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橙色的火光照在萨拉脸上，他所流露出的真诚令所有士兵不解侧目。士兵们不明白，大队长这般客气是为哪般？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而已啊！
来自法洛斯帝国的商人也明显没有想到，这位救了他们的年轻将领会如此客套，有些受宠若惊。他自问走南闯北多年，从没有见过哪国军方会对如他一般的小商人如此客气。
他很是惊讶，进而不安起来。“这....恩人......大人你太客气了。这件大衣你无论如何也得要收下！你不收下，我们一队的人实在难安。“他语气更加恭敬。带上了一丝不确切的惶恐。
看着对方不安的神色，萨拉低头略微思索片刻后，他点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替伯爵收下你的礼。不过到了那南城内，我们英明的伯爵大人应该会给你这件罕见商品一个公允价格的!“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一位老兵上前来收走了商人手中的冰原狼大衣。
黑发商人不再多说话，简单行了个礼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商队中。看着商队中的数人惨白的面色，他心中又盘算起了心思。
看起来这那座城市权贵们竟然如此重视商人。或许自己值得冒这个险。但这里的风雪似乎太酷寒了一些！想起几乎被冻死在此的经历，他后怕的摇了摇头。算了吧，还是命重要些！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位面色和善的高大士兵靠了过来。士兵爽快的发问道：“怎么称呼？队长叫我来给你讲讲我们这里的情况。”
“在下莫舍尔。来自法洛斯帝国千湖岛的商人。”莫舍尔不敢托大，连忙站起身来。却被士兵大手一把按下。
“不整那些虚的。你好，莫舍尔先生，我叫波利。那南城城防小队长。恕我直言，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几天敢在这风雪中行走，你几乎是在自掘坟墓！”黑熊一样波利说话声不大，说话的同时一屁股坐到了商队众人中，商队众人急忙散开，免得被熊一般的强壮身体所压伤，“诶，舒服了。莫舍尔先生，看来你是一点也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冬忌日'和'北引之风'吧！”
莫舍尔尴尬的摇摇头，这次商队遇险，确实是自己这个头领不称职。只顾着赶路而没有打听好陌生环境的风险。
于是他语气诚恳的发问道：“我却是只是进入菲洛联盟后才略微听闻过这两个名词，但并没有深入了解便匆匆上路了。是我大意不知深浅才险些丧命于此。请你为我细说。”
“这么说吧。元素祈愿塔你知道吧？也就是‘法之塔’。”
“身为法洛斯人，我当然知道传说中的魔法起源之地。”莫舍尔想了想，“那里是两千余年前人类元素魔法起源的圣地.......它独立于世，不问世间事。其余的，请您说说。”
“你知道这里离元素起源塔的地界有多近么？”“传言法之塔地处极东，地界宽广。版图由无法跨越的神迹山脉山脚衍生开来。由南向北接壤菲洛联盟与奥匈维尔帝国，“黑发商人苦苦思索，将自己所知的全部都说出来，”传言其接壤菲洛联盟的地界被白雪森林包围。似乎离这里并不算太远......请问这里的环境与法之塔有何关系吗？“
波利点点头，知道这么多不错了。毕竟对方不是罕见的魔法师，法之塔的神秘与独特，可以说与普通人毫无关系。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商人也不会特意在乎，那里又没有生意可做。
“关系大着呢！“又有士兵点燃了柴火，将波利的粗犷面庞照亮了些，“那几乎将你们冻死的'北引之风'，便是由元素六塔之一的水之塔放出！”
“噢！这......“商队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作为大陆三大帝国之一的法洛斯帝国内的普通商人，他们并不知晓这些。也不用知道。帝国内魔法半岛的事他们倒有兴趣知晓一二。
那地处极远处的元素魔法师圣地，怎么想也不会与他们的生活有毫无干系。但现在，他们却无意间险些死在了法之塔的魔法之下！
“我只是听闻，法之塔有遗世独立之风，拒绝所有不是元素法师的人接近，但也不干预普通人类的生活。”
