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并不把太子与璟天的隔阂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皇家的争斗大抵如此。皇位是独一无二的,然而皇上的儿子却不止一个。所谓的立嫡立长其实并不公平,凭什么都是皇上的儿子,就因为你比我早出生便是你的。况且本朝向来也没有那么多嫡庶之分。
大琼开国君主是陈朝的大将军,因陈主无道,起兵造反。他本就是家中的庶子,又因一生致力于朝堂,膝下并没有什么所出,只在当上皇帝后才想起是时候生几个儿子,要不这以后的万里河山该交给谁?只是那时他年事已高,努力到最后也就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挑来挑去,挑了个宫女所出的先皇陛下。只当今皇上是正儿八经的皇后所出,却也不是嫡长子。
因有这么些先例,所以他们之间有争斗也属正常。只是璟天向来不爱这权利皇位,想来是不会有太大的冲突。
我本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可当我真正看到他们的争斗在我面前上演时,才惊觉,自己早已置身其中。
天启二十年,夏
原本风调雨顺的大琼王朝有史以来第一次赶上大旱,连着三个月,岭南地区未曾得天公恩宠落下半滴雨露。地里原本长势甚好的庄稼在这三个月里,焦黄遍地,百姓无粮可食,饿殍遍野,光景甚为惨淡。皇上英明决断,当即下令开仓放粮,赈济万民。
此事由太子璟明亲自督办,可见皇上的重视。只是旱情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焦灼的太阳从遥远的岭南一路燃烧到邺城皇都。整个大琼看起来像是打不起精神。皇宫上下到处都是一片阴郁,连着这塘里的荷花都蔫了。
正是散朝的时候,我和婉情相伴去璟天宫中小坐。只是这日头也忒毒了些,纵使我们头上有华盖遮阳,依旧不能阻挡它的热情。
“这什么天气,怎么这样热?”婉情在一边抱怨着,一边靠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再不愿动。
“我说在屋子里呆着你不同意,非要出来。”我停下来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太阳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听说西风今日会去三哥那里,”她撅起嘴:“因着旱情,我都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她这样说着,我心里一颤。西风在,是不是天遥也会去?
“那还不快走?”我竟变得比她还急:“一会要是走了,你又见不到了。”我强行拉起她继续前行。
“不,我不要走了。”婉情挣扎着:“他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也不知道想我,反倒是我巴巴的跑去看他,这也太不符合一个公主的身份了。”
“什么身不身份的,你现在是一个怀春的少女要见心上人,跟身份扯得上关系吗?”
我们拉拉扯扯的向前走着。却在将出未出假山的时候,看到了两拨人分立在御花园的石板路旁,致使我们前进的步伐停驻下来。
相对而立的是太子与璟天,在他们身后分别是璟钰、李梁,西风和已是半年多未曾谋面的天遥。
这本是一副很好的画面,个个都是玉树临风,风姿俊美得令天地汗颜。若此刻手中有笔墨,我定将这幅景致画下来,就起名“美男图”。会不会俗了点?不过师父说过,作画的重点是写实,画名取的俗点没所谓的。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却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和谐的杀气。璟天更是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太子的衣领,甚少生气的他此刻怒目圆睁:
“我一向敬你是大哥,可你竟做下这样的事?你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怎当得起我大琼的太子?”
太子将他的手一把挥开,他掸了掸褶皱的衣服,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三弟说的什么,本王听着倒是糊涂。”
“糊涂?我看你当真是糊涂了才会犯下这样的罪孽。”璟天咬牙切齿:“赈灾的粮食你到底私吞了多少?”
“无凭无据,三皇子可不要乱说。”璟钰悠然开口,他双手交握于袖中,宝相庄严。“太子殿下赈济灾民,兢兢业业,未曾有半分疏忽,何来私吞之说?”
“既然兢兢业业,可曾去灾区看过?万旦粮食到百姓的手上难道就只剩下一口薄粥吗?”西风的情绪也很不稳定,他一向是这样耿直的性格。
“看来三殿下倒是比太子更上心。”李梁不阴不阳的搭话:“末将记得皇上将赈灾一事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如今三殿下这样,是不是有些僭越?”
