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青杉顶端,有两个身影在随着被微风吹动的树枝同步摇晃着,仿佛融入了自然中,这两个人,除非他们愿意,否则谁也发现不了。
“少爷,我不明白,刚刚叶兰姑娘危机您也不许我出手,万一刀子偏了,岂不是坏了少爷的计划?”全身罩在斗篷里的人站在少年的身后,声音低哑中带着疑惑。
“老鬼,你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么?”那人轻轻淡淡开口,看着站在下方的叶兰,又瞥眼看了她身边的兔族少女。心中也有些微的惊讶,没想到那个兔族少女竟是少见的结印师,还赠送了可以使用一次结印之力的手镯给叶兰。这个女人,人缘倒是好。
“老鬼不知,还请少爷解惑。”
“你看她平日行事毫无危机感,想来前世极为安逸,在这里又有上官夫妇保护,这样,怎么能认识这个世界的残酷呢?”他看着下方按着自己伤口的少女,扑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坚毅。
“若是这点儿事就死了,那如何帮本尊实现计划呢?老鬼你若现在出手,并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眼中神采奕奕,漂亮的唇瓣开合,吐出的却是世间最冰冷无情的话语,“要把她逼到绝境,逼到绝望,要等她内心极度渴望力量,她重情义,那时,你救了她,便会成为她真心敬重的师傅了。”
老鬼看着身前的少年,眼中流露出的感受极为复杂,有欣慰,讶异,悲伤和恐惧,他最初是小姐的亲卫,小姐去世后,他便成了少爷的亲卫。
他看着他从弱小的孩童一步步长成妖异的少年,武道之术空前绝后却偏偏喜欢用计杀人,往往轻飘飘的挥手投足,漫不经心的只言片语便让几大势力血刃相见,杀人无形。
他以人性为棋,控制着人们的爱恨,用父子相残兄弟杀戮,用一场场令人心惊胆战的江湖纷争取乐,嘲笑着世人的贪婪。
可是他知道,他是很寂寞的。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轻飘飘的话语传来,惊得老鬼出了一身冷汗。
他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从没有完全看清过他的想法,他心疼他,也畏惧他。也同样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他,若过了少爷的界限,也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他最敬重的少爷,无情,无爱。
那少年今天心情却似乎很好,只是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自言自语的道,“这丫头,可没那么容易死。”
老鬼不明白少爷在讲什么,他不需要懂,他只知道,自己刚刚险险避过了一场危机。
“姐姐,你们要走了么?”小雪摇着倩儿的胳膊。
“不,你们还没有安全,姐姐不放心。”倩儿回答。旁边的大宝欲言又止,叶兰知道,倩儿的伤势不宜呆在野外,最好能进城静养,而且他们还有任务在身,恐怕不能为他们耽搁太长时间。
“倩儿姐姐,大宝哥哥,你们还有事要办,你们去把,我们几个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叶兰看着倩儿和大宝。
“别依依不舍啦,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一个蒙面人突然跳了出来,他挥手一拉倩儿却似被什么绳子拽住一般,双手被缚住,直挺挺摔在了地上。原来这人竟以声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以水做绳趁机将倩儿给绑了起来。
看他以水结绳的手法,显然这就是刚才出手暗算如风如雪的人。
“卑鄙的人族!”倩儿虚弱的吐出一口气。
那人一招手将倩儿拉了过来,另外跳出的两个人将想要上前的大宝拦了下来。倩儿手指结了个暗印,将水绳半路切断,借着被拽的那一股力量扑向了那个人。
“你们快走!”她现在比较虚弱,这几个人显然是等到这个时机才出现,她和大宝哥只能招架一时,叶兰他们再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走!”叶兰虽然内心极为担忧,但是他们几个孩子现在留在这里,明显只能拖累他们两个。
待叶兰几个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中,那与倩儿交手的人却突然功力大涨直接将倩儿震飞了出去,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从怀中掏出一似笛非笛的物事吹了起来,那声音,显然便是在洞中狼群攻击时听到的声音。
原来这人顾忌倩儿和大宝,故意与二人纠缠,他一直潜伏在近处,隐藏实力,就是为了等待这万无一失的机会,心思甚是缜密。
“一个重伤的兽人,也敢拦我。”不屑的看了眼不远处晕在石壁旁的人,没有理会依旧与大宝缠斗的两个人,直接向着孩子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叶兰几个孩子慌不择路的往前奔跑着。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几个人,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追赶,让他们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一瞬间,四周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有几双带着绿意的眼睛露了出来,四周被巨大的树木遮的严严实实,昏暗的环境下,有些瘆人。
“是狼!”如风最先指着一边叫道,越来越多的狼聚集了过来,显露了身影,将他们几个团团包围起来,却只是呲牙咆哮着,并没有进攻。
“跑得倒是挺快。”一道人声在狼群后响起。狼群深处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他手中拿着一个似笛非笛的物事,显然就是刚才与倩儿姐姐交战的人。
如果他在这里,难道,倩儿姐姐,遇到了什么不测?
