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霄子把话说完,孟孝耷拉着脑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一脸怯懦的模样,可是不远处长玉却显得不安起来,众人的目光也不时的在他身上扫过,甚至有人开始窃窃低语,“这长玉竟然敢说谎?”
群情生变,天璇也发现情况不妙,厉喝了一声,“长玉!”
“弟子在!”长玉颤颤巍巍的来到天璇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知错……哦……啊……不……!”长玉语无伦次,天璇双眉一立,怒斥了一声,“惹祸的东西,来人啊,把这长玉给我带下去,关进执法堂。”长玉一听顿时吓得两条腿都软了,撑不起身子来,执法堂是什么地方?进去了还能得好?“长老,执法长老,你可不能这样啊,这一切都……”不待长玉说完,天霜早闪身到了近前,一个耳光扇得长玉吐出了三颗牙来,嘴冒血沫,再说什么已经含混不清,只见天霜一脸正气,“好你个长玉,险些骗得本座共你铸成大错。”说罢他又扭头看向天璇,拱手请命道:“执法师兄,请将这搬弄是非的小人交给我处置,定让他痛改前非!”
天璇十分深沉的点了点头,“天霜师弟一向秉持公正,将这口无遮拦的孽徒交给你处置也正应当。”得了令,天霜冷哼一声,提着长玉的后领下殿去了,长玉的嘴里仍旧是呜呜啦啦,死命挣扎,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顾云霄双眉挑了挑,至于天璇怎么处置长玉她根本就懒得理会,伸手拉起孟孝,转身就要下殿。天璇满腹不甘,若不是云霄出现,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想进展,可是云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乱了,“云霄师侄……”
云霄停下脚步,巧笑嫣然,“天璇师叔还有什么吩咐么?”
“咳。”天璇清了清嗓子,“师侄,今天的事虽说阴差阳错,却关系到门规威压,尚需韩承忠做个证人。”
“证人?”云霄冷笑一声,瞥了眼跪在殿中的穆易、吕珊二人,虽恼他们咎由自取,却也心中怜悯,终究是情之所至,“师叔若要证人,我能给你找十几个来,何须承忠一人?当时我也在场,是否要留下来作证?”
“这……”天璇吹了吹胡子,碍于众人在场,只好压下火气,“云霄师侄既然这么说,此事该如何处置,我也只能去禀明掌教师兄了,若需师侄作证,掌教自会吩咐。”
“师叔请便,恕弟子有事在身,不能奉陪。”说罢拉起孟孝扬长而去,只剩下殿上众人各般神态,半晌之后天璇也意兴索然的摆了摆手,“算了,把他们两个也带下去,稍后我要亲自去禀明掌教,三十年来无人敢触犯门规,到底该如何处置,还得请掌教做主。”
云霄拉着孟孝下了大殿,一路上孟孝闭口不言,掌心处那股柔腻温暖不由得让他思虑万千,儿时母亲的手该是这样,待年长,恺茜的手大概也是这样,如今却被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女人牵着,他心无波澜,静如秋水。等下了殿来,云霄手掌稍稍用力,孟孝便觉双脚好似离地,不过是片刻功夫已离了前山。
天靖山数峰相叠,从天华殿向后,依次是众主事议事的尚威殿、掌教所居佑安殿、藏经堂、聚宝阁,一众闭沉关弟子修行所在求知山,再向后才是大部分四代弟子及小辈弟子的居处所在。一路上云霄如踏风蹬虚,微风吹拂得她云鬓飘然,孟孝只茫然跟着,直到眼见前方居处隐现,云霄才落在山路上,与孟孝并肩而行。
沉默许久,眼看前方即将到了孟孝居住的小院,云霄这才停下脚步,孟孝又往前走了两步,发觉云霄驻足,也停步回头,只见云霄面带薄怒,孟孝微微一笑,躬身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此番多谢师姐出手相助,承忠在此谢过了。”
原来从这条路向前有一岔路口,往东是孟孝的居院,往西去更高一点的地方才是云霄的闺所,对于孟孝这一拜一谢,云霄先是微凝双眉,随即娇笑了一声,“韩承忠啊,我看你是做不成天机老头的弟子了,或是归我门下,或是就此离开天靖山吧。”
“啊?”孟孝一咧嘴,云霄才得意的笑了起来,“你啊什么?现在事情非常明了,连堂堂执法长老都要找你的麻烦,你觉得自己在这山上还能呆下去么?”
