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声。拍打水流声。男人的喘气声。
加快脚步从树林阴影中转角而出,他看到了要寻找之人。年轻人正战在湍急的小河中央,拍打着水面。
”呼“,长舒了口气,人被自己打到了。这次打赌看来自己还是赢家,“臭小子,快跟我回去!”他大声喊了一句。
但不出意外,回答他的只有”啪啪啪“的拍水声而已。
“你小子啊,你可把团长气得不轻!“放松下来后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又说了一句。赢得了这个无聊的赌局并没有让他兴奋起来。过了一会儿,却还是无人回应他。
“喂,小子,别太过分。倒是吱一声啊!我说了,团长很!生!气!“他盯着不知在做什么的年轻人。
过了半晌,他的耐心才等来了对方的回答,”你找我?“年轻人语气无奈,脸上面无表情。他看起来远比一般人高大。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而此时正站在”黑河“中央的他面貌谈不上英俊,但一眼看去其超凡的勇气仿佛全写在了脸上一般。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庞,再加上一身壮硕的肌肉,一望而知是条硬汉。
”团长生气关我什么事?“此刻他只着灰布短裤,拥有许多肌肉的上身半裸着。而他双手不知为何,正一刻不停地击打着及膝的湍流。水花四溅,他健硕的胸肌上也全是水痕。而在离他数步远的右手岸边,一把精铁所铸的佣兵大剑正静静躺在那里。剑柄上绣刻着一颗仰天长啸的狼头。
“这么说吧。听说你跑出营地连盔甲都懒得穿,我们的老团长大人啊可就生气了。他先是放话不管你,可后来嘛他又下令找你的命令。大概不派人找到他最小的儿子,他也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我看见他憋着气下达了找寻你的命令后,又更加的生气了。这么说,你明不明白?“条理清楚的回应。他说得慢条斯理,很是耐心。
”他生气挺正常的。老人家脾气一向不好!“年轻人抿着嘴,固执依旧。
”哦,是吗?“这次他换上了戏谑的目光。他们平日里的相交不错,他知道这是对方词穷了的表现。
”当然,团长的脾气一向不好。你,你是佣兵团副团长,自然知道这些!“
”可据我所知,他可从未对他那个叫多尔多的小儿子发怒过,“佣兵团副团长斜靠在树上的身体动了动,口中不依不饶,”也不知对那个小儿子来说,团长大人算不算脾气不好,啊?“
听到这句话后,年轻的多尔多终于停下了双手击打水面的动作。他看着湍急水流呆了一会儿,却并不是因为对方的疑问。现在每每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心中就隐隐有不适感。而这样的感觉源于两天前传来的那个消息。
他站在“黑河”中叹了口气。本来父亲给他取的名字是多尔,他想起了往事。听说那是南方古老传说中一位战神的名字。听起来便很是英勇。可不巧”好运”生下他的母亲,是个时常精神恍惚且口齿不清的女人。
年幼时的他每次被母亲看见,便老是被母亲兴奋的叫错名字“多尔多!多尔多!“她老是这样叫他。这导致了年幼时的他很讨厌见到自己母亲,虽然一年也才只能见个两三次而已。
后来有一年,许是他父亲想为自己的愧疚弥补,他的名字就由战神之名变成了有些饶舌的“多尔多”。
“切!“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耳边湍急的流水声依旧。本来他是不会在意姓名这件小事的,父亲早已将他训练成铁骨铮铮的汉子。名字对他而言实在代表不了什么。但就在前日,他在这黑暗森林旁,收到了黑色的消息。
那个疾病缠身又鲜有人关心的疯癫女人,他唯一的母亲,终于在佣兵圣城病逝了。而他却跟随佣兵团驻扎在这里,为了难得一见的大型委托。
父亲用很·平淡的语气通知了他。他也有些呆滞的默默收下了这一消息。身为团长的父亲如此低调的处理,想来佣兵团内应再无其他人知晓。
当然他们也不用知道。在接到黑色消息的黑夜里,他也不止一次的想到这点。对普通人而言去世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又时常神情恍惚的女疯子。对父亲而言,她也就是他一生中碰过无数女人中比较幸运的一个。可对他而言,却是在他身体留下一半血脉的母亲离去了。虽然他年幼时曾极力否认这点。
疯女人的去世这到底乱了他的心神。所有才有了这次鲜有的与父亲之间不讲理的争吵。他总觉得父亲亏欠了母亲,而这不是塞钱就能弥补的。他完全改变了她的生命轨迹,却又耻于这般。这是不对的。