“我本以为,蜀王你尚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璟天气愤的不顾礼数,抬手怒指太子:“没想到你竟与他同流合污!”
“李璟天,你放肆!”太子敛尽笑容,表情肃穆:“你别忘了,本王是太子,你方才之举是大不敬。即便本王真的做过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指责。”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一直不说话的天遥开口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然太子殿下德行有失,即便是市井小民都有资格参奏,何况三殿下是您的弟弟。”
“证据呢?”太子讥笑的看着他们:“就算要诬赖本王也该拿出证据来吧?”
“我自会找出来,让你无话可说!”璟天恨恨的说道。
太子见他如此却嘲讽的大笑出声,这突兀的笑声让璟天等人甚为疑惑。
“你从小就是个喜欢被动的人,如今这样主动的找证据,还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你这话什么意思?”璟天警惕的看着他。
“你自小在兰音身边,却从未主动的表示你喜欢她,若你也像今日找证据这般积极主动,还会让璟钰占尽了先机?”
怎么提到我了?慢着!太子刚刚说什么?璟天喜欢我?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惊得几欲出声,却被婉情一把拽住,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璟天驻足良久,默默的将目光锁住璟钰:“占了先机又如何?你我皆不是阿音心仪之人。”说完,抬步离去。
璟钰的身子一震,眼神死死的盯着璟天离去的地方,久久不肯罢休。
我日日在璟天身边转悠,却从未觉得他是喜欢我的。我以为不过与婉情一样,当我是妹妹而已,久而久之我就真的以为他是疼爱我的哥哥。
前尘往事一起涌入脑海。他忍受我的胡闹,袒护我犯下的一切错误,任我在他面前表演而不揭穿,在普济寺看我的眼神,提醒我不要卷入朝堂纷争。此刻我才恍然明白,他喜欢我竟是这样久,这样隐秘。他说他知道自己不是我心仪之人,是不想勉强我才不对我说吗?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刺目的阳光之后,那样儒雅的他怎会有这般落寞的背影?
“你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对吧?”望月亭中,我望着满池打了蔫的荷花,悠悠开口。
“这些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的,可既然太子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不妨就与你说上一说。”婉情站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漫不经心的讲起来。
“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在宫外随高师父习武,三哥有一次背书背得极好,父皇说要嘉奖,问他想要什么,”婉情顿了顿,“他说他想换个寝宫,可不可以将翰羽宫赐给他。后来他同我说,他找遍了皇宫,只有在那里能清晰的看见紫竹宫的屋顶。这样,不管你在不在宫中,只要看着你住的地方他就心满意足了。”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语气中有哽咽之声:“你总是嘲笑他,为了去普济寺拜佛竟敢违抗父皇的圣旨。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里你回宫几次?”不等我回话,婉情继续说:“两次,仅有的这两次也只住几天而已。最后的那次刚好赶上父皇派他去考察农务,可是你说去普济寺上完香就又要走了。三哥他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毅然决然的违背了父皇的旨意。以致父皇误会他醉心佛事,多年来不愿委他重任。”
可倒好了,原我一直拿来笑话他的这件事情,竟是缘起于我。
“我曾多次问他,既然喜欢你为何不对你说出来?他说你自会有知道的那一天,到时候他要看你的决定,若你选择了他,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即便是这天家皇子的身份不要了他也愿意。”
我默默的闭上眼睛,一滴泪顺势流下,我当真不知璟天是这般待我。
“直到后来你遇上了天遥,你对他的心思三哥都是知道的。那日三哥拉着我喝得烂醉,他说他后悔啊,那****不该放我们出宫,若是他不帮我们,你就不会遇到天遥,就不会喜欢上他,那样至少他还有机会。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婉情说了这许多话,似乎是越说越气:“你常跟我提起,天遥总是能在你遇到危难的时候出现,每次都救你于水火之中。那年在普济寺,凤芜行刺于你,你只记得天遥挡了她的箭。可是你忘了吗?那个最先挺身而出的人,是三哥!他用身体做盾牌要替你挡箭,那一箭也许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你却恍若未觉,把一切功劳归在了天遥身上,你对得起三哥对你的一往情深吗?”
