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可以断定的是,木隶等人不是神仙、在没有外力相助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逃生的,——这一点大巫对自己的罗网之符的防护能力深信不疑!要不然的话,木隶等人应该早就逃脱了、何必非要等到风波渐起的那一时刻!
再回到事件本身上来。
公主是发现画轴和小布偶不见了、才让一抹红急请自己来看的。那么就是说,画轴和小布偶才是木隶等人趁乱逃走的关键?可是自己确实在画轴和小布偶上仔细检查过的,没有什么异常啊!
再一联想到自己研究汉人的卷轴空间,花了那么长时间都一无所获,大巫又在心中问自己:难道穷尽半生钻研符咒,竟然与汉人在此方面所取得的进展相比,真的拉开了一个令自己都无法想像的距离?
不能啊!但事实偏就是这么表现的,让人觉得实在想不通!
因为事情极不合常理,大巫便一直处于长时间的困惑与思路堵塞、思维纷乱状态之中。大巫这样子,让公主、一抹红都不敢打扰,于是悄悄退到外面去,让他独自一人留在密室中静静思考。大家只在心中企盼大巫能尽快厘清思路、找到答案。
所幸,大巫毕竟是大巫。他的苦恼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既然想不通,便不想。大巫果断地从牛角尖中跳了出来。
他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就和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搞清楚汉人卷轴的最关键之处一样,其实秘密只有汉人自己知道,那么就得想办法让汉人自己说出来;这次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不管画轴和小布偶究竟有何关窍,在上面花太多心思其实是没有用的!因为乳娘才是关键、也不管她为木隶等人提供了何种程度的帮助、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至少,她与木隶等人的出逃是脱不了干系的。
还是那句话: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接下来她还想要做什么?如果不解决乳娘的问题,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有被随时破坏的可能!乳娘不是说过只帮自己、不会帮王叔么?那她这般处心积虑,到底为的是什么?
以他的了解,乳娘一直是个爱憎分明、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聪明、极具智慧的人。她不会做坏事、不会做傻事。那么,她如此这般折腾,有何深意在其中?
大巫决定入王宫一趟,去乳娘谈谈。
所以,大巫便与公主说了他的打算,再匆匆吩咐下去,让所有人好生护卫着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他这才动身现向王宫走去。
“你来啦?来干什么、是不是烤红薯吃得太多噎着了,才到我这里来讨水喝?”乳娘轻笑不止,挖苦他、调侃他、作弄他。
“又给你整得灰头土脸的,这下你高兴了吧?”
“咦,瞧你这话说的!我高兴什么?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既然来兴师问罪,我是不是要配合你摆出一幅害怕得抖索不停的样子、请求你的宽容和饶恕?”
大巫苦笑。
“你笑什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这样的脾性,能打什么坏主意!咦,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猜的。想都想得到!”乳娘很干脆地回答。
大巫无语。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人家都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倒好,好不容易见了面,却偏生要作个闷葫芦。是不是我又老又瞎又丑,把你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大巫呆了半晌,才接话道:“莫要胡闹了好不好?我此来是有正事。”
“呸!看你的心弦绷得太紧,到我这儿不用斗心眼,还不抓紧时间松一松!你倒好,不知好歹!什么事才是正事?还不赶紧想着讨好我,哪天你躺在床上动不了了,我说不定考虑旧日情分才会扶你一把呢!屁颠屁颠地奔走了大半辈子,你以为人家真的很待见你么?人家是巴不得你早走,莫要再碍眼了呢!”
大巫无言以对。很多时候,他虽然不认同乳娘的一些歪理,但事实总证明乳娘剑走偏锋也有其独到之处,歪也歪得有理!
乳娘继续骂他:“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什么国事、责任,只有你才把它当回事!人家当它是什么?是垫脚石、是抹布而已!你还转不过弯来么?”
大巫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坚持,他不想在此问题上再探讨下去,否则又要和乳娘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大巫于是将话题一转,问:“你怎么要让木隶他们出来?这样会出大乱子的。”
想不到,大巫这话让乳娘嗤之以鼻:“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太没水平!在你心头不是一直抱持着蛮是蛮、汉是汉的念头么?你可以顾惜自己的公主同胞,就不兴我同情一下自己的族人?汉人不是人么?再说,公主都救出来了,你凭什么还关着他们?想要干什么?怕是另有所图吧!”
大巫不禁被问得狼狈不堪!在乳娘面前,他总是无法理直气壮、总被弄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什么大乱子?你什么意思?好象是他们不请自来的一样!别忘了,是你强拉他们到王城来的!还大乱子!谁不想安稳平静过活、吃饱了撑的,才要离乡背井到这里来做个麻烦制造者?”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你能不能传个话,请他们这就回罗盘山去吧。”
“首先,我一个瞎眼老婆子,又在深宫之中,可真的没办法帮上你的忙,还是你自己去想招吧!其次,是你强请他们来的,这么就把人家打发啦?至少也得略备薄礼、礼送出境吧?
再其次,人家远道而来,殊为不易;你不导游也就罢了,就不许人家在此游山玩水休闲几日?来而不往非礼也!要知道,你们当年远游罗盘山,我们汉人中那个叫林重的,为你们可是差点把命搭上还没落个好;”
大巫啼笑皆非:“看看,又上纲上线了不是?为什么我在你这里总是讨不到便宜?”
“因为我是你的克星啊。啧啧……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竟然把一个酸腐不堪的老书生变成总想到我这里占便宜的老~狼了哈……”
没办法!大巫除了抽身逃走,再也没有和乳娘呆下去的勇气了!否则,以他的经验,接下来连他自己也不敢设想乳娘会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所幸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时,大巫心中爱她敬她怜她、却也同样对她畏惧有加;这真是奇怪的对比:一个作茧自缚、行事谨慎拘泥,时时生怕有所失;另一个则大胆泼辣,俨然不把礼法看在眼里,老妇犹有人来疯的胆量,不输年轻时。
在乳娘看来,都到这般年纪:该吃的苦都吃遍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下?不该受的痛也受了,还有什么样的痛,尽管来!那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而大巫身处重重顾虑和百般牵绊之下,便是越雷池一小步也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不敢。大巫怎能不畏之如虎!而大巫总又心甘情愿让她捉弄。
乳娘和大巫,亦爱亦恨、就这样一如既往地矛盾而交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