“你这臭小子,八眼蜘蛛你他妈一人能搞定?要找死也不是这般个找法!“耳边责备声又拉回了他的思绪,他不由抬头看向一直与他对话的佣兵团副团长。
副团长名叫格尔勒,佣兵团老人,是一个年过四十的汉子。此时全副武装的他脸上冒出了一些胡渣,多尔多知道是哪次打赌他输掉了自己的胡须。
而透过他些许肥硕的身躯,到也看得出其曾经也有过一副健硕的身体。而他虽已身居副团长的要职,但除了那件团内著名的银白披风外,他看起来就是穿着一身很普通装备的普通佣兵。
“为什么不能?现在早该多抓几只了。再说我可是才通过了试炼的。打住,这事我不想和你讨论,你和父亲一边的!”他倔强的又说了一句。
”你那是通过了试炼?是跟着你两个哥哥混过的吧!“格尔勒脱口而出。大陆古老的传统——黑暗森林试炼,前不久恩克团长的三个儿子一起组队通过了。多尔多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恩克。按照大陆传统,凡是二十岁以下通过这个试炼的人,便能博得“天才”的名声。年轻的多尔多今年正好二十。但他并没有所谓能被叫做”天才“的那个实力,格尔勒心中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而且作为一个佣兵他也不需要。
团长的意思很明显,眼前年轻人接掌佣兵团的机会比他两个哥哥大。“是啊,我是没出什么大力。也算是混过的。可我还是过了!”这时年轻人又不爽的大声叫嚷了一句,随即闭上了嘴。佣兵副团长无奈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心情低落的多尔多,微微皱起眉头。
原以为真如其所言,早在确认其母是个疯子之时,他内心就已经当自己母亲死了。也许他所言不虚,但怕是他自己都想不到,母亲莱安娜的离世还是大大的乱了他的心境。
人之常情,到也无可厚非。
噢,自己竟然还记得那疯女人的名字!格尔勒粗犷的眉头一挑,对自己的记忆力也有些惊讶。惊讶的同时他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的回忆。那年在佣兵圣城希尔卡王都,老团长在”绿林“酒馆内与一众人醉酒打赌时,他就在旁边笑看着。
莱安娜啊,她的相貌.......格尔勒甩甩头,对她容貌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事情他还记得清楚。当时酒气醺天的团长一把就把她扛起带到一个旅客的房间内。他还可以想起来,仿佛还可以听到当时酒馆里轰天的笑骂声。
是啊,想来除了酒精和赌约怂恿,也再没有什么能让当时威风凌凌的佣兵团副团长,去上一个疯疯癫癫又姿色平庸的酒店侍女了。他苦笑一下,自己到底见证了那桩荒唐事。
后来“幸运“的疯侍女怀了孕,英勇的副团长被其父亲,也就是上一任佣兵团团长极其凶狠严厉的斥责,为了维系恩克家族对古老佣兵团的把控,最后其不得不在酒与色之间选择了放弃后者。
老团长已经去世许久了。可团长还是遵循着自己的誓言。于是眼前的年轻人便成了他最小的儿子。
原来这小子还在团长裤裆里时,老子就在旁边看着了。怪不得一直瞧他挺顺眼的。”呵呵!“他为自己的荒诞想法低笑了两声。
同时,“啪啪啪”拍打水流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而且更大了。
哦,那小子怎么又开始了?见此,格尔勒便也干脆的一屁股坐到了黑河边上,懒得再多说话。他深知对方的脾气,等就是了。而他也是出了名的有耐心。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朝空中发了个烟花信号。这是示意他找到了目标。“还有易得拉老先生在找你。你该庆幸是被我找到的。”他朝水中面露疑色的小子解释了一句。
古怪的炼金术士也在找我?多尔多微微皱眉,对此心中很是存疑。“团长的命令,我想他还是会听的。除非那老头现在就想回王都养老了。”格尔勒又略微解释了一句。随后他发完信号后又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劳累。
武器丢到一边,他慵懒的目光顺着蜿蜒的黑河望下去,在这高处他却连自己佣兵团营地的影子都看不见。这小子可跑得够远的!可不是么,出来找他时太阳才刚出来,现在怕是都下午了!他望了望灰暗的天色,可惜这里一向看不到太阳。这差事苦啊,赢得了那赌约也没什么卵用。才一枚大陆银币而已!
人人都知炼金术士慷慨有钱,可不巧和自己打赌的这位却是出了名的小气。或许,刚刚那信号弹该晚点发的,让那小气的老鬼再找一会儿!
哎!他想到此恼怒的拍了下自己大腿,现在才想起来这,他妈自己还是太老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