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但她在有意识的时候,她只是一只鱼,一只在海洋馆里仅供人观赏的鱼,她没有名字,周围的鱼见到她也只会这样打招呼,“嘿,小丑鱼”。
每天上午十点钟,她之所以知道这个时间,是因为每天这个时间是海洋馆开馆的时间,每到这个时候,许许多多的游客都会蜂涌而至,然后,他们会发出惊叹,有的会掏出手机开始拍照摄影,有的开始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她在心里想,不知在人类的世界里,自己叫什么呢,但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她根本听不清那些人类所说的话,只能茫然的看着面前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直到闭馆。
她没有意识之前,肯定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直到她的生命衰竭,现在她有了意识,她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她突然渴望起了自由。
她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离开这里,回到真正的海里,感受着真正的海水包围着自己的身体,没错,她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她想离开。
哦,她差点忘了,十点半左右,会有美人鱼表演,所谓的美人鱼,她根本就不是鱼,而是所谓的人类套上一条长长的假鱼尾在水中穿梭。
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条假的美人鱼才是每天许多人来的真正目的,她不屑的吐了一串串水泡,只是个人而已,你们身边多的是,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遇到那个人,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实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眼睛里有着和她一样的茫然,看着玻璃后面的鱼,没有任何动作。
她发现,从那天之后,她每天都会看到那人,而那人还是如同第一次来的那样,既不激动,也不拍照,甚至也没有与任何人有过言语上的交流,只是一如既往的看着水族馆中的鱼若有所思。
她终于和他的视线对到了一起,不,应该说,他终于发现了还有一只鱼在偷偷打量他,或者,不是在偷偷打量他,而是,在祈求。
他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一只鱼而已,怎会有这种类似于求救的可怜眼神,她只是一只鱼,自己肯定魔怔了。
他看了她良久,久到她以为他有可能会这样直到水族馆关门,可是,他突然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不知道人类怎样算美,可是这个笑容让她觉得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她看呆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一直对这个人流露出求救的信息,因为这个人是第一个注意到她并与她对视的人,她想,如果他能救自己离开这里就好了。
这么多天,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而在今天,他破天荒的露出了笑意,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因为那个人为她而笑,或许,他正在想办法救她也未可知。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她错愕,以往,他都会在这里一直呆上好久,可是今天,他只呆了这么一会儿,她再也不会自作聪明的认为她是与众不同的了,同时,她对这个人也失望透顶,自己终究是要在这个水族馆里终老。
她百无聊赖的在水中游来游去,不时的吐出一串串的泡泡,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就这样吧。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看着离开的人又会去而复返,和他一起的人她认识,是水族馆里的领导。
他对着领导指了指她,然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领导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诧异,然后点点头。
她被人单独从水池里单独打捞出来,放在鱼缸里端到领导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那人长身玉立,表情淡淡的看着这一切。
“辛总,这便是你要的鱼,其实如果你要品种更好的鱼也还是有的,这条鱼它外观有点丑。”这是领导在说话,不要问她怎么能听得懂,她就是神奇的听懂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没关系,就是它了。”他的声音冷淡平静,仿佛他所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事到如今,她终于知道了他们在干什么,是他,他看懂了自己的眼神,所以,是否就意味着,她马上要恢复自由了。
她看着他慢慢走近,然后将手伸到鱼缸中,她缓缓游过去,亲呢的用嘴亲亲他的手指,可能是太过用力,她的牙齿不小心咬到他的手指,手指上渗出一颗颗血珠子,顺着他的手指流进她的嘴里,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尽数吞下。
“这个,辛总,忘了跟你说,它有牙齿会咬人。”领导看到这边的动静,在一旁干着急,生怕这尊财神爷跑了,要知道,他可是花了大价钱只买了这条可有可无的小丑鱼。
“它不是故意的。”他无所谓的收回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拿出一条丝帕将受伤的手指上的血迹擦干。
他带着她离开,身后是领导相送的声音,她在这一刻又有一丝不确定,他买下她,到底是为了救她,还是,将她从一个大的牢宠转到一个小的牢宠,如果是一样的命运,她又何必祈求自由。
她自由了……
他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将她囚禁在一个小小的鱼缸里,而是,将她带到了广阔的大海边,他捧着她:“从现在起,你自由了,去吧。”
她在他的手掌心里扭了扭,点点头,他慢慢蹲下身子,将她小心放入水中:“去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她在这一瞬间想要落泪,原来,他一直都懂她,不懂的,是她而已。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一滴泪立刻在水中凝化成珍珠,他惊讶的拾起这颗珍珠,再次看了眼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小鱼:“切记,以后再也不能流泪,否则,你会遭到杀戮或圈养。”
原来她的眼泪能凝化成珍珠,她从有意识起就从未哭过,就算被别的鱼攻击也从未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