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躺在大殿上的无头尸体和沾满了血迹的地面,洪秀全心里突然有一些不忍,但很快就被他的的理智压制下去了。同时他的理智也告诉他,他需要说一些什么。但洪秀全不知道他到底应该做一些什么,他只是木然地挥手招来卫兵,让他们将杨秀清的尸体抬出去,暂时放在一个担架上,同时叫人清理地上的血迹。石达开也退了回去,退到了群臣之间去。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现在大殿里唯一坐着的人,坐在宝座上的洪秀全。“杨秀清,火葬。”洪秀全的语气依旧有些颤抖,但他的思路正在逐渐变得清晰。他知道他不能厚葬杨秀清,不然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将会变成不义之举,他必须将杨秀清定性为一个反贼。他定了定神,又清了清嗓子,对着台阶下的人群朗声说道:“杨秀清,乃是****,现已伏诛。念其功劳,不株连其家人,不鞭尸,予以火葬,可入土为安。”台阶下的一些人依旧非常的躁动,他们都曾经是杨秀清的党羽。他们虽然焦急,却没有办法将他们的焦急表现出来。但洪秀全的下一句话就说到了他们:“杨秀清之党羽,斩!”那些人大惊失色,但洪秀全又张开嘴,说道:“为天国立过功之人,可将功抵罪。”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的意思却非常明确——那些身居高位的杨秀清党羽们不好杀,所以将他们降职,不让他们掌握实权;而那些地位不高的人们,死就死吧,又有谁会关心呢?
侍卫们从门口走了进来——没有之前那个,他去通知别人火葬杨秀清了。在大殿里,哭号和求饶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人会怜悯他们,没有被波及的人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冷眼望着大殿上发生的这一切。
杨秀清的党羽们被拖走了,没有人再开口,大殿上陷入了一片沉寂。洪秀全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打算说话,再次开口道:“陈玉成、李秀成、涂振兴、陈仕章、周胜坤,尔等虽有罪,却也立有大功,将功抵罪,官降一级!”洪秀全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算蠢。他也明白,如果他真的准备杀了这些掌握兵权的人,那些人一定会先杀了他。况且他们确实也立有大功,杀了他们未免令人寒心。现在他们虽然官降一级,但却依旧拥有极大的权力——哪怕就是整个太平天国,也只有三十六个检点。他又开口道:“秦日纲,为正天丞相。陈承镕,为副天丞相。周胜坤,为正冬丞相。”说完这些,他顿了顿,说道:“洪天佑,为正夏丞相。”人群中起了骚动,但之前那些被拖出去斩首的人的惨叫声和洪秀全的威严镇住了他们,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洪天佑是洪秀全曾过继给杨秀清的第五子。洪秀全就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一般,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苏三娘,为正春丞相。”这次人群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虽然苏三娘是一位女将,但她的功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目共睹。然后便是一些朝堂上的琐事,洪秀全便宣布了退朝。
人潮散去了,洪秀全没有立刻回天王府,他还坐在已经真正属于他的宝座上,似乎若有所思。萧朝贵也没有离开,他向洪秀全跪下,磕了一个头,虽然他实际上只需要向洪秀全施礼即可。“天王陛下,臣下有眼无珠,请天王陛下责罚。”萧朝贵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他的势力根本无法与洪秀全抗衡,而且他的野心也没有杨秀清那么大,所以他选择了委曲求全。洪秀全没有理会他,依旧在思考着什么。洪秀全并不是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只是真真正正的没有注意到。“请天王陛下责罚!”他又加大了声音,向洪秀全说道。洪秀全这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你无罪,回去吧。”他的语气有些伤感,但萧朝贵感受不到。
萧朝贵离开了,大殿里完完全全只有洪秀全一个人了,哪怕是一个侍卫都没有,他们还忙着砍人头。洪秀全没有站起来,他只是坐在那个华美的椅子上,独自沉思着。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疑问,关于杨秀清死时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洪秀全知道,杨秀清找回了自己跟着太平军造反时的那颗初心。
洪秀全尝试着理解那笑容中隐藏着的意思,他很快就找到了,杨秀清毕竟没有费尽心思的隐藏自己的想法。洪秀全似乎从那笑容里看到了一些安心,一些后悔,更有一些对未来的期望。洪秀全站起来,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事情,向着大殿外走去。现在大殿真的空无一人了。殿外的天王护卫,马夫,甚至还有埋伏的刀斧手们都在等待着他。洪秀全没有说太多话,他只是挥了挥手,用所有人都能够听清楚的声音说道:“起驾,回天王府。”
回到了天王府,洪秀全却突然感觉无事可做。平常,这应当是他批阅,或者说给奏折盖章的时间。但今天,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种时候呈上一封奏折。所以,洪秀全现在没有任何工作可做。洪秀全不喜欢这样,这使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杨秀清的无头尸体,还有那头颅上安详的笑。于是他便决定去找一些事情做,免得心神不宁。当然,他要做的事是正事。
洪秀全如同昨日一样,没有乘坐他那奢华的天王座驾,而是自己走路去的。倒不是要保密,或者让车夫休息什么的,只是想让这件事消磨自己尽量多的时间罢了。
不知走了多久,大约有半个时辰吧,洪秀全走入了一片区域。那里的建筑风格与南京城的其他部分迥然不同。就在洪秀全的眼前,洁白的大理石柱撑起一座希腊神殿般的巨大建筑,上面有不知是在描述什么的浮雕雕刻在上,虽然看的不是很分明,却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整栋建筑虽然是白色的,却也是恢弘大气,虽然在气势上略逊那占地十数里的天王府,但在周围的一圈却显得鹤立鸡群。洪秀全抬起头,看到那些巨大大理石柱子中的一个挂着一个木质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些洪秀全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但洪秀全知道,这里,是联合王国驻太平天国总领事馆,也是唯一的一个领事馆。洪秀全先去请示了一下门口的卫士,让他们去通报,洪秀全自己等在门外。他不直接走进去的原因很简单——联合王国比太平天国强大,他不能给它哪怕半个战争借口。守卫从里面走了出来,向洪秀全施了一个西方的礼,然后便示意他进去。洪秀全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知道他该怎么做。只见他在领事馆里轻车熟路的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个门前,伸手叩了叩门。
门被拉开了,里面的是两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洪秀全看不出他们是哪国人,但既然在英国领事馆,那肯定是英格兰人吧。其中一个是一副传教士打扮,而另一个则是一身贵族装束,但却又有一丝憔悴之色。洪秀全这次是来找那个传教士的,但基本的礼节他还是得遵守。那个贵族打扮的英国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洪秀全躬身说道:“联合王国格拉摩根伯爵阿瑟(意为高尚的或为贵族的)·康诺特,代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兼印度女皇亚利山德里娜·维多利亚向您问好,祝您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