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用特制的皮索缚在床头,张起灵第一次知道吴邪的别墅里居然有这样一个封闭而隐秘的地下室。
“你不在的这十年,吴邪变了很多。”
在他出院后的第一次聚餐上,吴邪醉的一塌糊涂。胖子开车送他们到宾馆,对他讲了很多关于吴邪的事情:从尼泊尔到墨脱到古潼关,九死一生。用胖子的话来说,吴邪简直是从走兽蜕变成了飞禽,创造了物种进化史上的一个奇迹。
张起灵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小哥,天真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张起灵注意到胖子没有说“过得不是很好”,而是用的“很不好”这个词。
“也许被迫留下来的那个,比选择离开的那个更痛苦。”
张起灵闭了闭眼。吴邪,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放下。
门开了。
两寸厚,钢制。开启方式,指纹识别系统。
吴邪将一盘食物放在桌子上,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小哥,你还是死心吧。除了我,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
张起灵没有说话,吴邪觉得小哥看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在了。
但自己反正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也不在乎失去更多。
不在乎,就不会痛。
这样想着,胸口的地方却空落落地破出一个大洞。
“来,吃点东西。”
吴邪把一勺白粥送到小哥唇边。
小哥没有反应。
吴邪皱眉:“烫吗?还是不对胃口?”
自己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看到粥沾到小哥的唇上,吴邪抬手帮他抹去。
小哥漠然地看着白色的床单,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与他无关。
“不说话吗?”小爷我现在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吴邪捏住小哥的下巴,俯身用嘴撬开他的牙关,把粥给他强喂了过去。
“唔——”身下的人僵了一下,接着开始剧烈地挣动。
近距离看到那双一向淡然无波的眼睛,破天荒地有了惊诧、甚至愤怒的神色。
吴邪揩抹了一下被咬破的嘴唇,调侃道:“这么嫌弃吗?这可是我小三爷的初吻。”
“这里还有一个三明治和半份蔬菜沙拉,用什么方式吃,你自己选择。”
张起灵看向吴邪的眼神,冷静而悲哀。
吴邪却读出了里面的悲哀不是为他自己的处境,而分明是为了他吴邪。
胖子说他这十年来从走兽蜕变成了飞禽,这个评价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好话,根本就是拐着弯儿地骂他是禽兽。是啊,作为人,心没了,比禽兽还不如。
而闷油瓶,你,有心吗?
吴邪解开小哥的衣服,露出里面苍白的胸膛。
衣服下的身体,一如他本人一样干净而禁欲。
他身上的肌肉看似与常人无异,但是其纤维的密集程度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用主治医生告诉他的话来说,这几乎可以被称为意志型的肌肉,是要经过身体和意识长期高度统一的运动才能形成的。
吴邪覆上小哥的胸口。他记得以前在斗里他几次无意中碰到小哥的手臂或身体,小哥的体温总是低低的。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当时的吴邪却想用自己稚弱的双手温暖他、保护他。如今吴邪布满伤痕的臂膀有了让人不容小觑的力量,却苦涩地发现自己的指尖居然同小哥的胸膛一样苍凉。
他变强了,却失去了温暖那个人的能力。
小心翼翼将小哥的身体拥入怀中,吴邪的泪慢慢地滑落下来。
闷油瓶,我追寻了这么久,为什么离你越近,却离你的世界越远?
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停下。
“‘它’已经不存在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你只是一个病人,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休息了。”
整个晚上,吴邪都在做着片段而破碎的梦。
——你真的愿意承受吗?
我没有选择。
——你有选择,你只是看不到而已。
吴邪回顾十年来半人半鬼的生活,他几乎失去了嗅觉、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无邪。
“吴邪?好好珍惜你的名字。”
那个人说这句话时,他分明在他眼中看到的了一种不能理解的东西。而如今吴邪明白了,那种东西叫做宿命。
——那你会告诉他这一切吗?
不会。
——那你会告诉他什么呢?
我会告诉他,他只是一个病人,从现在开始,他可以休息了。
——他们不会让你说出这些话的。
我不允许他们不让。
他要强大起来,要亲手交给那个人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无论代价是多少有罪人、无辜人的鲜血。这是支持他活下去的意义!
“意义这种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人淡如止水却深不见底的眼睛,这双眼睛从过往的时空里看过来,却在此时直指人心。
吴邪发现闷油瓶在破碎往事中的只言片语,总是在他生命中的某个时间节点上一语成谶。
一个生命要经历多少岁月,才能拥有这样一双淡然洞彻的眼睛。而在这双眼睛里,普通人倾尽一生的执着,都不过是一些无谓的浮尘。
就如同岁月不曾改变张起灵的容颜,任何人也注定无法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
如果你足够强大,你可以杀死他。
但是无论你多么强大,都不可能留住他。
吴邪看到小哥在千山暮雪中越走越远。
他说:“吴邪,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