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百里知道炽焰教尚在城中搜索,只怕便有人守在秦夫人离世的客栈,守株待兔。平凉丐帮规模甚小,远不是炽焰教的对手,他不愿再起冲突,徒送了帮中弟兄的性命。此事是自己揽上,他虽是一帮之主,却不愿连累帮众。当务之急,只有尽快将两个孩子带出城,送得白山派去。
余百里吩咐一名年轻乞丐找些吃食给两个孩子。那乞丐翻出背上褡裢,拿出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用一块破布裹着,上面污渍油渍混在一起,递给朱双双。朱双双望了望老丐,咽了咽唾沫,却先给余百里递了过去。她知道这老爷爷为了自己和元举哥哥,也是大半天滴水未进。余百里见状,愈发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温言道:“乖双双,你先吃,爷爷待会再吃。”心里却想,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两个娃娃交付到他们亲人手上。
朱双双又拿给秦元举,元举只是一动不动,落泪不语。朱双双毕竟年纪幼小,又不是自己父亲身死,不若秦元举这般伤心。此刻饿得狠了,拿起来烧鸡就啃起来。又有乞丐递过烧饼凉水,朱双双吃得狼吞虎咽。
余百里将连那矮胖中年乞丐在内数人拉到屋角说话。那矮胖乞丐名唤赖长青,正是凉州丐帮一名长老,办事精明干练,平日颇得余百里信任。余百里将日间情由向众人简述一遍。交代赖长青明日带人到客栈收敛了秦夫人的尸身,与秦宗路好生合葬。众人料知炽焰教数日内必调集人手,在平凉城搜索两个孩子和余百里。凉州城又不大,自己留在城内,若有照面,必起冲突。炽焰教人人皆知势大人众,小小凉州丐帮只能避其风头。余百里盘算着,自己今夜就带着两个孩子连夜赶路,奔向东北方白山派驻地方向。赖长青等人一再要求随同前往,被余百里坚拒,要他们须得好生安葬秦氏夫妇,更不要与炽焰教起正面争端,能避则避。丐帮众人,仅余百里和他们交过手,只要余百里和两个孩子不在城内,料得炽焰教也没耐心和一帮叫花子纠缠。待隔得两三年,秦元举再大得几岁,便回来祭拜。
余百里安排妥帖诸般事宜,心里稍敢轻松。用了些干粮凉水,见秦元举兀自不吃不喝,伤心不语,也无它法。想着这般变故,便是成人,也须得数月半年消化苦痛,也真是难为了这孩子。
又歇了一歇,是夜已深,余百里简要和两个孩子说了安排,便要动身。父亲尸身在眼前,秦元举虽有不舍,但知道这爷爷为了自己一家来回奔波,心中感动。他先跪下向父亲叩拜三个响头,忽又向余百里和诸位乞丐跪下,说道:“爷爷和各位伯伯的大恩,小儿秦元举无以为报。元举此生定当铭记报答爷爷和各位伯伯的恩情。”说罢磕了几个响头。余百里和赖长青忙上前扶起他,见他站起身来,脸上竟满是坚毅,便似一夜之间,倏忽长大。
余百里不再耽搁,领着两个孩子,又有两名年轻帮众跟在后面策应,一行人向东南城墙角赶去。平凉丐帮混迹城内数十年,早知那东北城角有个废弃的角门,深入城墙足有五、六丈,用粗壮木桩堆叠填满其中。寻常车马行人自是无法入内,但身材极为瘦小的孩子,却不难从木桩缝隙内钻过。这角门正因面向东南中原腹地,守城官兵重在东、北两侧防御外敌,故此只有两名哨兵在此把守。
余百里于此早胸有成竹。待得接近这角门,他摇手示意两名年轻帮众护着两个孩子伏在暗处,自己悄无声息,贴着城墙滑了过去。与那两名哨兵不足两丈,突然暴起,封了两人穴道,只见这两名哨兵哼也没哼,软倒在地。余百里将两人拖到一个草垛后面,这才借着月光向两名帮众连连挥手。秦元举和朱双双在这两人带领下,奔向角门。到了角门,按照余百里先前吩咐,两个孩子一前一后,从层叠的木桩缝隙中向前爬去。约莫一炷香功夫,忽听角门外传来两声“汪汪”狗叫,停得片刻,又有两声“啾啾”鸟鸣。正是余百里和秦元举约定的信号。
余百里心中一喜,知道两个娃娃已经穿过城墙。拍了拍身后两个帮众的肩膀,让他们回去向赖长青复命。自己从怀中掏出两个铁钩,牢牢抓在手里,向上用劲一纵,已然用铁钩勾住墙缝。他双手往复用铁钩攀爬,片刻就到了城墙垛子。探头见左右无人,飘身上了城墙。又依法溜下墙去与两个孩子回合。那两个年轻帮众途中远远望见帮主施展轻功攀越这十来丈高的城墙,伸伸舌头,均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学得帮主的本事。
余百里知那两名哨兵不会武功,点穴劲力不重,那两名哨兵一个时辰后,已然能动。两人虽不会武功,但也知自己定是被武林高人点了穴道。起得身来,见左右寂然无声,也没敌人来袭,互相对望一眼,心中均暗自庆幸没出什么纰漏。相互约好,今夜之事,是绝口不向第三人提起了,免得长官责怪自己无能。
余百里三人毫不停歇,沿着小路赶向东北方向的庆阳。余百里虽然年近六十,毕竟武功高强,虽然一日一夜未休,仍旧神采奕奕。秦元举心怀大仇,也是不知疲倦,只想着要赶到外公那里,修习娘未教完的高明武功。盼得早日和这爷爷一般厉害。至于是不是按照娘的吩咐,不报血仇,那是日后再想之事。只朱双双连续两夜赶路,早已疲累不堪,却也咬牙坚持。她比秦元举还要矮了大半个头,要赶上两人,只得加快倒腾两条细细的小腿,却一声也不喊苦。
余百里看在眼里,暗道:“到了庆阳,可得买两匹马骑着,别累坏了两个娃娃。”他咂了咂嘴,又想到:“老乞丐平日没什么银钱傍身,不意昨日居然接连有人给了大锭银两。若不是这秦氏夫妇遇害,老丐这几日可有得解馋了。”想起公西信,不由得又是赞叹世间竟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自己在平凉数十年,武功上的见识,相较之下真是井底之蛙了。只是公西信在那严世蕃身侧,又似另有隐情,真是琢磨不透。他生性疏懒,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就不再琢磨。他领着两个娃娃,尽快赶路,盘算着离这平凉二十来里路后,便找个地方和两个娃娃安歇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