“没错。可你也经历过了，这风实在恼人又可怕。我们公国处于大陆最东南角，白雪森林就在我们东北边上，其后就是水之塔的寒霜领域。也许受到法之塔影响的国度只有我们了，也算得上是倒霉。好在那些法师大爷们也不算太过分，令人无法忍受的寒冷日子也就只有十天，”波利不知从哪里接过了一口袋酒，喝了一口，“冷到吹起几乎不能生火的‘北引之风’，为那南城带来‘冬忌日’的日子只有十天。其余日子冷是冷，但也与菲洛联盟其它地方无异了。倒还算过得去。”
“如现在这般寒冷的天气只有十天？“莫舍尔发问的同时不由想到，若是只有十天这样的天气，倒也不算无法忍受。
“对，只有十天。你们从途径哪里来的？希尔卡王国？那你们真该雇一只佣兵队的。老佣兵们肯定知晓此情，也许你们就不用这般历险了。”
菲洛联盟是闻名大陆的冰雪之国，却也被称为佣兵联盟，佣兵的国度。因为整个大陆只有在这里，才没有限制佣兵团的种种法令存在。而希尔卡王国正是菲洛联盟的佣兵重地。
莫舍尔苦笑道：“在下小商人一个，卡希尔王国的佣兵我哪里雇佣得起！”
“噢，我倒是忘了卡希尔王国尽是一些大佣兵团，自然收费不菲。”波利队长与商贩闲聊了起来。
大帐篷也内渐渐充满了温度和各种声音。
许久。
“还是冷了些，波利，你再加上一团火！”“好！“小队长波利起身，结束了与商贩的交流。萨拉又下了命令：“守夜的人现在确定下来。然后各自休息。各位，别忘了明早我们还要赶路。”
抽签决定的守夜人走出帐篷去换班，宽阔的大帐篷内安静了下来。燃起的数团不小火焰，正在噼里啪啦的烧着枯枝，听起来很是欢快。它们的旁边，无一例外的都摆着一颗赤色水晶。
众人闭眼而眠，一夜无事。
。
第二天正午，一队人依旧艰难行走在暴怒的风雪中。极大的风雪让人看不清十米外的景色。但队伍领头的大队长萨拉站在雪山顶上，他看到了那南城古老城墙的影子。
风雪中的古老北墙，抵御了不知多少年的皑皑白雪。作为大陆最为东南的国度，这座古老的城墙仿佛亘古之初便伫立在此，墙身上是历史与风雪后的斑驳。在这鲜有战事之地，它保存完好。灰白与漆黑的砖瓦，与寒冰雪花一起构建出不同于大陆主流的城墙建筑。城墙上有独特的宽广屋檐长廊，为守卫的士兵提供躲避风雪的场所。
这便是初到此地之人的第一眼印象。当然，他们不能挑着“冬忌日”来，不然他们会什么也看不见。
此时城墙上站立几个畏畏缩缩的士兵，围着一团小火盆大概冷得够呛。萨拉眯起眼睛看了眼自己的新兵手下，没偷懒就好。这里虽然勉强算是脱离的“北引之风”的范围，但依旧是寒冷无比。
每年冬忌日的那南城，是大陆上毫无争议的最冷城市。如果有人反驳，那一定是他没有常识。
“再走片刻便到了。现在我们脚下已是雪风山。”萨拉大吼了一声。“终于回来了！”众人听到这句话便都打起了精神。对几乎目不能视的他们而言，萨拉就是他们的眼睛。雪风山，是晴朗的那南城头能见到的最近山峰。
他们距离楚岸公国国都，已经近在咫尺了。
。
回到城内悠闲了两天后，兼任城防大队长的萨拉又站到了古老的北墙上，开始一丝不苟的执勤。英明的杜奥伯爵到底买下了那件大衣，只是转手又送给了自己。
这大衣还真挺暖和的。他轻笑一声，百无聊赖的又望向城外。天地间依旧只有一片苍茫的白色，仿佛白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唯有极远处陡峰上点缀着些许的绿意，提醒着他最寒冷的天就要过去了。
回想起每年“冬忌日”的时候，那南城外都是这样的景象。他观望了片刻觉得索然无趣，又收回了目光。
周围站岗的士兵窸窸窣窣的围着火盆，在城墙的建筑内躲着风雪。都是一些新兵。他们中没人敢像萨拉一样望着城外雪地这么久，所有士兵都知道一个常识——凝视铺天盖地的苍白，会让他们的眼睛坏掉。只有他们的大队长不会。
今天，是“冬忌日”结束的倒数第二天，按照“冬忌惯例”只有一小半该站岗的士兵无精打采的出勤，围着火盆，卷缩在角落里。这般松散的情景，这几年萨拉倒也懒得管了。这冷的迈不开步子的鬼天气，他从未见过城外冰天雪地里有过一个人影。
当他还是一个逍遥游侠时，就曾听过不少走南闯北的商人在旅店酒馆之中感叹过菲洛联盟内的极端寒冷天气。当然更多商人咒骂着寒冷天气耽误行程，在菲洛联盟经商的不便。
但他们中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楚岸公国的寒冷冬天。极寒至极的“北引之风“，可是直接吹死过不少人的。
想起这极端寒风的原因嘛，萨拉眉头一挑。望向极远处雪风山陡峰后，他特殊的眼力几乎可以看见的水蓝塔尖，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那独立于世的法之塔！
“队长大人！”一声恭敬的呼唤拉回了他的思绪。只见一位白胖的少年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后。
这是他新来的手下，前两天他看见伯爵将这位少年领进府中，出来后伯爵一声令下，这白胖少年便成了他手下。眼前的白胖少年并未身着盔甲，也没有穿太厚的衣服，很明显，他并不畏惧这酷寒。
