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梅家村,向着正东方向行上十里地,便算是踏上了广袤的荒地。自此之后,飞沙走石,黄岩孤壁,同样的景致要看上三十天。寻常人走上这条道,若是中途一个疏忽,迷失了方向;再或者遇上土狼、尘暴什么的,轻易便会丢了小命。更别提极端的昼夜温差,还有食物水源的缺失等等。
当年,梅家的祖先若不是为了躲避仇杀,想必不会带领族人冒着极大的风险,穿越此地,移居至如今的梅家村。
张鸢和灵儿在这样的环境中走了大半月,居然什么危险也没遇着。有好几次,张鸢都好像见到了躲在土石后的狼,但那些狼不仅没有袭击他们,反而见了他们就逃,好生奇怪。
这日,烈日当空,时间不过午时。张鸢就已经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走几步便要停下歇息一会儿。偏偏前头的灵儿仍是兴致高昂,不知疲倦地赶着路,不时回头催促张鸢。
张鸢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灵儿,我们再歇歇吧。”
灵儿无奈,有些不满地嘀咕道:“张家哥哥真是没用……”
张鸢一听,不禁有些羞恼:“你爹是大仙人,小时候天天教你练功,我打小却是早起贪黑给老地主干粗活,能比吗?”
两人休息片刻,接着赶路。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夜里也没走掉多少路。
荒地里视野很广,傍晚可以看到西边挂着夕阳,东边缀满星星的天空。张鸢和灵儿躺在一起望天,说些有的没的。
灵儿突然道:“张家哥哥,我教你仙术成不成?”
张鸢笑道:“你别哄我,我是知道的。要学仙术都要有仙缘。能学的人,十岁之前就得开始学起,十岁以后再学便是白费功夫。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去一个受仙家护佑的凡间门派,就已经做梦都能笑醒了,哪敢再想学仙术这种事。”
灵儿大为不解,道:“谁说的呀?我爹爹二十岁才上三阳山,四十岁还能成为绝顶强者。”
“那……应该是他天赋过人吧,这种情况很少有的。我天资平平,绝没可能。”
灵儿对这回答不甚满意,嘟着小嘴不服气。
张鸢侧身看向灵儿,见她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张鸢突然问道:“灵儿,你爹在你多大的时候离开你的?我每次想到爹,就好难受,但你每次提起他,都没事人似的。”
灵儿想了一会儿,道:“我爹的一辈子就是在悟生死。等他突破了飞升之境,死便是生,生便是死。他将我困在那阵中之后,便要去做一件极凶险的事情,我猜他那时便死了,不然不会留我在那阵中呆上一千年的。”她语气平淡,竟然好像对此并不在意。随后她又补上一句:“不过他后来若是突破了飞升之境,便能永生不死。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我们身旁呢。”
张鸢大惊,赶紧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惹得灵儿咯咯直笑。
灵儿对外界的认知停留在千年之前,但即便如此,也要比张鸢懂上许多。
张鸢以前听人说,这世上有些修仙门派,他们掌握世间最上层的奥秘,知道如何修炼永生。他们常年居住在自己的仙境之中——高山上,海岛中,深谷内——总之,都是凡人所不能企及的所在。他们逍遥自在,不问世事。但一旦踏入人世凡尘,便能将世界一隅搅得天翻地覆。
相对应的,凡世间也有许多门派。他们没有仙缘,不懂修仙练道,只是钻研体术,修行身体与意志。他们不比仙家,可以高来高往,可以搬山断流,可以长命百岁,但他们是凡间的强者。相较那些清心寡欲的修仙门派,凡间门派更乐于插手世间琐事,所以这些门派往往是凡世间权势聚集之地。普通百姓若是能够与一个强大的凡间门派攀上关系,那已是高人一等了。倘若那个凡间门派是受某一仙家门派护佑的,那简直是一步登天,从此锦衣玉食,尽享荣华富贵。
灵儿听了张鸢的想往,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颊,笑道:“害不害臊。你想进一个门派,只为了贪图享福吗?”
张鸢只好嘿嘿傻笑。
灵儿道:“我们那时候,好多仙家门派本身也是凡间门派,收进门内的弟子,资质好的传授仙法,资质差一点的传授武术。许多将武术练到极致的,最后甚至能够打败仙家弟子。”
两人聊到日落西山,荒地的夜幕降临了,漆黑的夜里不时有野狼的嚎叫,原本燥热的空气迅速降到冰点之下。说也奇怪,每到睡觉的时候,灵儿的身子便会温热起来,像个暖炉一样发热。张鸢挤到灵儿身旁,紧紧抱住她往怀里送,两人依偎着,过不多久一起进入了梦乡。
张鸢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突然看到一个光头小和尚正盘坐在一旁念经,赶紧坐起身:“你是谁!”
那小和尚一惊,立刻站起身,嘴里仍是念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执念,度过奈何桥,了却尘世恼,前往极乐境,生生世,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一边念,一边倒退着走,突然脚下一绊,大跌一跤。
灵儿此时也已醒来,见了这情景,拍手笑道:“这小和尚好有趣。”
那和尚站起身,告饶道:“两位怨灵施主,我和你们无怨无仇,只是路过,好心为两位念往生咒,请放过我……”
张鸢道:“我们好端端的,你给我们念什么往生咒?”
那和尚将信将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张鸢他们,用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这才确认了眼前居然都是大活人:“对不住,我以为你们被冻死了。”突然,他眼前一亮道,“你们居然能够在荒地里睡一晚上,一定是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