……”带着哽咽的男声响起。姬双转过身，那个熟悉的身影，失神地呢喃着“是爸爸吗？”年轻的男性忍着泪意微笑着点了点头。“呜呜呜……爸爸，我好想你……”她扑进父亲的怀抱，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父亲抚摸着她的长发，“爸爸也想你……”“……爸爸……对不起……”她把头深深地埋在父亲宽厚的胸膛，嗫嚅着。“是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这么多年你们受苦了……”父亲的声音充满了愧疚与心疼。“爸爸……”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父亲。“你妈妈能找到新的生活，爸爸很开心。”父亲微笑着，“只是，爸爸放心不下你，无论如何也想见见你。”“我也好想见爸爸！”她抱着父亲的腰撒娇。“宝贝，爸爸要走了，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要看清自己的心意，珍惜身边的人。”父亲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她看着父亲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到了这一刻她仍慌了神，焦急地大喊道：“爸爸，我爱你！”
姬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雪白色的地毯上，眼角还挂着泪水。刚才，她见到了父亲，父亲说想她放不下他，父亲说希望她能幸福，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吗？不，她相信那一定是父亲来看她了。连她都可以因为执念重生，父亲当然也可以因为放不下她而来到梦里见她。“爸爸，谢谢你，我爱你，我会永远记得您！”她坚定地说着，就算父亲已经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