萨拉不知道小胖子的来历，也懒得打听。因为每年都要忍受这冷冽寒风与一些他游侠生涯里发生的故事，使他极度不喜欢水系法师。所以他只知道这白小胖子名为努恩利特，是楚岸公国内某个领主的孩子，其他的他便难得多问。但连他都能看出来，胖小子的魔法天赋颇高，是个寒冰大法师的苗子。
在城东那座古老得有些破旧的魔法学院里，那些老顽固们依旧守着古老而奇特的规矩，收徒要挑日子。而不挑日子收徒的元素祈愿塔就近在咫尺。萨拉明白伯爵将少年送往这里的意思，伯爵想为那南城留住这位寒冰大法师苗子。
“队长，我前两天看书，书上说道，大陆上将鸢尾花做为族徽的家族有两个，一个是恩波利王国的著名炼金家族博朗索·克洛维家，还有一个我翻阅了许多书上都没有，是另一个炼金世家，还是那些……经商的家族呢？队长大人您能告诉我么？”努恩利特恭敬地发问道。
杜奥伯爵为了留住少年而派其来参与驻防，完全不合规矩，却自有他的原因。伯爵告诉过白胖少年，书上不懂的就问走南闯北多年的城防大队长，他相信自己属下的眼力见识。
“这世间将那些花花草草做为族徽的除开那些炼金世家，就是些娘们当家的暴发商户。你逻辑的确不错。”虽然不喜欢法师，他还是明了伯爵的意思，希望能为那南城留住这个苗子。
“但是你小子做出的这个推断，可实在是大错特错了！”萨拉掩饰不住眼角不自然的笑意。他看着白胖的少年，仿佛在说，这你都不知道?
努恩利特不由一呆。
随后他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天空依旧是明亮的蓝色，现在还是白天。但提到那个显赫的姓氏，似乎白天也会变为黑夜。而在黑夜下，是那片处于秩序下的星空。
“你还没有去过大陆其他国家吧。除了菲洛联盟外，大陆上其他用大陆语的地方可都流传着一句古老话语，”萨拉看着眼前白胖少年缓缓说道，“这句话是是这么说的‘鸢尾花，初露草，罗奥菲特，碧落星辰。’”
碧落星辰，星空剑圣？！
少你那心中震惊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会关系到大陆第一家族。罗奥菲特家族是一个极其伟大的家族，他们家进入武道圣域的强者便是“星空剑圣”。在传说中，星空剑圣掌控着天上的繁星，是站在人类力量金字塔的顶端，代替人类触碰星空之人。而碧落星辰，则是繁星散落在人间的星空之匙。
但知晓真相后小小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少年对人类武道巅峰的存在并没有多少兴趣。他现在只是位聪慧的小法师，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大陆流传语之后，他又再次皱眉问道：“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萨拉大人。这句古语似乎并不通顺。罗奥菲特家族族徽不是应该只有神剑碧落星辰么？”
“额，这句话是精灵语翻译过来的，在大陆流传了不知多久，也许有些精简过头了。但精灵是最喜爱花草的种族，传闻罗奥菲特家族自精灵王手中得到的碧落星辰，这传闻定不是空穴来风。”
白胖少年点了点头，沉默思索起来。
萨拉微微一笑。能用阅历教导一位未来可能的寒冰大法师，他还是很得意的，虽然这位未来寒冰大法师现在只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么大队长大人，您说的初露草又是什么草，是和书上记载的血荆棘一样已经绝迹了的植物？还是只生长在黑域之森或者圣笙森林中的珍惜物种呢？”
听到这几个棘手的问题，萨拉也不立刻回答，他默默转过头望向前面的雪地。这两个问题他有些招架不住，需要时间缓一下。
在脑中仔细的想了想三十余年的生平所闻，他才惊觉自己从未在意过什么草药，什么初露草？那是炼金术士关心的问题！但此刻他为了尊严他不得不开足脑力。
血荆棘？难道是传说中几千年前就被精灵王灭绝的那吸血为生的荆棘花?至于黑域之森嘛，他是知道的。当年还年轻的他去黑暗森林试炼过。而黑域之森正是黑暗森林的中心地带。而那时的年轻的萨拉只是在外围远远看了一眼那几乎吞噬人心的黑暗，他落荒而逃了。
至于圣笙森林么，精灵?我去，这些法师还真是不好对付！萨拉暗暗头疼。
但只是一个为了掩饰尴尬的转头，城防大队长的注意力却再也回不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远处，一个黑点不和谐的突然出现在天地间雪白的画布上。这个黑点背靠远处雪风山，毫无征兆的出现他的视野里。他心中大吃一惊，是谁他妈在这鬼天气里独步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