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欲走。这是我一贯的作风,遇到难题最先想到的就是躲。
“阿音!”婉情激动的叫住我:“那****问你,喜欢你的人这样多,你的心思是如何?今日我同样问这个问题。”
“我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撂下这句伤情的话我再不做一丝停留,决然离去,就像要赴生死般。
我想我定是承不起璟天的这份情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处处护我,连着喜欢我都不想勉强于我,这世间还有谁能待我如此?可是我竟一丝察觉都没有,这神经反应的速度堪比蜗牛上墙。不对,就算是蜗牛从春到秋总有一日也会到头,而我经历了这么多年,却刚刚反应过来。
婉情说得对,我是对不起璟天的,真的是对不起他。我总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理解一些事情,以为他是我的哥哥,以为他理应万事为我着想,我也乐得享受他对我的好。可是,抛却我是皇后娘娘带大的这层缘分,我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呢?连基本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甘之如饴的同时却从未考虑过,原来他是喜欢我的..从小到大。
我一路走,一路撞,不知道要拐到哪里,路边的人与物与我均不相干,脑中混沌不已。正走着,突然一个人拉住了我:“你这是怎么了?叫了你几次也不应,是要去哪里?”
“放开我!”我一把甩开那人,继续前行。
没想到他竟一把将我带入怀中,我头脑一瞬间清醒,这气息好熟悉!我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只看到天遥满脸错愕的表情,估计是被我副模样吓到了。
他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像是呵护珍宝般小心翼翼的问:“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样子是多么的狼狈,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把:“没怎么,风沙迷了眼睛。”
我撒了个自己都不能相信且无比愚蠢的慌,这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风。没想到他竟也没再做追究,想来他定是不在乎的。
“你这风风火火的可是要去什么地方?老远就看见你,像是疯了一样。”西风的声音响起。
我条件反射般看了看他的身后,确定没有璟天才平复心情。
“没有,我只是迷路了。”我继续扯着谎。
“这倒新鲜了,你长在这皇宫里,如今却不认得路?”西风却没有那么好骗,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看来,天遥竟不及西风在乎我,难道我们连普通的朋友都不是吗?
“我送你回去吧。”天遥温柔的说,却并不是争取我的意见,顺势将我的身体转过来,然后与西风并肩站在我身后。这男人,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没想到也有这霸道的时候,这样粗鲁的要送我回去做什么,不会说请啊?
我别扭的走在前面,他和西风则紧随其后,却没有人肯走上前来同我聊几句。我知我们疏离了日久,却不想他们竟这般不愿意与我同行。想来是我与璟钰走的近,他们自觉的将我划分到敌对的阵营里了。
刚进紫竹宫,西风就去找婉情了,他们的感情还真是突飞猛进。我老大的不乐意,这才几日不见就心急成这样。不得不说,我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天遥默默的坐在石桌旁,我恍然发觉,上一次他来我宫里已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那时桃花满树,而今又一树的桃花早已在几个月前便谢了。而我和他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两季的桃花?
他打开扇子,还是以手握住扇坠的姿势,我就不明白,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值得他这般呵护,都不给人看的。
“你的扇坠定是这世间珍宝吧?”我状似无所谓的问他。
“也不是什么珍宝,只是它原本的主人倒是我珍惜之人。”他笑笑作答,我坐下的姿势顿了一下。
“可是你属意的姑娘送给你的?”我想我一定是自虐型的,越在乎什么越问什么。
“不是,”我稍微缓和了心情,下一秒却落入低谷。“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她并不知晓。”
他一个人笑得甜蜜,我倒茶的手突然一抖,洒了满桌。
“怎么这样不小心?倒个茶都弄到外面?”他慌忙伸手接过茶壶。
“我当然不如你的心上人那般做事细致了,”我没来由的生起气来:“我什么都做不好,你还是回去找她吧!”
