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晏被他一声呼喊惊出一身冷汗,不是好事,肯定是坏事,于是他撒开脚丫子就要往黑巷跑,却被老头一把拎住。
“阴阳两峰之间出现异象,多半代表有大墓被毁,阴间之人愤怒至极所致,估计此时桃门已闭,你暂时是回不去阴峰了,无命是个尽职的守墓人,或许已经……”
“不可能,不可能……”
想到血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凶险,业晏知道老人家推测不假,顿时他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一般,悔恨的泪水夺框而出。
如果自已不是听信仙师的花言巧语,又被修仙的欲望蒙蔽,早点说出阴峰受袭,全村合力去救援,老爹可能现在也不会生死不知。
“不要太担心,无命那草头太岁,什么都不硬,就是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业无艳拍拍业晏肩膀,安慰道。
“多少年没出现毁墓这样的事了,老太监这次也是把坏事做绝。但他为何不怕我们把此间发生之事奏上朝堂?”
老头神情疑惑,自言自语。
“不错,毁墓是重罪,皇子都要受牵连。”
业念虚苦思无果,还在独自懊恼的业晏一脚踢在马车上,强大的仙力反震得他脚趾都要碎掉,痛呼连连。
“如此看来,这架马车或许就是留给我们的答案,即然破不得仙法,那只能请出至污之宝了。”
业念虚看众村民神情惘然,不耐烦地说道:“一帮孤陋寡闻的东西,所谓至污之宝,就是半盆人下物和半盆黑狗血,再浸泡几片妇人骑马布!”
经老头一番点拨,不多时,几名村中好汉就祭出至污之宝,只听嗡地一声,一阵白光散去。
业无艳上前抡起巴掌就拍,车厢碎成半截露出其中样貌,一人正襟而坐,双手腹前紧紧握拳,双目紧闭,不动声色,油迹斑驳的长袍下,只有一支脚。
不是业无拘是谁?
“杀千刀的,你别吓我!”
业无艳大喊一声,见无回应,立刻扑了上去,又掐人中,又揭眼皮,愁眉紧锁。
“脉息、心搏如常,可气若游丝,目珠无神,呼之不应,难道魂已飞魄已散,只剩一具血肉躯壳?”
“错,吾以太虚观魂法察之,无拘三魂七魄俱在,应该是蛊毒。”
“对了,我爹刚也说过,马车里的人就是用蛊术操控住了四个护卫围攻他。”业晏插话。
“这症状和芸儿完全一样,那她中的也是……”
业念虚点点头,表情愈发凝重。
“蛊术有两种,凡人用有形之蛊,先养后种,须数十年调教;仙人则用无形之蛊,念生而种,千变万化……而他们过来才短短两日不到,看来这姓朱的老太监和夏格致一样,竟然也是位修仙者。”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群起阻击的车队里,除了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仙师,还有个修仙者!
“娘,你看爹手心!”业晁欲将村长扶出马车,拂平他的手掌,却见一排金光闪闪的小字。
“封魂之蛊,绝世之毒,十一皇子成就帝位之日,解药奉上之时,朱春来。”
业无艳念完之后,字影迅速淡去,化作金色液滴没入业无拘的皮肤血管中。
“看来朱太监是想利用村长,隐瞒毁墓之事,可他们又为何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村民中有人疑惑道。
“而且我爹为何一开始就选择对使团避而不见?”业晁拧着眉毛,怀中抱着无论怎么摇晃怎么呼喊都不应答的村长,刀刻般的皱纹,染霜似的鬓角,心疼地说道。
“无拘定是早有预感才选择避而不见,终究还是被这些道貌岸然之徒擒住。”
“其实昨天我在灶堂里遇到过他,见他偷吃了一碗河童脑,后来无艳大娘进来,他就消失了。”
“扑哧”业无艳听到这儿想到某个画面,突然笑出声来,可转瞬而变成苦笑,过往种种,美好悲伤,当下气氛,都不堪回首。
“难怪,定是那四人下的黑手,他们熟悉我的剑法,一定在村长的无拘剑法下吃过亏!”
业晏突然想起先前对阵时,有四人在见到他的“飞虹穿云”后,闪身退让不急的场景,拍着大腿说道。
“难道村长和皇室有什么过节?”
“咳咳,不错,但不仅是无拘,是我们洛魂村与尉迟家的过节!咳咳,有些秘密,应该让大家知道了!”
业念虚清清嗓子,缓缓说道:“我们虽然是一个边荒的小村子,但是掌管着尉迟郡里所有死者,就算皇帝老儿仙逝,国葬仪式之后,也得送到这来安顿,所以说,村长的品阶、俸禄其实不比朝中任何大员要低,根本没必要避让什么公公,什么将军!”
