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锦,是三生石上,忘川河边的一缕薄魂。至于,我是何年何月死的,因什么而死的,我早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阴曹地府的年月好似静止一般,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死气沉沉。
牛头马面每天都是弓着腰背,低垂的脑袋,在忘川河边,为阎王爷巡视,负责专门捉那种怕过奈何桥的惊慌而逃的魂魄们。别看他们平时一个个无精打采,要是真碰到逃跑的魂儿们,他们二话不说就将其精魄打碎,是这些可怜的魂儿们永世不得超生。每当我看到逃跑的魂儿精魄被打碎的那一刻,心里真是透过一丝丝凉意,感觉到了这些灵差们的不近人情,心狠手辣,所以我跟他们的关系自然不很好,并且很看不惯他们。
可是黑白无常却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是负责去阳间把那些倒霉蛋们带到阴曹地府的,所以他们总是阴间阳间的来回奔波。虽然我死的年月有些太长了,但是人间的五彩斑斓,我还是有印象的。我记得,人间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人间有黑夜白昼,日出晚霞;人间有人情冷暖,世事变迁。不像这个阴曹地府里面永远是冬天,可虽说是冬天,但也是见不到雪,只是阴冷阴冷的空气有的时候让人毛骨悚然;这里也没有白昼,无尽的黑夜笼罩着这里的所有的事物,偶尔的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灵差们手中精魂灯,这些灯是由那些被敲碎的魂儿们的精魄做的,灯光是淡淡的兰色,无比摇曳,好像在哭诉着哀怨,在对前世的不舍。
每当黑白无常从阳间回来,我就很喜欢向他们讨问关于阳间的事。问问他们今年是何年?这当今圣上是谁?是那个不争气的八皇子继承老皇上了吗?人间的姑娘今年流行什么装束,是流云散发?还是飞天髻?是广罗裙?还是对襟褙子?他们都会如泉涌一般的统统向我汇报。顺便还告诉我当今当红戏子花无月,不唱戏了,好像是爱上了一个将军家的小姐之后私奔了。话说回来,提到这花无月,我一直对他心心念念。因为连黑白无常这最最最自恋的兄弟俩都夸他真的帅,我还真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据说啊,这花无月一介书生的模样,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知书达理,都说人间戏子本无情,可这花公子痴情到这份子上,我还真是挺羡慕那个将军家的小姐。
这回黑白无常兄弟俩从阳间回来,带给我带了一份囍记的莲藕酥,这样我对他俩的好感度再一次大大提升。话说,我在这阴曹地府这么多年,我与这阳间的纽带就全靠这黑白无常兄弟俩,每次他俩都会给我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可是这回的莲藕酥的不仅好吃,而且给我带了的无尽的熟悉感。好像我生前与这莲藕酥有什么不解之缘似得,难道?我上辈子是做莲藕酥的?
吃饱了,喝足了,我与黑白无常道了别,又回到了忘川河边。每当我我吃饱了,喝饱了,我的睡意就来了,我就喜欢在忘川河边倚着三生石打个盹,或者45度角仰望星空,思考着我的前世,究竟怎样?思考着为何没喝过孟婆汤的我,居然想不起前世来,而且,脑海中还总是会有一个男的面孔出现。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最让人难忘的事那一双眼睛,有时深情,有时绝望,有时冰冷,有时炽热。我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我前世遇到的疯子。天啊,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头又疼的快裂开,这时候我又只好去找孟婆婆要一碗清凉汤喝。这回也不例外,孟婆婆看我进门,顺势递给我了一碗清凉汤。
“哈哈,婆婆,我们现在更加默契了。”我笑道,“你这死丫头,阎王派你来是让你帮我熬这孟婆汤的,不是让你来天天气我的。”婆婆训斥道。“哎呀,这头怎么越发的疼了!“我抱着婆婆撒娇道。我有两招对于婆婆特别管用,第一招是装头痛,第二招,问身世。每当我问婆婆当时为何不让我喝孟婆汤时,婆婆总是有理由搪塞我。我知道,婆婆肯定知道我的秘密,而且我的秘密还与我这颈上带的珠子有关。具体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费尽心思都没套出过婆婆的话,这么多年了,我好像在乎又好像不在乎了。
“快快快!不疼了就快点给我起来!起来起来,帮我熬汤去,今天七月半,又是一大堆魂儿等着过桥呢!”没等我反应过来,早就被婆婆拽到草屋外了,我就只好踉踉跄跄地跟着了。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帮孟婆婆熬汤,而是我不喜欢看着一个个魂儿喝完孟婆汤之后失魂落魄,生无可恋地过桥的样子,这样我内心的寂寥,无奈,凄凉又被放大了一次。我站在桥上看着他们生生世世的轮回,有几张面孔,看着都觉着熟悉。望着他们走过的背影,我在想,其实也蛮羡慕他们,至少他们还有选择的权利。
“公子,拿好,你的汤。”我把刚刚盛好的热气腾腾汤送到了面前这位公子的手里。他手紧握着瓷碗,可迟迟不喝。我看他这般,便出于好心提醒他汤一定要喝,否则牛头马面就会把他怎样怎样。这位公子,还是定定地看着我,手里紧握着那碗已经凉透了汤。“我说,你不要在这样固执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便再不舍,你也得离开了,你的阳寿已尽。”我夺下那碗冰凉的汤,重新盛了一碗热的送到他的手里,“你是今天最后一个魂儿,等你过了桥,我才能回去,我这累了一天了,你就不能。。。。。”我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姐姐我都等饿了,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满脑子的莲藕酥。
