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又碰到你了。”储瑜端着餐盘,向我走来。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是啊!你也这么晚吃午饭?”我问。
“没办法啊!老大交代的事情完不成。吃饭都没心情了。”储瑜抱怨道。
“是早晨的时候你想说的事情吗?”我问道。
“可不就是嘛!”她回答道。
“那……我能分担你的烦恼吗?”我试探性地问。
“就是……现在公司正在宣传的那个‘西城国际’项目启动之后,原来的老城区要拆迁,然后重新规划改建嘛!”她说着。
“嗯,我知道。”我回应着她。营销宣传工作就是由我们部门负责的。
“大家先先后后、陆陆续续也都拆得差不多了。有些个别钉子户死赖着不走,无非是想要额外多得到些钱财,捞些好处。等我们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以后,他们自然也就同意签字了。”她继续说。
“那不是很好吗?还挺顺利的。”我继续回应着她。
“是不错啊!可是,到最后就有一个老太太死活都不同意,不管给多少钱都不同意。当然,也不可能超过公司的底线预算就是了。”她苦恼地对我抱怨着。
“哦……这样啊。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同意签字吗?”我问。
“我们问了。可是,那个老太太太倔了,看到咱们公司的人就往外轰。我们部门去过的人都被她骂遍了,搞得大家一提到她就发怵,谁也不愿意再去见她。如今,这事被分配到我头上了。经理说跟老人家打交道,还是女孩子比较合适。所以,这不就让我去吗?”储瑜无奈地苦笑道。
“那你知道那个婆婆是谁吗?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名字,不太记得了。不过,我有照片,我找一下,你等等。”她说。
“好。”我答。
那个地块是我家以前老房子的旧址。我想,也许我能认识那个老太太也说不定。关键是,就算我不认识,我老妈也应该能认识。那样我就可以带上老妈一起,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说不定。
“看!就是这个老太太。”她递过手机给我看里面的照片。
“徐奶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脱口而出。
“怎么?你认识?”储瑜惊喜地疑问道。
“嗯。她是我家原来的老邻居。”我如实答道。
“喔赛!真是太幸运了,要是认识就好办多了。”她说着,露出一脸的喜悦。
“嗯。我周末去她家看看吧!”我说着。
“我跟你一起去吧?”她说。
“不用。我先自己去看看。然后,回来咱们再商量。”我说。
“好的,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冬晨!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她开心地说道。
“不用。想贿赂也我不急于一时。还是先见到成果再说吧!”我玩笑似的回道。
“那好吧!等你的好消息哦!”她说道。
“嗯。好的。”我笑说。
“爱死你了!”她过来亲了我一下。
“哦……”我一时受宠若惊,愣了几秒。
然后,她便开心地扬长而去。
周末。
我依照计划去了徐奶奶家里拜访。
我特意买了适合老年人吃的容易消化的水果。去看望徐奶奶不只是因为工作。自从离开那里,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
我陪她聊天、唠家常,消耗了一整个上午。
“徐奶奶!咱家这片要拆迁吧?您怎么还不搬呢?”我问道。
“不能搬啊!不能搬的。”她说。
“为什么不能搬?大家不是都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吗?”我问。
“我住在这儿一辈子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说。
“可是,现在这里没水没电的,您一个人怎么住啊?”我问。
“反正我不会搬的。”她固执地倔强着。
看她那么坚持,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就没有开口。
“我要等我儿子回来!他说过要回来接我,让我跟他一起到北京去。”
徐奶奶看着窗外,仿佛下一秒他的儿子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因苍老而浑浊的双眼中似乎透露着殷殷的期盼和隐隐的喜悦。
我也跟着她一起望向窗外。可是,窗子外面空空如也。只有蓝天依旧那么蓝着,无边无际。我的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凄凉。
“你也是来劝我拆迁的吧?”她了然地问道。
“嗯。”我思量了半天,还是如实地回答。
对于她竟如此的了然,我的心中更是难过,有种同室操戈的悲戚。
“那帮人都来了好多趟了,人也换了好几拨了。”她无奈地说。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同事。”我说。
“让他们别再来了,我不会搬的。”她坚决地说道。
“徐奶奶!其实,即使搬走,您儿子也同样能找到您,他一样可以回来接您。我们可以帮忙联系您的儿子,告诉他您的新地址。说不定,您的儿子也希望您能住进新家呢……”我试图开解她。
“我死都不会搬的!你也别再来了。”她厉声打断我,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她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那是风霜岁月留在她身上的年轮。我望着她的眼睛,浑浊的眼神里透露着的孤毅和坚决,那是一个老人倔强的力量。我仿佛能从她那已经暗淡的瞳孔里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悲伤。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伤害了她,伤害了一个无辜也无助的老人。
或许,这是他们母子的一生之约,旁人不能懂!
面对此情此景,我莫名地想到了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也许,年轻人永远不懂老人家的安土重迁,也无法理解他们骨子里的那股子执拗。但我,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我终究没能说服她,或者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去说服她。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结果,我只好无功而返。
上班日,回到公司。
趁着午休,我找到储瑜。如实地跟她说明了情况,即使我的内心真的是很遗憾没能帮到她。
“抱歉,储瑜!没能帮到你,让你空欢喜一场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其实,我一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你说你们认识,所以就稍微期待了一下。”她释然地说道。
“她说你们去了很多次,还去了好几拨人?”我问。
“对啊。所以,我才清楚她的态度是有多坚决!想让她同意拆迁,艰难啊!”她遗憾地摇着头说道。
“那……如果她最后也没拆,公司会怎么办?”我问道。
“还能怎么办?把那里剩下,其他地方照常施工呗!”她理所当然地说。
“那她怎么办?”我疑问道。
“她自己不搬,公司也没辙!”她一脸那是她自找的的表情说道。
“可是……”
“这种情况公司之前也遇到过,不过他们通常都是差钱。但是她这个情况似乎不大一样。所以,到底公司会怎么处理我也不能断言。”
“我知道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了徐奶奶充满希望地看着窗外的脸,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然。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午休还没有结束。可是,奇怪的是大家全都不在。原来,陈寒已经在给大家开会了,研讨“西城国际”项目启动的宣传方案。之前预热过,这次应该是要具体敲定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歉意地看向陈寒。
“坐吧!”他利落地回道。然后继续对大家说。“下面我就这个项目营销工作的分工重新做一下安排……”
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开会议室。
陈寒在座位上整理资料。我也没有离开。
“你还有事?”他问。
“嗯……”我有些犹豫。
陈寒看我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我一定有话要说。所以,他放下了手里正在整理的东西,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认真地看着我。“说吧!”他一脸严肃的直接说道。
“我觉得,渠道组申请的营销活动经费不大合理,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心想:一个名牌报二百多,我看连二十块都用不了。我想了想继续说。“说的严重点,这也算是中饱私囊。所以……”我尽量平静地说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人。
“嗯,我知道了。”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淡淡回道。
“那……你会同意申报吗?”我追问道。
“你去吧!”他没有直接答复我。
“哦。那我先出去了。”我没再说什么,离开了会议室。
最终渠道组申请的营销经费还是批了下来,只是金额有所减少。理由是公司同时启动多个项目,经费紧张。为避免资金链断裂,务必要节约用度。
对那些拿着公款自肥的人来说,到嘴边的肥肉跑了,难免心生怨怼。我听到他们在私底下抱怨时,心中有一种慰然。
而当我看到陈寒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时,心里却竟是有一丝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