“这又是怎么了?”他状似无辜的问我:“好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来,把这个茶喝了压压惊。”
这会儿倒像是在哄小孩子。
“压你个头啊!”我负气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却不想喝得太猛,呛到了。“咳咳咳..”
他见状赶紧过来帮我拍背,一边拍还一边唠叨:“你这样听话做什么?我让你喝个茶你还真就把一整杯都喝了,其实喝一口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嘛,哈哈哈..”
我一边咳一边死命的打他,这厮是看我不能还口才如此气我的吗?
西风大概是在婉情处知道了他们和太子的对话被我们所知。临走之时,他定定的看着我,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严肃的让我有些陌生。
“无论发生什么,不准你参与朝堂纷争!”这样命令的口吻说的好像我能听他的一样。
“怎么了?你这样吓到她了。”天遥疑惑不解。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该关心的时候不关心,不该关心的事倒叫你做了不少。”西风白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他呵呵一笑:“定是又犯病了,我带他回去吃药。”说完追了过去。
看着他欣长的背影,如风一般消失在我的面前。我紧随了两步,终是停下来,眼神却不肯从他离去的地方移开半分,心中有熟悉的失落感袭来。又走了吗?几时还能再相见?何时还能像今日这般,能坐在一起聊聊天也好啊。若是不能见面,我又该怎么办?总得自己找些机会才行,不然,这恼人的单恋该如何寄托?
璟钰来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的坐于案前,欣赏着刚绘制好的一幅荷塘景色。他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我。
“听说你昨日哭了?”他似是无意的提起,手里的茶盖儿有意无意的拂着茶叶。
“谁同你讲的?”他怎么连这样的事情都能知道?我哭的事情明明只有天遥和西风看见了,而他和他们如今几乎到了话都不愿多说的地步。
“还用谁同我讲吗?御花园里的宫女太监难道都瞎了吗?”他放下茶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桌子。
“什么事值当着你哭得那样伤心?”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握成拳头:“听说宁天遥送你回来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可是这宫里有你的眼线?”我开玩笑的看向他,他听完后一瞬间的不自然证明了我的话。“你当真在这宫里安了眼线?”我不肯罢休的问他。
“啊,你画的什么画?”他佯装好奇的凑过来看,看完后嘲笑道:“这满池的荷花好好的,到了你手里竟这般无精打采。”
“岭南大旱,三个月未得甘霖,举国为此怅然,连着宫里的花都哀痛不已,你竟没看到?”我抬头定睛瞧他:“传言可是真的?你真的同太子私吞赈灾粮食?”我发问。
我如今才发觉他是这样神秘的人,到底他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在哪儿听的这些胡话?”他不在意的问。
“还用我到处去打听吗?皇上派发的万旦粮草足以解燃眉之急,可是为何百姓如今依旧饿殍遍野?”
“旱情的严重情况不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他没有抬头,拿起案头的笔把玩着。
“真是如此吗?”我“腾”站起来,他吓了一跳,终于肯抬起头看我。“我平生最讨厌别人骗我,今日我要你一句真话,你果真没有做吗?”
“我没有,但不代表别人都没有。”见我有些急了,他直起身来,却并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这是王朝的积弊,总有几个贪官污吏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说是真的了?你素来与太子交好,为何不劝阻他呢?”我走到他面前想看清他的表情。
他偏过头看我,在他眼里我几乎是个疯子。“我为何要劝阻呢?他是太子,他想做的事情我拦不了。”
“素日你说的话没有他不听的,这次怎么了?”我疑惑。
“做大事者没必要拘泥于这些小事,若要有所成就,就必得有牺牲。”他说的极为肯定,我却听得糊涂。
“小事?”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觉得这是小事?你未免将人命看得太轻贱些。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同你一样都是人,你明知有人贪了他们的东西却不制止,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枉死的灾民来找你吗?”情绪就在一瞬间点燃,我自己都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
“找我?”他高声诘问,“他们被人贪了东西就要来找我?那我被贪了的东西应该找谁?”