“苏苏,你真的不认识我了。”这位公子,仰头喝下了这碗汤,一滴不剩地把碗送到了我的手里。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我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魂儿。一副书生模样,长相很普通,可以这么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完全没有闪光点的一张脸,我心想还是我的花月君帅。等等,苏苏,苏苏,这,是莫名的巧合吗?当我想到这里时,这位公子已经走到了桥的那边,我就是想问,也来不及了。我望着他的时候,他也望着我,突然觉得莫名的熟悉,尤其,那双眼睛,里面的悲戚,绝望,寂寥,让我的心也如刀割一般,我抚着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缓和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从那天起,我的脑海里,又多出了一双眼睛。我总是在想,苏苏,究竟是谁。也许吧,也许,是这位公子前世的恋人,妻子,而我,苏锦,只是莫名的巧合。哎,真后悔当初没把他拽住问个究竟。
“丫头,想什么呢?”婆婆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这忘川河的水,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呢?”这忘川河水川流不息,时而汹涌,时而平静,时而几只水鬼从河面探出头来,与我寒暄几句。在这阴曹地府里,我最大的乐趣便是在这河边发呆,与这里的水鬼聊聊天天,给他们讲讲河底之上的故事。有些时候,太过纠结身世,我就会想一想这些失去自由的水鬼,心里也多了一丝丝的安慰。”婆婆,你说,前几日的那位公子,怎会如此的没缘由。还有,这些时日我都在想他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心焦至极。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我就以为我脑海中的那双眼睛只是梦靥,而这件事情过后,一切一切就越发的真实了。我越来越相信,我自己绝对不是一只简单的魂魄。
“丫头,凡是一切皆有源头,未知之时,只是缘分未到。缘分到了,就是你想躲,也躲不掉。能过一天天的混着过日子,也比知道真相来的轻松得多。“婆婆拍拍我的肩膀,起身又去熬汤了。我捡起一颗石子,扔进了河里,泛起了一大片的涟漪,这回不知又打到谁的头上。我起身,便向茅屋走去。又是混混沌沌,百无聊赖的过了一百年,这一百年里,阴遭地府风平浪静的。牛头马面以往的冷血无情;黑白无常平均每三天给我送来一份莲藕酥,以至于我未来三百年,都不会再想吃了;婆婆还是每天不停地熬着汤。最离奇的是,近一百年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子,那个梦靥般的男子,他消失了,从我的脑海中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那么,这就是奇怪之处了。
今天一大早,我本来想往常一样先到忘川河边去问候问候那些可怜虫们,可一出门,就被这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向来死气沉沉的阴曹地府,今日却被莫名其妙的光所笼罩着,刺得我眼睛睁都睁不开。刚出院门没走几步,阎王旁边的小鬼差就毕恭毕敬走上前来说阎王有请。我先是一愣,随后心想着阎王这老狐狸又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不管怎样,前去一探究竟罢。越靠近阎王殿,我脖子上那个珠子颜色越发光亮,等我走进殿内,那颗珠子已经呈现出血红色了,妖艳像会滴出血似的。“南镜上仙,此女可否就是您所寻找的那个人?”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上仙,一席玄色长袍,垂散的银发与玄色呈现鲜明对比,在发尾简单系上,虽显慵懒,但又不失英气。
我抬头望向他的那张脸,一双邪魅的眼睛里可偏偏透着的是一股股的正气,斜眉入鬓,高傲得不可一世。他向我踱步走来,由于这位上仙的阳气实在太重,以至于他越靠近我,我越发的虚弱,最后我只能紧紧地抓住我身边两个鬼差的胳膊做以支撑才能站得稳了。他伸手过来抚摸着我脖子上的珠子,眼睛里透着欣喜,但这种欣喜只是一瞬的略过,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看错。”你。。”他好像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之后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语气里一丝丝的情绪都没有:“阎王,人,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了?”阎王笑脸相迎:“可以可以。”“老狐狸,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还有这个死人脸的什么上仙,你们经过我允许了吗?就想带我走!”我缓和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才喊出这句话。说完这句话时,那双眼睛一道寒光,我不禁背后一凉,毛骨悚然般。
好吧,我承认,我怂了。就这样,我没来得及与婆婆和黑白无常道别,就这样被人带走了。又是一头的雾水,莫名其妙,不知缘由,更是没有选择。
天啊,这是命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