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瑞轩记忆深处的那种忧郁苦闷的心情在推开大门时随风散去了,这个曾经的家已然只剩下一套简陋的房子而已。客厅里妈妈的遗照是那么的安详,嘴角似乎带着微笑,像是看到他回来了一样。
当初他放下一切,沉入海底,在深海无尽的沉默中找回了自己。然而,现在他眼前的世界却变成了海底的亚特兰蒂斯,失去往日的光彩,只剩无限神秘的遐想。
瑞轩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是一套70平米的两室一厅,现在估计能值一百多万。
瑞轩放下行李后又出门了,他在街上吃了饭后就到老同学胡斌家串门。胡斌高中毕业后开了家电动车行,去年年底结了婚,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瑞轩送了点礼物给他未出生的孩子,问他:“快要当爸爸了,心情怎么样啊?”
胡斌泡茶招待,笑容满面的说:“自然是心情澎湃,对将来充满期待了。”“活着真好,是吧。”
“那还用说。”胡斌笑呵呵的说,“你也赶紧结婚生孩子,到时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了。”
瑞轩笑了笑,品茶不语。
胡斌问他:“工作还顺利吧。”
“早辞了,我要离开临海了。”
“哦?”胡斌诧异的看着他,说,“你在这里有房子,有工作,还不知足?还想去哪?”
“寻找生命的意义。”瑞轩打诨道,“赶紧生活吧,生命在疯狂的流逝呢。”
“又来了,高中的时候就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你一点都没长进嘛。”
瑞轩苦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办法。”
“什么都别想了,等你结婚生孩子就明白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了。你看我,立即就要当爸爸了,现在每天都是笑醒的。”胡斌边洗茶杯边对他说,“男人只有成了父亲才能真正的成熟,有了责任感就不会空虚迷茫了。”
瑞轩笑呵呵的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我们老班长——李于冬,下个月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估计他没跟你说吧?”
“我刚回来,还不知道。”
胡斌把烟盒递给瑞轩,见瑞轩不抽,自己就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他眯着眼睛问瑞轩:“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
“谁啊,我认识吗?”
“你真的不想结婚吗?”胡斌想了想,说,“上次你妈去世的时候,张晓霞不是住到你家去了吗?我还以为你们要结婚了呢。”
“你是说他要和张晓霞结婚?”瑞轩诧异的问。
“是的。”
瑞轩听到张晓霞要结婚了,心里多少有点迷茫。他也点燃一根香烟,默然的吞云吐雾起来。
“到时你去不?”胡斌问瑞轩。
“不去了,我要远走高飞了。远远祝福他们就可以了。”
“听我说,好好的过日子,别东想西想的。”胡斌对瑞轩说,“现在去找张晓霞还来得及,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她,只是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样没有好结果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真是厉害。”瑞轩自嘲道,“所以说嘛,谁嫁给我是要倒霉的。”
胡斌呵呵的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羡慕还是不屑,或者两者都有吧。
胡斌沉默了一会,说:“坦白的说,你既然和张晓霞睡过了,你就应该娶她。不然我会看不起你的。”
“其实我们只是纯粹的朋友。”瑞轩满脸凝重的说,“我尊重她,所以没对她有非分的举动。”
胡斌默默的点着头,又对瑞轩说:“你们两很般配的,可惜了。”
“我也觉得很可惜。只是我就像那只没有长脚的鸟,注定一生都在飞翔,无法停下来休息。”
“最后翅膀折断了,摔死在水泥地板上。”胡斌笑着说。
“根本就没有生死这回事,只是在另一个梦中醒来而已。”瑞轩煞有介事的说。
“如果是这样,真希望能一直做着美好的梦。”
“办法总是有的。”瑞轩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若能信,在信的人,凡事都能。”
胡斌笑着说:“我智商不够,理解不了。”
瑞轩对他说:“其实每个人的智慧都是一样多的,就藏在你心性里,看你会不会用而已。”他读过很多书,心里却没留下多少理念,有种过目即忘的感觉。可是很多贤圣的话总能在不经意间掠过脑际,就像冥冥中在提点他一样,让他恍然开悟。
胡斌咧着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瑞轩想起了老子的话:不笑不足为道。
胡斌说的一点都没错,瑞轩心里不是没有爱,而是他选择太多了,总是心猿意马。他有个想法,在去见张晓霞之前,应该先去见一下江凌岚,人家早就把手机号停掉了,已经一年多联系不上她了。
夜里瑞轩回家后,又莫名其妙的坐到电脑前发呆,生活的惯性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企图把他拉回去。他下了网,默默的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去秋户。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有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问:“有人在家吗?”
来访的是个长相俊俏的女孩,十八九岁,清新的短发,穿着深色牛仔裤和黑色卫衣,右手操在裤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摸样,咋一看像个男生。
已经审美疲劳的韩瑞轩直接就把她当个男的,问她:“小弟,走错门了吧?”
“韩瑞轩?”女孩说着就掏出右手,亮出一部手机给瑞轩看,那动作带几分掏抢的神韵。
“找我有什么事?”瑞轩问她。
“我叫彭静,是替我哥哥来还手机的。前阵子我疯嫂子抢了你的手机回家——她总喜欢抢人的手机,于是我就替她还回来了。”女孩对他说。
“进屋说吧。”瑞轩把她让进屋里,关上门。
彭静进屋后,跟着瑞轩来到陈旧的木沙发坐着,默默的观察着简陋的客厅,像在给瑞轩充足的时间去回忆往事一样。原来她是肖慧的小姑子,瑞轩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起来这部手机的事,经她一说才又记起来了。
瑞轩问她:“你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更疯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才刚刚到家呢。”瑞轩问她,“况且手机已经坏了,有必要专程送回来吗?”
“我想问你:我哥哥的孩子在哪里?”彭静歪着头看着他,说,“问完我就走,我还有朋友在外面等着呢。”
瑞轩对她说:“我也想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不是和我嫂子说你见过她儿子吗?”
“我说过吗?”瑞轩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我应该是不知道才对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应该不知道’?”彭静问他。
瑞轩想起了自己的荒唐经历,笑着解释道:“口误而已,实际上我不知道那小孩在哪,都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彭静好生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瑞轩对她说,“是我看错了。”
“在哪里看错的?”
“总之我不知道那小孩在哪里。”瑞轩语气坚定的说。
彭静觉得瑞轩言辞闪烁,似乎背后有秘密,就对他说:“你要多少钱?只要孩子回来了,多少钱都可以给您。”
瑞轩觉得周承志的话比那些鬼魂的话更可信,况且郝景龙的死本身就是个定时炸弹,应该尽量避免去碰触它。
“不是钱的问题。”瑞轩无奈的对她说,“我确实不知道。”
“你实情相告就可以了。”
“你信不信有鬼?”
“不信。”彭静斩钉截铁的说。
“回去吧,很晚了。”瑞轩对她说。
“你说,”彭静把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边上,身上只穿一件黑背心,继续说道,“如果等一下我朋友们踢门进来,看到你要非礼我——”说着她双手又开始缓缓的去解皮带。
“小孩子,不要胡闹。”瑞轩喝道。
“你再不说,我可要喊非礼了哦。”彭静挑衅道。
“等会,”瑞轩走进房间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把镜头对准彭静录像,对她说,“现在可是网络直播,可以脱了。”
彭静又羞又气,哼的一声,抓起衣服夺门而出。
瑞轩看着彭静狼狈的样子会心一笑,心想这女孩子停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