“倩儿呢?你把倩儿姐姐怎么样了?”那人把玩着手中的曲笛,“你说那个丫头么?没死吧应该,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几个人,如同看到了待宰的几头小羊羔,“还是先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
“说,上官家的混沌灵珠也在你们身上?交出来,还能留你们一条命,要不然,就去地狱一家团聚好了。”
“你说什么?”如风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胡说,我父亲母亲才不会有事,不许你乱说!”如雪捂着嘴,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听这个人的意思,难道义父义母,竟然已经,去世了么?
那对收留她,肯相信她,还把上官家的混沌灵珠交给她的夫妻,那对一生一世一双人,对爱情无比忠贞的夫妻,真的,死了么?
“别忙着伤心,今天,若是你们没有混沌灵珠,你们很快就要团聚了。”那个嘴角带笑,似乎如风如雪叶兰几人的悲伤很能取悦他一样。
“闭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如风一时气急,双手成爪合身就扑了上去,那人很是不屑的一手捏住了如风的脖子,一手一招,如雪就像被什么牵住飞了过去。
那人两手分别捏着两人的脖子,“快点说,我可没有太多耐心,不然,就丢你们去喂狼!”
“你,你会御兽?你是上官家的人?”如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那人似乎有点惊奇,“不错,这个时候还能思考,不愧是上官浩的儿子。”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略略点着头,“快点,交出来。”
“我们,没有,那颗珠子,”如风费力的吐字,“对,我们,我们并没有那个,”如雪也挣扎着说,
“没有?”他手上越加使了力气,他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叶兰,“那位小姑娘,你也是这个答案么?”仿佛只要她说不,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掐断两个人的脖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叶兰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那个世界里,曾经为她带来各种荣誉,但在这里,却什么用都没有。
义父义母死了,倩儿和大宝生死未卜,如风如雪也在那个人手里。为什么这些帮助过她的人都没有好结局?她自诩有些小聪明,为什么却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为什么要受人摆布,受人威胁?
为什么?难道我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吗?为什么?难道我穿越来此,就是为了见证这些人的死去吗?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弱了。
心中有个细小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震的她耳中嗡嗡作响。
是的,在这个世界,弱,只能仰人鼻息,任人宰割。
是的,是我太弱了。
我要变强!
叶兰喃喃自言自语道。
“你这丫头搞什么?你到底有没有?”那个人见叶兰没有答话,似是进入了一种颇有些怪异的状态,他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安。
叶兰的嘴角忽然牵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很热。血液像是有了生命,被某种渴望唤醒了一般,在身体里汹涌着翻腾着。她觉得浑身都胀张的,却充满了力量。很难受,却又无比贪恋着这种感觉。
她迫切需要这样的力量,她渴望着,深深渴望着。
眼前那个人真是碍眼啊,要是,能狠狠的撕碎就好了。
她伸出舌头迫切的,渴望的舔了舔唇角,嘴角的笑纹越加的深了。
眼睛深处溢出鲜血般红色的光芒。
四周的狼群似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蠢蠢欲动,烦躁不安。
她低着头,缓缓张了口,那声因不似平日,带着一种压抑的喑哑,“放了他们,混沌灵珠,在我身上。”
那人眼中一亮,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如风如雪抛了过去,急急的走了过来,“真的?在哪里,快给我!”
“就在这里,可惜,你是没有办法见到了。”
她抬起头,泛着红光的妖异眼眸死死盯着他。
那眼睛,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似是响起了什么,他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是。。”剩下的话,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啊啊啊”痛苦中带着快意的声音响起,叶兰双手向天,像是发泄着什么。
随着她的叫喊声,狼群纷纷四散逃跑,来不及逃散的,“彭”的一声裂了开来,跌到了地面上。跃起时还鲜活的生命,再落地时已经是几块死的不能再死的尸块。
好可怕的力量。
看着这一幕的老鬼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他终于明白少爷的那句话,为什么叶兰姑娘不会那么容易死了。两人曾经共享生命精元,血脉共享。想来这叶姑娘也是天赋不凡的,在这样的危机时刻,竟然激出了血脉之力。
这便是她以后的学生了么?老鬼的眼中满含期待。
果然如此,那少年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只有这样,才能激出她对力量最强烈的渴望。
“走吧,最精彩的戏已经看完了。”少年转身欲离开,“老鬼,你将剩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清理一下,雏鸟,也是需要时间才能长大啊。”
“是!”
清醒过来的叶兰环顾了一圈,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些,都是我做的么?”
她眼中的红芒已经退去,浑身的血液也已经平静下来,她的四周却撒落着狼群的尸块,到处都是鲜血,不远处,还有个人头正对着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的事实,到死都不能瞑目。
好恐怖!
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她清晰的记着刚才的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被某种力量涨的慢慢的感觉,如此莫名的,能让她依靠的力量。
她第一次毁了这么多生命。她的脸深深埋进双手,庆幸和愧疚在身体里碰撞着。
可是,死的若不是他们,就是我,还有如风和如雪。
叶兰努力忽略心中不舒服的一样感觉,拖起如风如雪艰难的走了出去。她得回去看看,倩儿和大宝怎么样了。
倩儿努力带着如风如雪回到山洞附近,她发现了两具身穿黑衣的尸体,却没有发现倩儿和大宝,想来他们已经走了,看来至少他们还活着。
不知道要去哪里的叶兰拖着如风如雪又回到了山洞,她将他们安置好了,又将不远处的两句尸体处理好,才终于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放晴了,天空也明朗起来。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