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潜伏小组的各位成员并不是没有见过战争和死亡。但是这种反差太大、倾向性如此明显的战争和死法,实在太折磨人了些!
有人骂老天爷不公平。
有人骂木隶小组贪功冒进,给大家招来灾祸。当然,也有人骂云相为首的领导层,要不是把大家当炮灰使,劳子会有这样的下场么?
但这是战场、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残酷现实!
从前在乌龟壳里养得白白胖胖、闲得发慌看蛮人笑话的时候,也同样有人在骂人。如果骂人能把人骂死的话,好吧,那就再没有承担责任的人了。
最后是不是只好骂自己枉自为人?
所以,还是蛮女那句话说得对,套用一下:死亡不会为战士让路、更不会为怕死鬼和话唠而走开。所以还是在轮到自己死之前,抓紧时间享受生之幸福、体会活着的意义吧!
木隶和他的同伴就这样呆在空间里,痛苦万分地看着队友们边逃边不住口地大骂、然后呆呆地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
由恨而生出更多的恨!仇在漫延、恨之所及;三人都有些懒得去看蛮女,甚至免不了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想法。
而蛮女被囚于空间之中,通过正常运转的观察功能,同样无可抗拒地亲历着这些敌人的死亡。同样痛苦万分地听着骂声入耳、同样呆呆地看着他们赴死。
惟一不同的是,这看客是个孤独无助的女孩,她没有木隶他们三个幸运。
因为大巫事先交待过,此次拔钉行动,主要目的是为了震慑敌人。
既要让抓住公主的敌人觉得公主是个沉重的包袱,又不能逼得太紧,让敌人铤而走险或做出其他有损公主安全的极端事情;所以,要适可而止,把握好度。所以,蛮军的拔钉子行动显得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持续了两天;在第二天傍晚时出乎潜伏小队意料地停了下来。
当然,又充分留给潜伏小队明天会继续行动的猜测和想象空间。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并且可能活到明天的太阳出来之前,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
那就充分享受这弥足珍贵的活命机会吧!
眼巴巴地看着蛮人簇拥着大巫和中巫走向营地。忽然见到那支队伍停了下来,齐向后转。所有潜伏队员心中一紧,都在琢磨蛮人这是要干什么?
是想杀个回马枪吗?却是虚惊一场。
但听那群人齐声大喊道:
“蛮国大巫,约见林重;彼若惜汝,梦里相见!”
“蛮国大巫,约见林重;彼若惜汝,梦里相见!”
“蛮国大巫,约见林重;彼若惜汝,梦里相见!”
“蛮国大巫,约见林重;彼若惜汝,梦里相见!”
……
如是四遍方止,那一队蛮人于是头也不回地入营而去。
在场的人大都听不明白,这喊叫的是什么意思?既是约见,又为何是“梦里相见”?那么就是不见,绝交之义?那么又为何说:“如果林看重你等性命的话……。”
不懂就是不懂。
只有大巫知道,林重一定懂得他的意思。
但是大巫不知道,不是只有林重才懂;云相自然也是知道的。
消息现次传回到后方指挥部。众锅头俱是无语。两天功夫,百人小队,损失过半。触目惊心的阵亡数字、令人心跳加快的阵亡速度。
对罗盘山阵营来说,这样的损失,真是很难保持平静啊!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战士的损失情况将会更糟。
罗盘山是不可能承受更大损失的。
换句话说,后方指挥部中的决策者一定会坐不住的。那么就一定会有因应行动、就可以从后续行动中大致猜测出决策者的用意和想法。
大巫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大巫此人,不可不谓老辣之极!
都是久在战阵中打过滚的行家里手,又交手不止一年两年了;鬼精鬼精的众锅头哪里还有不明白之理?
大家齐望向云相的当儿,却见云相冷笑:“蛮国大巫师,他大概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吧?那好,见见面谈谈也好。他大概真觉得自己就这样拿捏了咱们的命门啦?不让你吐血,你以为我云相是吃素的?”
