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28日,星期天。
这一天天清气爽,风和日丽,是个约会的好日子。
方慕彦在激动和紧张的心情中盼了一周,为此头天晚上还兴奋得睡不着觉,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满怀期待地去理发店剪了个头,回来的路上一直哼着同一首歌: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为了不让自己最好看的外套不小心被弄脏,方慕彦特地在吃完午饭后才开始换衣服,完了之后还十分臭美地在头发上喷了一点啫喱水。
收拾打扮好之后,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卖自夸道:“小伙子,真帅,真有精神。”
一切妥当,方慕彦穿上鞋准备出门。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老爸匆匆跑过去接了起来。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老爸本来坐着的,听完之后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喊道:“什么?!”
老爸平时遇事很镇定的,轻易不大呼小叫,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慕彦虽然感到奇怪,但和沈妤筱的约会在即,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打开门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这时老爸却突然叫住他,语气沉重地说道:“慕彦,别出去了,跟我回老家吧,你爷爷,去世了……”
方慕彦一听,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人顿时呆立当场……
……
爷爷是在今天早晨八点多去世的,当时奶奶做好了早饭去叫他起床吃饭,然后就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他了。奶奶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只是呆呆地坐在爷爷身边守着他,好像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下午一点多,奶奶才想起给老爸打电话。
医生说,爷爷的肺部已经被病毒侵蚀成了网状,加上年事已高,离去,是意料之中的事。
方慕彦坐在灵棺前,看着爷爷安静祥和的面容,内心悲痛得无以复加。他感觉这样的画面好不真实,就像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老人有哮喘病,常年吃药,因此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这是好听点的说法,难听点说,就是抠门儿。
但是对方慕彦,老人可以说是倾尽所有。
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自己急性阑尾炎发作,入院手术。爷爷知道后,从遥远的老家坐车到医院来看自己,并且买了一大堆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水果、零食、营养品,走之前又塞给自己1000块钱,让自己喜欢什么买什么。
当时是1997年,1000块钱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方慕彦并不清楚。直到后来老爸告诉他,那时他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400来块钱,他才知道,爷爷有多在乎他。
奶奶一直没有工作,家里全靠爷爷每月那并不多的退休金维持,加上常年吃药,所以家里并不宽裕。这1000块钱,老人不知道攒了多久,才积少成多,却在自己的孙子患了一个小小的病痛时,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想起这些,方慕彦感到内心堵得难受。他扬起脑袋,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他记得爷爷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在把爷爷的遗体送去火化的路上,方慕彦一言未发,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平静得就像在参与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而在火化前的准备过程中,他又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一般,别人指挥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然而在看着爷爷的遗体进入火化炉的瞬间,方慕彦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他想起小时候,爷爷问他,以后你长大了,爷爷老了,走不动了,你会照顾爷爷吗?他坚定地点点头,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我会,而且以后我要挣好多好多钱,请好多好多人,让他们都来照顾爷爷!
老人听他这么说,高兴得合不拢嘴,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小彦真懂事,那好,爷爷就等着那一天。
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幕仿佛就在眼前,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生老病死,带着稚气的承诺还回响在耳边,当年慈祥的老人已安然远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
沈妤筱站在旱冰场门前,静静地等待着方慕彦出现。为了今天的约会,她特地新买了一件漂亮的白色毛线衣,里面配着一件同样是白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半身裙,扎着一根高高的马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丽而又可爱,充满着青春的气息。
她怕待会儿运动完后口渴,还非常体贴地买了两瓶水,期待着待会儿把水递给方慕彦,他摸着后脑勺说谢谢时那傻乎乎的表情。
可是等了好久,方慕彦都没有来,她看了看时间,已经3点多了。
“他会不会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进去了呢,然后在里面等自己?”想到这里,沈妤筱又跑进旱冰场,四处寻找方慕彦的身影,然而看了好几遍,她最终还是失望地走了出来。
她没有他家里的电话,不然也可以打电话去问问他怎么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怕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赶到了,到时他联系不上自己,那该有多着急。
沈妤筱不停地告诉自己:再等十分钟,十分钟后他再不来,我就走。然而无数个十分钟过去了,沈妤筱依然站在原地翘首以盼,因为他说过,不见不散。
她不期望两人还能一起滑旱冰,因为时间已经不够了。她只是希望能看见他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然后告诉她,他为什么迟到。哪怕只是一句我睡过头了,甚至我忘了,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地等下去。
太阳渐渐西沉,旱冰场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准备回家吃饭了。沈妤筱看看时间,再不回家,就赶不上上晚自习了。她不甘心地朝着远方又眺望了一阵,印象中熟悉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她终于彻底失望了,愤愤地一跺脚,然后转身离开了旱冰场。
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她看了看手里还未开封的矿泉水,然后顺手扔了进去。
回家的路上,沈妤筱越想越生气,明明说得好好的,却毫无征兆地放了自己鸽子。她连晚饭也没有吃,回到家背起书包就气冲冲地往学校赶,她要找他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跑到六班的时候,黄婷却告诉她,方慕彦请假了。
沈妤筱一愣,稍稍冷静了一点,心想:他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但这个念头刚起,就又被她否定了:就算遇到事情来不了,好歹过来给自己知会一声啊,否则自己何至于苦等他一个下午?
她觉得,自己那么重视这次约会,为此还特地做了许多准备,可是方慕彦却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她等了一个下午,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等到,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原谅他!
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她是否会答应赴约,是否会因为一句不见不散而一直等下去,是否会在对方爽约时,而气得不能自已?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