“就算尉迟皇帝来了又如何!”另一个念字辈的老者也拐着拐棒来到村头,仿佛佐证老村长一般,用沙哑地声音接话道:“话说我们原本不姓业,我们是虞北叶氏,这尉迟郡原来也叫虞北郡,隶属上虞郡,属于是我们叶家的封地,可是后来,一个小小的尉迟氏竟出了个修炼到筑基期的家主,他与上虞国君赌斗,赌注是整个虞北郡。”
“他赢了?”
“是的,上虞国君有令,叶家忠诚不二,莫敢不从。可恨的是,这位修士得了天下后,竟逼得我们叶家的家主签下契约,要我们家族谪贬边塞,替他看管千年的墓地,还赐改名为业。”
“业者,罪孽也,当代尉迟家主逼我们改用的是罪姓!”
“而今,一千年的期限已到,是不是恢复自由,离不离开这桑蓉山,都已经不重要,毕竟我们祖祖辈辈已经习惯了与世隔绝,与亡者为伴,哎,但这祖宗的姓氏必须得恢复啊!无拘身为村长,便以此为已任,多次上书到帝都要求改回叶姓,但是,现在的尉迟帝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太可恨了!”
“无耻至极!”
“去特么的业姓,老子要改回叶!”
“抄家伙杀进帝都去!”
………
“静一静!”
村民们听到此处,早已炸开锅,有人举起武器振臂高呼,有人愤怒难平,业晏也是气得捏紧拳头,怒目圆睁,额头上浮起一道淡红色的血线。
“咳咳,一帮蠢蛋!我们一个修士都没有,连帝都的大门都进不去!”
“我们不是有许多出去修仙的族人吗,把他们都召集起来!”
“对,我们家族也有修士!”
“你们错了!尉迟老贼早料到这一天,害怕一旦我们叶家能走出桑蓉,天下那些忠于我们叶家的隐世家族出不定会重现,而引起国乱,我猜他们借每一届祭天大会测脉的名义,过来带走村中所有能修仙叶氏血脉,致使我们一族再无诞生强者的可能……那些出去的具有修仙天赋的孩子从来没有再回来探过亲,且再也联络不上,这一点便是我猜忌的证据!”
“天杀的尉迟老贼!”
“我的儿啊!”
“真乃奇耻大辱!”
村民们由愤怒转为悲恸!
“只恨我等醒悟得太晚,现在又能拿什么和尉迟为敌?”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隐瞒毁墓之事,等到这十一皇子登基,才能救活无拘……”
业念虚说完,弯腰咳嗽不止,不顾众人一时接受不了的神情,往村中走去,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业无艳也是扛起村长瘦小的身躯,受伤的众村民互相搀扶着,不再有谁发声报仇。
哀莫大于心死,夕阳里,风渐冷,充斥着悲绝的味道。
忽然业念虚回头道:“小晏子,知道了这些,你还去不去追那辆马车,去陪伴那坑爹的皇子?”
业晏几乎遗忘了这件事,心中一动,大声答道:“去,当然要去,我要变强,放心,我不可能给家族大仇人做什么陪读书童,一天也不做!
“我要救回业晟、业昂,找回我们失落的族人,给我爹报仇,给村长爷爷,给芸姐姐报仇!
“有朝一日,我要恢复叶姓的荣耀,将尉迟老贼的无耻勾当召告天下!”
说完这些英雄梦,只觉得热血澎湃,业晏额上的血路已经变得腥红,仿佛藏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好孩子,你过来。”业念虚听完舒心一笑,招了招手说。
“好的,老老爹!”
“咻咻咻”业念虚猛然抽拐,照着业晏劈头盖脸打下去,骂道:“打不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打不死你个不能修行的孬种,打不死你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痴儿!”
一面打,一面老泪纵横,继续骂道:“到了外面,处处都要提防人心险恶,更不能生出害人之心,知道不?”
“不管面对什么境遇,我要你谨记叶氏祖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不管到了什么地界,我要你谨记我们守墓人的家规,守家墓,守国墓,守天下墓,墓在人在,墓毁人亡!”
被打得懵圈的业晏连连点头。
业念虚喘着粗气,放下拐棒,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张细绢,颤抖着塞到他的手里,说道:“这是近三十几年我记下的,被带走孩子的名单,如果你能找到几个,让他们回来瞧瞧,如果还活着……”
安置好村长的业无艳带了一个小背囊折回,说道:“里面是干粮以及我和无拘的武功拓本,今后只能靠你自学了。”
“去吧,家族也没什么其它的能给你,好自为之!”业念虚挥挥手,转身进了屋子,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