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依然是及耳的短发,昔年无比耀眼的金发已经变得黯淡了许多,细细的胡渣也布满嘴唇周围,这些年,罗奥菲特家族并未召回家族神器。神剑“碧落星辰”仍然在他腰间悬挂,他依旧是夜空下无可匹敌的唯一人类。
但此刻他的腰间却空空如也。
“我不累,叔叔。”十二岁的艾洛德莉·爱薇罗喝了口水,摇头示意不累。她身材高挑,长长的发丝中紫色的比重愈大。在细看下,其双眼也已难掩紫眸的痕迹。在路上就摘掉了掩饰气息的洛茗珠,现在她的种族特征愈发明显。那骄傲的紫色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来自异位面的强悍种族——魔族。
这次试炼的主角,她是其中之一。
而发出吁气声的正是另一位试炼主角,她身材高大的双胞胎弟弟。不同于她这个姐姐,弟弟的面貌完全是一副人类的面貌,炭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其外表上代表魔族的种族特征的紫色完全不见踪迹。
弟弟名叫菲洛·墨狄斯。在菲洛联盟内,“菲洛”是专属于孤儿的姓氏。
这时只比斯洛兰低上一个头的墨狄斯摊开双手,笑嘻嘻的回道:“是有点累啊,不过更多的是因为看到那两个家伙,为他们而累。”说完他便哈哈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开心。
“白痴!”对胞弟的幸灾乐祸,艾洛德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过她随后也低声抱怨:“叔叔,你真不该带他们来这里的。”
是啊,普通人类小孩,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非要跟着来,关我什么事?”斯洛兰眼睛依然盯着远方,回答得倒是很坦然。仿佛两个小孩的到来他根本无法阻止一般。
见自己叔叔懒得讲道理的样子,艾洛德莉便不再多说什么。她随意走到一颗游离森林边的“神降木”树边,靠着树坐了下来。然后她双手合十,握住其胸前挂着的与她中指齐长的紫色水晶,闭上了眼睛。
墨狄斯和斯洛兰则依旧站得笔直,眼睛盯着远方。
在远处,两个小孩已经接近了体力极限,但明显他们都不想输给对方。金发的瘦弱小孩与黑发的胖胖孩童彼此固执的对视着。虽然年龄上一头金发的安格有九岁了,比胖嘟嘟的小阿兰大上了三岁,身高也高上一个头不止。但他从小体质就很弱,非常非常的弱。而他的父亲,那南城现任主管杜奥伯爵出于一些顾虑,又从不教他强身的武技。所以常年病怏怏的他体力其实并不比对面胖小子多。
现在场面有些滑稽。两个小孩彼此都已经迈不开步子,在原地气喘吁吁的休息中,但是安格总想着小阿兰多走出一步,于是颤颤巍巍地移动着双脚。而胖胖小孩的黑色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安格,只要是对方移动了半步,他便是咬着牙拼命杵着比他还高的“碧落星辰”,借着手部的力量跟上他。
虽然那胖小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剑,但是安格前些日子就知道了,那把剑对方拿起来根本没有重量可言,“比木棍还轻。”这是呆笨小孩亲口告诉他的。而且小阿兰就算双手直接拿着剑身,却也不会被割伤。
这根本超出了他所知的常识。
“这……不……公平啊!”安格忽地咬着牙大叫了一声,用颤抖的声音表示自己很是不服。他手中没有东西借力,腿脚已经酸软得不行,灌了铅一般沉重。现在更是几乎要爬着才能动了。
他背上虽然背着只有两件衣物的很轻的包裹,但现在他觉得这两件衣物就足以将他压倒在地。
而他身旁的黑发胖小子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很安静,年幼的他并不理解对方的抱怨,也不知道哪里不公平。他只是害怕成为最后一个。
胖孩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向某人证明自己并不是很弱。所以,他紧盯着安格,不想落后他半步。
但他的坚持却让另一个孩子内心逐渐崩溃。自己可整整比对方大三岁,怎么能输给一个小屁孩呢!安格心中咆哮。于是互相瞪着对方的两人,陷入了极其恶性的循环中,共同颤抖着极其缓慢的前行着。
远处墨狄斯看着这情况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再次哈哈大笑,笑声传的老远。斯洛兰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他一直紧盯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就这么又过了一阵。
终于,瘦弱的安格实在受不了了,他不再前行而是偏头看着死死盯住自己的小阿兰,恨不得一拳把这笨笨的胖子揍倒在地,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同时他也对自身的无力产生了深深的痛恶。为什么自己身体会这么弱?为什么父亲不教自己本事,却在前些日子把自己送到这个“金发怪人”手中受苦!为什么自己连比自己小三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他心中越想越气,气着气着,他不自觉的留下了两行眼泪。
他哭了。毕竟才是九岁大的孩子。
但他的眼泪并没有引来丝毫的同情。“哈哈哈,走路都走哭了,笑死我了!”远处笑声反而更大了。安格知道是那个可恶的大孩子墨狄斯发出的。于是他心中倔强起来,伸手一把抹干了脸上的泪,又发狠般的全身都用上了吃奶的劲,全神贯注手脚并用不顾一切的在厚厚落叶上奋力攀爬。
毫无疑问他一开始爬得十分艰难,甚至随时都可能倒下。但爬着爬着,他居然感到不是那么累了。身体的感觉越来越轻快,也越来越温暖。后来,他竟然感到了舒适感。而远处的大笑声也停了下来,他后面呆胖小子也终于没有再紧紧跟随,而是小嘴微张,吃惊的看着他。
