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静默,我们沉默。
过了一会,他止住泪意,转过身来。
“你还有我!”我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嗯……”他哽咽着点头。“让我再抱一会儿。”他的声音很小很轻。
“嗯!”我在他的怀里轻声说。
我一动不动任他抱着。一秒、两秒、三秒……风在发梢,月光倾泻。
很久后,他缓缓开口。“让你失望了吧?其实……我是个变态!”他无力地说道。
“因为你喜欢男人?”我语气轻松地反问。
“是啊!我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他说。
“那我岂不是更变态?我喜欢的是铁轨、铁塔、电车和电线,它们可连人类都不是。”我笑着说道。
“那还真是……呵呵”他笑了。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转而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们都沉默了,不说一句话。
“你不是变态!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我把脸贴在他的心口,感受着它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很认真地说。
“我……痛恨自己是个同性恋。那时候还在上中学,发现了这样的事实后,我非常恐慌,很害怕人群,也不敢跟别人交往,更不敢跟男同学们一起玩。不能跟家人讲,不敢跟任何人说。身陷在无望的孤独中,我一度想过要自杀。”
当听到“自杀”这两字时,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年轻的我们都太无助!没有同类的理解和相互扶持,让我们深陷无望。
“可是,我的家教很严,老师关注我,同学们也在意我,我几乎活在荣耀的包围圈里。所以,我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没有人了解我的想法,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孤独,更没有人懂得我的彷徨……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就请求家人把我送去德国读书……据说德语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我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最艰难的环境里……”简随心慢慢地叙述着他的过去。
“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也没有谁能被谁真正了解,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们都需要独立面对自己的困境。”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那么多当时你觉得快要让你崩溃的事情,那么多你觉得快要撑不过去的境地,都会慢慢地好起来。只要你愿意等,它终究会随风飘散。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每当我遇到逆境,觉得受不住的时候,都会跟自己反复地念这些话。”我叙叙地说着,也不管他究竟有没有在听。
“虽然我没有和你相同的经历,也不敢不负责任地说我理解你。可是,至少我愿意陪你一起体味风雨的味道。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你!”我仰起头看着他,鼓励他,也鼓励我自己。
“谢谢!”他小声地回道,语气很轻很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有一个男人,从小就很有正义感,他立志要当一名警察,剔除罪恶。长大后,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他曾经在庄严的国旗面前宣示,也一直是一名尽忠职守的好警察,保护过很多人也帮助过很多人。直到有一天,他的信仰被推翻。那天,他们出任务时遇到了犯人的顽强抵抗,那些暴徒穷凶极恶,携带着重型武器。当他和队友被围困时,有人因为恐惧而放弃了警察的使命和尊严,选择了逃跑。临阵脱逃的警察被送上法庭接受审判的时候,有律师为他们辩护。他说,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最大威胁的时候,他有权放弃道德和尊严,因为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当他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结果陪审团竟然认同了这样的说法……”
“这是故事吗?”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都是故事,不是吗?”
“呵呵!也是!”
“所以,你真的无须太过在意那些所谓的世俗眼光。每个人都会犯错,而我们的错误也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抱着他,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得到他的孤独、无助、伤心和绝望。感受着来自他身体的颤抖,我甚至觉得,他连灵魂都是忧伤的。
“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最起码,你生长在和平没有战争的中国,而不是南非。你很健康,没有致命的疾病,更没有身体上的残疾。你拥有完整的家庭,有父母亲人的疼爱,没有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你还很帅很优秀,不用因为长相丑陋而自卑,也不用为了工作失败而沮丧。你拥有太多在普通人看来是幸福和美好的东西!所以,没有必要想要去死。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和你一样,他们都是你的同伴。即使现在还不能拥有完美的爱情,也请不要杀死自己心中的爱!要勇敢地活着!你值得的!”
我不知道我说这些话是因为仁慈,还是只是因为无奈。我能深切地体会到他心中的每一丝痛楚。因为那种想要了结自己的痛苦也曾深刻地碾压我的灵魂。
“是吗?呵呵!也是呢!”他……笑了。然后,继续笑着说。“你知道吗?我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呢?”这次是苦笑。
“刚刚那个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全都是假的。”
“全都?看来数量还不少呢?”
“是啊。所以,我的风评超差的。大家都传我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只有那些跟我交往过的女人知道我其实有多无趣?她们只是被我的外貌吸引,真正跟我相处之后就厌倦了。然后,我就被甩了。”
“呵呵!别说得那么可怜!”
“我说的是真的,我总是被甩的那个。”
“其实,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Why?”
“不要那么惊讶吗?”
“呵呵!没有了。看来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你可别胡说!”
“呵呵!”
在简随心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他想看清楚那人的脸,可对方却刚好转身避开了他的目光,快速地离开了。因为光线比较暗,距离也比较远,他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不过,可以确认,那是一个男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刚刚恰好经过,还是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了,被发现后才瞬间转身离去的?他也不知道那人正是陈寒。
至于我,更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幕,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