“李甘,准备得怎样?”
“报二锅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哦……是吗?”云相狞笑着,让人不寒而栗地道:“那就照计划执行!要是有任何纰漏,自己跑出去让蛮人敲成肉泥吧!明白没有?”
“明白!”
片刻之后,后方指挥部毫无顾忌地向幸存下来的潜伏小组发出指令,除了木隶小组,所有队员即刻起进入待命状态,一旦再次受令后即无条件执行。
消息到达各处。
大巫和中巫自然也都通过脑中的针刺般疼痛感应到了。只是仍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大巫与中巫也只好静观其变。
木隶小组收到的消息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对蛮人公主的有效控制。
没有万一。指挥部传来的命令明确地说。
同时,为杜绝意外情况,又要求木隶暂时交回对其余各小组的指挥权;也就是说,再不用木隶来操心其他人的生死了,他们的行动任务由指挥部视战局发展统一下达指令。
木隶只要保证蛮女安全可控就行了。
因为有了指挥部的严令,三个人不得不考虑在囚禁蛮女的空间内安排固定值守的必要性。
蛮女的头脑大家是都见识了的,放她一个人在那里,怕出意外;被安排值守的人员,更要加倍小心和防范蛮女和大巫以他们不知道的某种方式再度联系上。
此外不管怎么说,因为还要继续相处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所以,该修复的人际关系还是得修复,这是颇令三个一度小心眼了的大男人既尴尬、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木隶和雷大雷两个人本来最属意让满五去完成这个任务,他不是和蛮女有着特殊的、不可说的故事么!
然而满五问心有愧,坚决不同意,坚决声称没脸再见蛮女。没办法!最后还是让木隶牵头去解决这个问题。
等到木隶期期艾艾地进了卷轴空间,蛮女已经被可怜地饿了一天了。木隶大惭,不由分说地奔出去拿了一大堆食物和饮水来,歉意无比地放在蛮女身前,任她取用。
然而蛮女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柔弱和小气。
蛮女不客气地填着肚子。大概是被饿得有些无力,蛮女只顾低着头猛吃,并不和木隶说话;看起来是做好了再次挨饿的万一准备,摆出大不了做个饱死鬼的架势。
这种吃法,奇迹是却没被噎着!——这令木隶很是佩服。
“慢慢吃,我们还有很多。”木隶画蛇添足地表示同情,“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对于这种虽是好心却让人大失面子的话,蛮女心里倒是没怎么想,却也反应极快、毫不客气地借题发挥,给他扔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原本以为你们真打算饿死本姑娘来给你的兄弟们报仇呢。”
“怎么可能!”木隶言不由衷地辩解道。
本来没有什么火气,蛮女却终于被他的虚伪气着了,于是泪光初现。
木隶顿时慌了手脚,一时有些无措。
好在蛮女大度。
没有多久的功夫,她便自己从伤感情绪中解脱出来。“算啦,本姑娘不过是被小小的饿了一下,算是减肥吧。你们三个的罪行就暂时记下,以后自觉补过吧!”
“木隶你和他们两个说,特别是满五,躲是躲不过的;已然对不起本姑娘,请他扪心自问便是。身为大男人,难道最后还不能如我这弱小女子一般坦荡?”
已然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木隶哪里还敢接话,只是唯唯诺诺应下了,必须让他俩前来领罪认罚云云。
等那两个小男人如初识时一样,小心进见,心中七上八下时,蛮女却只字不提。她反而谈笑风生,如同什么都没发生时一样。
从表面上来看,四人之间的芥蒂就这样轻易化解掉了。
木隶三人私下里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真心检讨了自己的小心眼,告诫自己:今后对蛮女一定用心,但绝不纵容;还是那样:除了放她逃走坚决不可能,其余的可以设身处地,充分站在她的角度予以考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