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飞快,五年岁月,如梭流逝,无踪无迹可追寻。
五年前,那一老一小的问答犹自历历在目,敢问上天,可有生而知之者?
有,林家二少。
五年前,穆子向苏念一拜。
那一拜,距穆子六岁之龄还差三月,而苏念,已然八十岁的高龄。自此,他就成了他的最后一个门生。
由此那天起,穆子五岁之时便开始了他的求学之旅。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穆子清楚,自己是野路子出身的,之所以懂得多,是因为看得多,但看是看了,是否懂得,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每日里跟着苏府学舌中的众多学子一起读书学习,辩驳经义,再有苏念这位大儒不时的亲自指点,过去的种种,已然贯通了大部。
如果说,林家二少拜师苏念使其出名。那么,这一年,林家二少则是名声大噪。
这一年,林家二少十岁!
在众学子的眼中,林家二少思维跳跃,好学,却又并非是单纯的读死书,经常在与众学子议论完经义之后,问这问那的,起初,众学子是很淡定的,可时日渐久,他们的情绪变为了不耐烦,只因其所问,其中多是杂学,尤为墨家居多!
说起墨家,儒家学子的脸色可是有些难看的。
儒墨两家的矛盾,自先秦时期就存在了,其恩怨大于天。
先秦诸子百家时期,孔孟是最早于百家发生冲突的,而墨家与儒家,最早的一个说法,叫做‘孟子辟杨墨’!
所谓的‘辟’,就是抨击或者说是否定的意思,孟子是这样说的:“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翻译成白话文,这个天下已经太不像话了,杨朱和墨翟这两个异端把大家都给蛊惑了,也就是人心给蛊惑坏了,良心可是大大的坏啊!
孟子认为:“杨氏为我,是无君也”,也就是部位统治阶级服务;“墨氏兼爱,是无父也”,一个人无君无父,那就是就是破坏‘忠孝’和‘仁义’了,不合人道,那你就是禽兽。
儒墨两家双方攻讦不停,言辞激烈到就差没有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你个傻叉,你是二货’了。
这些都很容易理解。
可是,汉武帝时期,一切就都变了,罢黜百家,儒家独尊,儒家的春天到了,秋后算账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
自西汉之后,一个又一个的学派思潮,彻底的消失了。
就说墨家分裂出农家吧,两千年以后,想要了解农家,只能通过《管子·地员》、《吕氏春秋》、《荀子》来窥见当时的农家思想以及主张,至于其著作,想多了,什么都没有,连残篇断章都没有找到。
为什么?
儒家上台坐大后的打击报复而已!
刚开始,林家二少这么一提,众人只当是好奇而已,当问题接二连三出来的时候,咳咳,心情能好才怪了!
为此,双方开战了,言语上的开战!
这一战的波及很大,由福州蔓延至福建全境,而后迅速蔓延向南方大部,最后则转向了北方,乃至于天子所落的京城。
穆子的讽刺可是很激烈的,许行与孟子,他拿两人最著名的辩论来说话,甚至牵扯到了汉武时期的儒家独尊,言称儒家小气,不就是输了辩论吗?有必要对人家赶尽杀绝吗?
不仅如此,他开启的是群嘲讽的节奏,目标更是对准了朝廷内的儒家诸臣,直言朝廷诸臣碌碌无为,国家无论大事小情都以儒学义理为宗旨,什么都能以儒学义理批驳,朝廷诸多大臣们各怀私心,置廷议陷入党争,谋策陷入道德困境,总是摆出义正言辞的虚伪的面目,粉饰自己最厉害,用笔杀人更是一绝,颇为科可笑至极。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以虚理害时务,以小义妨大理’。谋国者少,谋私利者居多,长期以往,‘以德治国’必入绝境。
无事袖手淡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这是穆子予以诸多儒生的话语,吵闹多少年,不过都是些五毛小事而已,于国何有半点益处。
所谓之方孝儒,留为伊周者,后用起来,当靖难时,著著都错。这就是说,此人空谈性理,学问有病,才高意广,好说大话,实用便少。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君子儒。
外界依旧议论纷纷的时候,晚上时光,林家一家人却是难得闲暇空子,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穆子在桌上十分繁忙,一会儿给父亲林仲雄夹菜,一会儿给母亲,一会儿又给大哥,还要不时照顾那火上炖起的砂锅。
“父亲,母亲,你们尝一下,这是我酿造的葡萄酒!”
穆子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壶酒放在桌上,给两人倒了一杯,林仲雄饮了一口,说是酸甜可口,好味道,以前喝的酒就跟刷锅水似的,林震南也想喝,却被林夫人瞪了一眼,只好悻悻的缩回手,眼巴巴的瞅着,他知道,自家二弟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事后肯定会有自己的份儿。
“我敢说,天下没有人能够抵挡土豆炖牛肉的魅力!”
