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墨的丹太子听闻,喜极而泣。
法章小小年纪竟也知道招揽人才任用贤臣,有当年齐宣王之风范。大齐历经这般死去活来的打击,再禁这不得折腾,如今这法章行事俨然有贤主之姿,大齐因他而有一线生机。
丹太子的脸上浮出久违的喜色。
热泪滚滚而落。
“离殇,快,快报与即墨大夫田大人。”
丹太子知道,这样大的事情田单定也是知道的。
此举可以一试田单,丹太子知道这样做不厚道,但是事关大齐命脉,事关丹朱重托,也只能委曲田单了。
田单知道后,在即墨城大张旗鼓的宣传新王的贤能。
田单还添材增火,加进法章做太子时如何劝谰齐闵王不要暴行虐施,要体恤百姓,减轻百姓负担的内容,激起即墨百姓对新王的爱戴。。
丹太子又是喜极而泣,田单心怀赤诚,居然把自己的光环罩在法章身上。
莒城有太子法章,即墨有田单,灭我大齐,没那么容易。
听闻,即墨百姓也是一片欢腾。
臣民最期待的就是贤君。
如今上天把这贤君送到了多灾多难的大齐。
“爷,有人要见你。”离殇进来道。
丹太子和田单正在议事,商讨即墨城防可能存在的问题。
丹太子对城防的见解让田单获益匪浅,田单经常来找丹太子议事。
离殇回来了。
丹太子派离殇去莒城见齐襄王,让他知道大齐还有除了莒城,还有即墨;大齐除了旧臣,还有田单这样忠肝义胆的能人义士。
丹太子和田单议事是不许人打扰的,除非十万火急。
“先生,请稍等。”丹太子恭敬的对田单道。
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离殇才会进来禀报。
田单颔首,拿起兵书。
田单随身都带着兵书,只要有空,就看,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丹太子眼前出现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眉目清明,眼睛炯炯有神。
“王孙贾拜见安平君。”少年恭敬叩拜。
丹太子急忙抚起。
眼前这位少年就是王孙贾,十五岁,一个人,在莒城大街振臂一呼,近千人响应,灭杀淖齿,这是何等的胆略;做下这等轰轰烈烈的事,不居功,不贪利,反而四处寻找法章,立法章为新王,何等赤诚。
“英雄,受田某一拜,”丹太子一脸敬意,就要下跪,王孙贾急忙抱住丹太子。
“安平君这是要折煞属下了。”王孙贾十分惶恐,“属下在临淄就曾听闻安平君之贤明,十分仰慕,能得见安平君风仪,即是属下三生有幸,属于万受不起安平君的大礼。”
“好,好。”丹太子像抱孩子一样抱着王孙贾,热泪盈眶,心中默念,“擎苍、百里寒、长风、千叶,你们看到了吗?我大齐又有一个像你们一样赤胆忠心之人。你们在九泉之下,不要太惦记齐国,不要太牵挂我了。”
“君上可好。”好久,丹太子抹去泪。
“君上他。”
“他怎么啦,法章他怎么啦!”丹太子眼圈全红,他再禁不得打击了。
离殇正欲言,一个老者颤巍巍的冲进来,搂着丹太子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只刹那工夫,丹太子的脖子就湿了,是老者的眼泪。
离殇示意大家退了出去。
“老人家,你怎么啦?”老人哭的太伤心了,上气不接下气,丹太子不得不抚他后背,替他顺气。
老人家一直哭,仿佛这辈子的泪要在今天流完。
“老人家有什么委屈慢慢说。”丹太子想要拉开老人家,这么哭下去,怕老人家哭出好歹。
老人家的手是嫩的。
丹太子一惊:“你……”
“王兄。”好久,泣声止住,拉掉胡子,现出齐襄王的尊容。
“法……君上……”丹太子立即退离,保持君臣距离。
“王兄,你不要这样……”齐襄王非常难过,张开双手,像索抱抱的孩子。
“站住。”丹太子喝斥。
“王兄……”齐襄王满脸是泪。
“君上,你要记住,你我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兄弟。”丹太子狠下心来道,然后恭敬拜见齐襄王。
“王兄……”礼毕,齐襄王上前牵丹太子的手,丹太子方才回应。
丹太子紧紧的牵着,因为他们待不了多久。
齐襄王更是双手都握上来,目光贪婪的看着丹太子。
丹太子看着齐襄王,眼圈泛红,如忍着不让泪落下来。
齐襄王黑了很多,瘦了很多,十七岁的脸已经能读出沧桑。这些日子,法章一定受了不少苦。
“王兄,你瘦了很多,黑了很多,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兄弟心连心。
“活着就好。”丹太子情不自禁的抚了下齐襄王的脸,旋即放下。
他是君,他是臣,不能没有礼数。
“二哥和你在一起吗?”齐襄王过了会问。
提及长风,丹太子的眼前立即闪现千叶湖边,扬柳枝下,公子长风那一身绝世风华。