但这些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此时只感到很身体很温暖,像是那南城冬日的暖阳照在了身上,身体的疲惫感被一扫而空。隐约间他更是仿佛听到了微弱的歌声,是咏叹调的圣歌吗?他没有听过,地处菲洛联盟境内的那南城没有神圣教堂。
而金色温暖的阳光似乎也渐渐铺满了头顶的天空。他眯眼抬头,极其舒适的呻吟了一声。
远处,墨狄斯见状面色凝重,一点看不到刚刚开怀大笑的模样,此刻他脸上剑眉飞扬,一股不属于他年纪的萧瑟英气顿时显露出来。他旁边的斯洛兰则是一脸轻松的甩了甩脖子,轻轻说了一句:“可算等来了。”
“等来了什么?”墨狄斯偏头看向自己的叔叔,但并未等来解释。他只见对方伸出右手,身上溢出些许蓝光。这是星空斗气。同时远处小阿兰手中神剑“碧落星辰”溢出美丽的蓝色星屑似乎与他遥相呼应。
动用神剑的能力了?墨狄斯心中十分好奇,不知道自己叔叔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多时,神剑剑身上不断溢出的星屑,向不远处的安格飘去。去不一会儿,蓝色掩盖住了金发小子身上的神圣金辉。又过了一会儿,其身上不再有任何光芒发出。瘦弱的小子躺在松软的地上睡着了。
此刻在外人不得而知的其神识中,安格觉得那若隐若现的歌声是如此悦耳,令他忍不住想仔细倾听。但正当圣歌越发嘹亮之际,歌声却戛然而止,踪迹全无。头顶上金色的天又重新变为了蓝色。这让他是很失望。然后他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低沉的咒语声传来,小阿兰手上的神剑四周刮起了一阵清风。不一会,风越来越大,吓得他几乎就把神剑扔掉了,如果不是听见自己师父声音的话。“握紧它!”,于是呆胖小子很听话的牢牢握住了剑柄,尽管他在风中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风越来越大,最后清风卷着两个小孩飞向了斯洛兰。
起风了。仿佛是风吹走了疲惫感,而自己则在风中飞舞起来!“风!”安格虚弱的咕哝了一句。小阿兰则长大了小嘴,一脸茫然和害怕。很明显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清风裹着他们来到师父面前,安格虚弱的睁开了眼,“吹风了!”他又嘟哝了一句。随后沉沉的睡去。
墨狄斯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天色已是黄昏,依稀有三两颗黯淡的星辰提前出现在的天空上。这算进入夜晚了么?
他迟疑的问道:“厉害啊。不过这金发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类却懒得对他解释,“就是这么回事!”随后斯洛兰把手放在了安格心脏处,聚气凝神起来。
墨狄斯讨了个没趣,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知道自己叔叔的脾气,懒得回答也就不会回答了。于是他无奈的转头,却看见胖胖的小阿兰还是一副吃惊张着小嘴的模样,便忍不住逗他说道:“来说句话。”“什么?”小阿兰很配合的发出清脆稚嫩的声音。“看你被吓傻没有啊!”胖嘟嘟的小孩疑惑而认真的望着他,并不懂他的幽默。
于是他更觉得无趣,只好转头去寻找自己的姐姐。难道她对这事不敢兴趣?可当他看见自己姐姐艾洛德莉保持着坐在树下,双手合十的姿势时。他内心深处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姐姐在做什么。
这是魔皇一脉之间的传承。
踏着松软的腐叶来到姐姐身旁,她如他料想般脸色苍白,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蹲下将手放在艾洛德莉的手上,闭上眼睛。片刻后他成功唤醒了自己姐姐。
艾洛德莉睁开眼睛,紫色双眸带着炯炯有神的坚毅,看着唤醒自己的弟弟。
墨狄斯也同时睁开了双眼,他盯着眼前妖异的紫眸,开口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这次试炼完了再做这件事吧,相信我,这事并不轻松。”
没有承诺,只有疑问。“你到底是怎么通过‘紫晶幻境’的?我刚才一进去就迷失其中了。”“我说过,叔叔帮着我!”“那也应该很难吧。”看着自己的弟弟,她一直很坚毅的眼神慢慢柔软了下来。
就在此时离他们不远处的斯洛兰右手在昏睡中的金发小安格心脏处扯了一下,随后他握紧了右手送到嘴边,然后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这一切只被不知所以的小阿兰看到了,他又看呆般的张大了才合上的小嘴。
“墨狄斯,看在你嘲笑我新徒弟的份上,跟我去前面探一下路。“不理会呆胖小子,斯洛兰大步向前,同时口中对魔族姐弟说道,“艾洛德莉,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两个,我把剑留下,有事通知我!”说完,他便已经迈进了黑暗森林。
“嗯?好!”艾洛德莉马上应了一声。
“我说叔,你不一样也在笑话他们两个么?”但墨狄斯很明显不满嘲笑弱者的指控,他立马站起身反驳。
“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去啊!”斯洛兰金眉一挑,双脚已在黑暗森林沉积多年的腐叶中大步前行。
“……”
这回答让魔族少年无言以对,于是他只好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看了自己姐姐一眼,转身飞奔跟上自己叔叔,进入了那被黑暗萦绕的永恒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