砂锅里的土豆已经炖的金黄了,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浓香,穆子喉咙动了动,说实话,在古代,什么都不好,要什么没什么,就说调味料吧,没有味精,没有辣椒,没有酱油,没有各种各样的调味料,他的嘴巴真的快要淡出个鸟来了。以致于他需要什么就得自己弄,还得他亲力亲为,不过还好,这些年下来,总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而说起土豆,其发现可就真的是意外了,穆子有算过,这个时间点,土豆最早引入欧洲是在十六世纪中期,还是被当做作装饰品的。但他没想到的是,一名欧洲传教士的手中,居然有其种子存在,给了两匹丝绸作报酬后,种子就归穆子了,悉心培养一番后,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不,土豆炖牛肉!
见时机差不多了,穆子抓了一把准备好的野葱扔了进去,翻搅几下成功后,用勺子挖一块土豆送到自家父亲嘴边,然后是母亲,至于大哥,早就自己下手了,大林子一口吞下烫的直跺脚,却舍不得吐,土豆入口即化,绵绵软软的,松香的很,里面还浸满了牛肉的汤汁,实在是人间的美味啊!
一家人吃的很快,你一勺我一勺的,下手的频率越来越快,一砂锅的土豆炖牛肉本来就不多,四人齐下手,根本架不住吃的,没几下下去,连那汤汁都不剩了。
“这土豆是个好东西,是一门好粮食,不仅顶饱,还抗饿,产量也出奇的高,还不挑地,只要是旱地就可种植。重要的是,这土豆可放地窖里储存一年,是难得的美味。可以说,我大明朝得到了一个天大的祥瑞,真是可惜可贺!”
林仲雄自顾自的说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出身,想起了自己活活饿死的爹娘兄妹死时的惨状,若非有幸遇到义父,恐怕他也要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在听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庄稼可以让人轻易地获得温饱,心绪就有些患得患失了。
林夫人安慰这自家夫君,笑着看向穆子,笑道:“土豆,真不明白,如此珍宝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古怪的名字,简直闻所未闻,夫君博览群书,可听闻此物?”
“没有,林仲雄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回想起刚刚所食的土豆,唯有苦笑:“没有,这样的粮食,居然在粗鄙之地就能够种植?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头晕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是不会有人会相信的!老二,要不我们...”
“暂时不行!”
穆子当然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起码现在不行,他平静的说道:“父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亩产十五石的粮食,说出去能有几个人相信的?必然以为会信口开河。何况,如此突兀的作为,更是在打朝堂诸臣的脸,他们本来就看我不顺眼,这么一来,免不了要添堵!就算要传出去,起码也得等到咱们有自保之力了,不然可是会很麻烦的!”
林夫人慈祥一笑,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庞,带着说不出的宠爱,笑道:“好好好,你说了算!”
“父亲,您能不能给我找一些孤儿!”
穆子说的很直接,他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实在拉不下脸去卖萌什么的,那样的事情,他做了一两次,实在渗人的很,用一句话经典台词来形容,那就是:臣妾(在下)做不到啊!
故而,他的准则就是,不卖萌,尽最大的努力。
“做什么?”
林仲雄含笑开口,他很早就知道,自家老二很有自己的想法,做事也从来不会让自己操心,所以他也不会多问,虽然不会多问,但他也是颇为好奇的啊!
“最近看书有些想法,想教他们一些东西!”
穆子话语很是平静,只不过话没有说完整。
“行!”
见自家儿子不说,林仲雄也没打算多问,反正已经决定任由其自行发展了,就算出了事情,大不了回家就是,有他这个父亲兜着,有林家庇护,怕个甚啊!
林夫人笑着也不说话,也不问穆子这么做的原因,也不知道穆子为何自小聪慧,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儿子,是她的亲生骨肉,仅仅这一点就够了!
外界争论并未结束,依然火热的进行,穆子的表现,自始至终就很淡定。也有人劝苏念将穆子逐出门墙,只因其师从儒家,却背经离道,当为儒家叛徒。
对此,苏念只是笑了笑,多年未动笔墨的他,第一次动手写下了一篇词,其名‘定风波’,犹如一道小梗,无形地横在了这天下诸多儒家学子的言论之中。
这一日,苏念居于二楼的窗口,不经意地朝窗外一瞥,某一刻,他终于笑了出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向来萧瑟处啊...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定风波...全都猜错了,所有人都被算计了,被算计得干干净净,你们知道了,会作何感觉?又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