“他去了。”丹太子低声回。东莱之战,那一场杀戮,让风华公子埋进了尘世风沙。
心已滴血,还要说得平淡。
“去哪儿了?”齐襄王没听明白。
“战死沙场。”丹太子想要放开齐襄王的手,他不想让齐襄王看到他眼中的泪。
擎苍、百里寒、王蠋、公子长风、千叶……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个成为英魂,活生生的生命只剩下回忆。
齐襄王紧紧的牵着,怎么也不肯放。
“嫂子呢?”齐襄王声音哑然。
“殉国殉情。”丹太子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王兄……”齐襄王伸手抚丹太子脸上的泪。
大齐在流血,他不能落泪,他要给法章做个榜样,怎奈悲情满天哀情太重,一腔悲苦无诉处,化作千行泪。
丹太子想要挣脱齐襄王的手自己拭,齐襄王就是不放,固执得像个孩子。
“王兄没有哭……”
“王兄只是在掉眼泪……王兄不要难过,法章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
丹太子欣慰点头。
“王兄,我的王弟都被杀了,二哥也去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可以丢下我,我这次来是要带你和嫂子走。”
提到瑶琴,丹太子的泪再也挂不住了,当着齐襄王的面“吧嗒”一声,砸在地上,砸出一朵暗花。
“嫂子难道也……”齐襄王一脸痛苦。
自幼失母,是瑶琴给了他母爱。
“生死未卜……”
“王兄,凌云阁的人也找不到吗?”齐襄王哑声道。泪包在眼眶里,终不敢掉下来。瑶琴下落不明,王兄比他更痛苦。
他不要做拉扯王兄伤口的牵绳。
“凌云阁的人正为大齐存亡而奔波。”丹太子仰头,凭凌云阁的能力找寻瑶琴一定没有问题,但是他不能。
瑶琴如果在齐国,如果上天见怜,一定会让自己遇到她的。
如果命中无缘,就让这份情交托来生。
自古情义难二全,瑶琴,我终是要负了你。
“王兄……”齐襄王知道丹太子和瑶琴非常相爱,没想到为了齐国,王兄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不管,相比之下,自己陷于风花雪月还不想出来,真是非常惭愧。
“王兄带你去见一个人,记住,你虽然贵为大齐的王,但是没有爱戴你的能人义士,没有齐国百姓的支持,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一定要尊重礼待他们,要懂得施恩、感恩和报恩,知道吗?”丹太子非常认真道。
齐襄王用力点头。
“即墨能守住,全靠一个人。”
“田大夫。”齐襄王道。
丹太子点头,引着齐襄王去见田单。
田单还在看兵书。
看到出神,以至眼前跪着一个人,也没有注意。
“寡人叩谢田大夫忠守即墨。”齐襄王稽首。
丹太子没想到齐襄王态度如此恳切。
田单惶恐的看丹太子。显然田单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到齐襄王,齐襄王会对他行此重礼。
“君上,快,快请起。”田单回过神来,急忙道。
齐襄王却是不起。
丹太子撩衣跟着跪下:“关起门来,先生是君上的长者,是亚父,我是王兄,我拜请先生照顾我的王弟,辅佐我的王弟。”
丹太子也行稽首礼,这是対长者的最高礼节。
田单哪里受的住,也想跪下,丹太子先一步,抱住田单,让他坐在椅子上。
“请亚父答应王兄的请求。”齐襄王恳切道。
丹太子亲自端来茶。
齐襄王双手奉茶,举于田单面前。
“寡人和王兄分别日久,寡人如今只有这一个亲人,王兄将要随寡人回莒城,即墨就仰仗先生。”
这事齐王根本没和丹太子商量,害怕丹太子拒绝,干脆行使王权,也告诉田单,自己对他深信不疑。
齐襄王已经会用王权和情感。
田单不喝,齐襄王便不起。
田单惶恐不安的喝了一口。
“亚父。”齐襄王亲切的叫了一声,有点像撒娇的孩子似的依倚在田单身边,一脸笑意,“先生希望寡人是什么样的君王?”
“爱才如命,爱民如子。”田单笑着道,“秦国强大,全是因为人才众多,百姓愿为国家出生入死。”
齐襄王用力点头,俨然是求知欲非常强烈的好学生。
法章为王位而生。
丹太子没有看错他。
丹太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即墨因为田单而存在,固然要非常感谢田单,但即墨地势险要,物产富足,可以自立为王,做一方老大,自己和齐襄王的所为何尝不是通过重情,淹没田单可能有的背叛之心。
当初自己代替丹朱活,没有人相信自己会无私付出。
人性中都有怀疑的种子存在。
那么燕王呢?
凌云阁派了一批又一批人使反间计,总没有成功,燕王真的对乐毅深信不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