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中,无故的卷起一场大风,摆放在二楼桌子上的那一本《梦际长安》被吹开了,一张张,一页页的哗啦啦作响。翻到了最后一章,忽然停住不动了。风,也戛然而至。
仔细一看,书中竟然这样描写道:
十日,上朝的文武百官缺勤十分之三。
十一日,实到人数少于半数。
十二日,实到不到十分之一。
玄宗站在勤政楼上,下制书说要亲自讨伐安禄山,只被人当成是笑话来听。斌蔚陪在玄宗旁边,闭目养神。
“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老太监在一旁低声说道。
“嗯。”玄宗说道,接着一行人离开勤政楼,直奔大明宫而去。这时贵妃也整装待发,她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小梁子,另一个就是紫玘。每个人都心事重重,为即将到来的一天做好了准备。
十三日,清晨。
负责洗漱的小太监们候在殿外,皇上却还没有出来。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去敲敲门,没有应答。他轻轻推开门,门没有上锁。
“皇上,该洗漱了。”小太监低着头走了进去,久久的听不到答复。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手中的脸盆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水洒了一地。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不见了!”
“不好了,贵妃娘娘不见了!”
“杨大人也不见了!”
所有人都慌了神,一夜之间,各宫的主子都没了影,从人间蒸发一般。百姓们很快听到了这个消息,全都乱了阵脚。有的人趁机占了王公贵族们的房屋,有的人还放火烧了左藏大盈库。
斌蔚站在城楼上,给旁边的人侧耳几句,他立刻领命下去了。镇压活动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把紊乱的人心暂时的平复了下来。
这个时候,玄宗以及贵妃他们早早的就从延秋门偷偷出发。紫玘跟着贵妃,她一直都在担心,斌蔚到底会不会跟上来。如果,他计划跟上来,可是突然出现突发情况怎么办?再看看贵妃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过了便桥,突然有兵士说着火了,接着又听说是杨国忠派人放火烧了便桥。玄宗听了,派老太监,也就是高力士高公公,暂时留守把火扑灭,其他人继续前进。紫玘想,都这么慌忙的逃跑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生出事端呢?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饿着肚子。杨国忠见状,专门自己花钱买了一些胡饼献给皇上。百姓们也献来了一些粗粮,被那些王公贵族们一扫而光。紫玘自然是没有份分到了。
“给。”贵妃拿出半个胡饼分给紫玘,她受宠若惊。
“不行啊,娘娘,这个是给您的。我不能吃!”紫玘说道。
“我吃不下这么多。你和小梁子就当是替我分担一些吧。”贵妃笑了起来,弯月般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紫玘感动的接了过来,小梁子则更为激动,哭了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大家都被感染了。想想本来多么尊贵的身份,现在却要如此狼狈的在这里啃胡饼,抢粗粮。很多人都跟着哭了起来,玄宗的眼眶里也有泪水在不停的在打转。
是夜,到了金城县境内。所有人都不分什么尊卑地位的躺在一起,还好找到了吃的,没有饿着肚子。
紫玘睡不着,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明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以这个为结局的话,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斌蔚,你到底在哪里?
十四日的晨光照了下来。所有人托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进,由于饥饿,疲劳,加上堆积的愤恨,许多军士已经开始抱怨喋喋。
到了马嵬驿,将士们就更加躁动不已,有人喊道:“杨国忠与胡人谋反!”紫玘没有去看也知道,这个时候的杨国忠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被乱箭射死,身体被肢解,头颅被插在矛上挂在马嵬驿的西门外示众。而下一个就是,她看着还不知情的贵妃,心里万分的惋惜。
玄宗不知其情,派高力士前去询问一二。他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紫玘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只是关乎到杨国忠,甚至,还牵涉到杨贵妃的生死。
“皇上,借一步说话。”他看见紫玘和贵妃关切的朝这边看过来,便与玄宗挪到了一旁较为静僻的地方。
“皇上,将士们杀了杨国忠杨大人。但是士气难平,现在又要皇上处死贵妃娘娘!”高力士低声的说。
“什么!”玄宗吃惊的说,然后一甩袖子,愤愤的背过身去,“不可能!朕怎么会杀掉环儿!况且,环儿与这次的谋反没有半点关系,杨国忠的事情她也并不知情。”
高力士见玄宗生气了,立刻跪了下来,说:“皇上,请您容老奴说几句。虽然贵妃娘娘与此事却无瓜葛,但是她始终左右在皇上周围。如果娘娘不能仙游,恐怕叛军依旧会打着这个旗号继续叛上作乱。还请皇上以国家局势为重啊!”
玄宗紧闭着双眼,默默的伫立着。高力士一直跪在身后,没有玄宗的命令又怎么敢起身呢。紫玘朝远处望望,两个人依旧摆着相同的姿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这样呆着不会觉得很累么,她想。
“好吧。”玄宗最后发出微弱的一声回答,“你去吧。”
高力士说了一声“喳”,站起身,朝紫玘她们走了过去。
“娘娘,”高力士说,“这里人鱼混杂的,不适合娘娘休息,让奴才带您到不远处的祠堂静修一会儿吧。”
贵妃娘娘听了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问:“是皇上吩咐的吗?”
“是的,娘娘。请吧。”高力士道。贵妃的情绪稍缓,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看着身后的紫玘和小梁子。
“你们不用跟来了,我去去就来。”贵妃娘娘道。
“喳!”小梁子回道。
紫玘看他们二人渐渐走远一些了,便打算跟上去。却被小梁子拽住。
“哎哎,你干嘛去啊!娘娘刚才明明吩咐不让跟着哒,你没长耳朵啊!”小梁子说。
紫玘甩开他的手,说:“我我,我内急,我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你不要跟过来啊!”看着紫玘远去的背影,小梁子嘟囔的说了一句真是的,也就没有再管她。
杨贵妃在高力士的带领下,进入一个带有院子的佛堂。院子里,种着几棵梨树。已经过了梨花盛开的季节了,而且也不到结果子的时候——所以梨树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美景,只是与其它普通的树一样郁郁葱葱而已,丝毫没有体现出它独特的魅力。
贵妃看着梨树,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在最繁荣艳美的时候,也不在丰腴果满的时候,如果偏偏在这个时候被砍倒,这大概是梨树最大的悲哀了。”
贵妃像是在说她自己一样,在这个过了年少妩媚,还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年龄凋零,是不是有点太过可惜了呢?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永远看不见明天的朝霞了。
“高公公,本宫想自己待一会儿可以吗?”贵妃背对着高力士说道。
“是,娘娘。”说完,他就退到了一旁,但是并没有走远。
贵妃转身走进了佛堂,上了一炷香。然后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她的珠钗在空中晃了晃,慢慢的停止了摆动。
“信女杨玉环,在这里祈求菩萨保佑大唐继续昌盛发展,不要因为玉环的过错累及其他人。玉环愿意以牺牲自己,来保全皇上,以及大唐安宁的未来!”她的脸颊上由眼角显现出一行泪痕,泪滴堆积在下巴的底端,然后一滴一滴的掉在了地面上。
“还有,希望菩萨保佑皇上,稳固帝王之位。希望环儿走后,皇上不要过于伤痛。”贵妃说着,擦拭了一下眼角涌出来的泪水。高力士蹑手蹑脚的从门前走了进来,双手间缠着一条白绫,并且向两边使劲拽了拽,好调整一下中间余留的长度。贵妃看到自己旁边的黑影越来越近,不由的浑身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