“找我麻烦?师姐你这话太过危言耸听了吧?”孟孝无所谓似的摇摇头,“倘若他真想对付我,直接把我逐出山门也就是了。”
云霄摇了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八大长老各司其职,怎好无缘无故的就把你一个小辈弟子逐出门外?”
“既然他不好无缘无故的逐我出门,我自随师父修行,不落把柄在他手里,还要担心什么?”孟孝丝毫不肯回避,直视云霄的双眼,那同样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只不过此时那双眼眸中闪烁着一抹蔑笑,“你倒是小心谨慎,可为什么天机老头才刚刚出门你就麻烦上身?”
“我……”孟孝咬了咬牙,回想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如同儿戏一般,真倒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若不是云霄及时现身解围,恐怕不单是穆易要怨恨自己,天璇等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此事到底如何结局都对自己不利。
“在天璇面前我已经把话挑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以后好歹算是做不成天机老头的弟子了,就算他回来,我也会向掌教央求,让天机逐你出门,到那时我看你还如何跟他修行。”云霄越说越有兴致,眼神中不时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孟孝一急又开始变得结巴起来,“求师……姐……放过……我吧。”
云霄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就算把话捏碎了说也没用,若想让我放过你也成,在天机老头回来之前练成长春拳,此事我在殿上提过,我可不想让大家觉得我云霄子会为了你这么一个小屁孩说谎,你若能把这套长春拳练得滚瓜烂熟,我嘛……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何?”
“长春……拳?”孟孝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遍,云霄把头一扬,下颌对着他,“不错,长春拳说来也流传已久,共有九式,每式又分四种变化,看似肤浅,若练到出神入化,亦有担山跨海之能。”
孟孝暗道这云霄也太过夸张,担山跨海得是多大的本事?长春拳他并非没有听天机子提起过,乃是一套最为基本的起练拳法,甚至许多入门弟子都弃而不练,脸上不禁显出一丝怀疑神色。
云霄当然明白,长春拳流传之广,几乎让它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也无人会在意,“韩承忠,你别瞧不起这长春拳,世人不重视它,乃是因为只知其形,不明其变,若能悉知其变化,此拳法绝不在任何神功之下,你倒是学也不学?”
能学本事,虽然不是什么高超精妙的法术,可是对孟孝来说也是机缘,何况云霄已然明言,只要自己将长春拳练熟,这两天的事情她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自己的生活仍会归于平静,当下斩钉截铁的答道:“我学!”口齿清晰登时让云霄一愣,不禁以为他刚刚都只是装出来的。
“好,既学拳法便跟我来!”云霄在前,七岁的孟孝紧随身后,秋阳照耀之下投出两道长长的背影,向着云霄所居的院落走去。
其实这长春拳云霄也只是略知皮毛,懂得两三种练法,就连他的掌教老爹天枢也不过能推演出十余种,如今教给孟孝,他总觉得拳法与前世那太极拳有颇多相似之处,或许能强身健体,若说是什么高深的功夫他倒不信,却有一点,云霄演示起来飘逸灵动,堪以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来形容,一拳一脚无不引人入胜。
在云霄的教导之下,孟孝安静的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穆易与吕珊最终还是被逐出了山门,至于长玉,据说在执法堂内深感愧对师门,承认了一切罪责,并于认罪之后的那个夜晚,羞愧自尽了。
经历这场风波之后,天枢重新命执法弟子宣示门规,人人自重,也算是告一段落。青青则不出意外的被她爹长青子罚了三个月的面壁思过,只是此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胡庸得天精子准许,降为六代弟子,拜在了天精子顶门弟子长歆门下,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一则流言渐起,让胡庸大为烦恼,每每再见到天精子的时候他心里都会生出一丝怨恨,那流言说他实则是天精子的私生子,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位胡姓的山野妇人,这不禁让胡庸十分苦恼,终于在之后的某一天他向天精子提出了这个疑问,自此之后便被天精子安排去了求知山闭关。
一隔数月,孟孝已经将九式长春拳练得有模有样,只是始终未见天机子回来,甚至就连最为重要的岁祭大礼他都错过了,向云霄打听,也是毫无音讯,孟孝的心里不禁开始替天机子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