他眼中的愤怒一触即发,唬得我半天不知说什么,我从没见过他这样,除了愤怒还有仇恨,可是这仇恨缘何而来?
“可他们是无辜的。”终是没有他强硬,我的话语显得那样无力。
“这世间无辜的人何其多,难道都要来问我吗?”他抬手指向窗外,吼道:“你应该去问问那个坐在金銮宝殿上的皇上!是他的儿子贪了东西,他们全家都是一个模样,靠着贪别人的东西坐拥这万里河山!”
他眼睛通红,那样骇人的气势瞬间将我吞没。他愤然的一把推开我,拂袖离去。
我被他这一顿吼,有点发蒙。明明今日该发火的人是我,他却没来由的对我发了这么一顿脾气,还真是会反客为主啊。我气的叉着腰站在窗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璟钰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的,在吼了我那一顿后的第二日,便拿出万两白银,亲自送往灾区,并长日驻扎在岭南。据闻,他凡事亲力亲为,颇得当地百姓爱戴。满朝文武知道璟钰如此,无不赞颂,称其于百姓有恩,于社稷有功,是难得的贤德王爷。一时间“蜀贤王”的名声大噪,成为百姓奔走相传的佳话。
凤芜说:“其实王爷是真的很看中你,那日为着与你生气,竟熬着一宿没睡。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像对你这般,许是你真的与众不同吧。”
“你定是爱极了他吧?”我歪着头问她。
她端起酒杯:“我的爱微不足道,只要是他喜欢的,便是我要为他争取的。”说的那样理所当然。
“这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伟大的,不要轻贱自己的感情。”我不赞同的反驳。
她轻轻一笑:“姑娘可想知道我与王爷是如何相识的?”
我不置可否。
正值盛夏,窗外绿柳成荫,蝉鸣漫天,她定定的看向窗外,渐渐陷入回忆之中。
“其实我与姑娘有着相同的命运,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孩子罢了。我母亲去的早,父亲又好赌成性,家中一贫如洗,欠下了大笔债务,父亲狠心的要将我卖到青楼去。我记得那一天,漫天的大雨,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父亲拖着我一路前行,我在后面拼命挣扎,哭声合着雨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听起来不知有多凄惨。我想我决不能去那样的地方,一步踏入风尘,从此后我将生活在地狱里,我是那样的害怕。”
凤芜的眼中隐约有绝望的神色,那该是一段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父亲却没有因为我的哭泣而放弃他最初的想法,他一面打骂着我,一面大力的拖着我,我绝望的想一头撞墙死去。就在这个时候,漫天的雨幕中突然由远及近来了一辆马车,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父亲,拼命的奔了过去,死命的拽住车辕,哭喊着求车上的好心人救我。我想我是疯了,才会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凤芜的眼神一下子温暖了起来,她嘴角浮现笑意。“就是在那样的时候,我遇上了殿下。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他如上天派来的神仙一般,我对他说,请您救救我,我愿意做牛做马,用性命报答也在所不辞。他冷冷的看着我,随即将我拉入马车,随手扔给了父亲一袋银子,便将我带走了。从此我便跟在殿下身边,他教我习武、识字,给了我全新的生命。从他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决心,此生,我定要护他周全,哪怕搭上性命也都无怨无悔。”
我听得瞠目结舌,原来她与璟钰竟有这样一段邂逅。也难怪她会喜欢上璟钰,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是璟钰救她出水火,给了她如今美好的生活,这莫大的恩情当真是可以搭上真心去回报的。多年之后,当我再次想起今日谈话,却忽觉万般皆是错,她这一生真正开心的那几年着实少之又少。
“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凄苦的身世。”我感叹道。
“不过是些前尘过往罢了,今日与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殿下是个善良的人,他是爱着这万千子民的,希望你别再误会了他。”
“他如今这样能干,整个大琼的百姓都赞颂他的功绩,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可他在乎的是你的感受!”她极认真的强调:“兰音姑娘,不论将来发生什么,请你站在殿下身边,他,亦是个可怜之人。”
我听得一头雾水,他这样的出身家室,哪里看得出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