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猛的回头,一向沉着的他,此时忽有一种站立不稳将要倒下的感觉。这是被一种无形的威势所压迫而产生的现象。这种威势天下恐难找其二,也就是因为这个经历,他身上也开始有淡淡之威。
如果把狻猊的眼晴比作西瓜,那么就把这双眼比作圆桌吧。桌子也不大,也就可以围上二十人吃饭吧!这双凶残的眼晴在黑暗里泛着绿光,难以想象拥有这双眼晴的主人有多巨大!
黄沙有一种无力感,双腿不自觉的抖动,他立马用剑把自己的手掌割开,但疼痛只能使他勉强站立!
好在那个“巨孽”只是吼了一嗓子,然后又把眼晴闭上,似要继续睡觉。
黄沙长长叹了口气,身体恢复轻松,转身准备离开。可是任他抬起手掌或是晃动手掌,没有一个狻猊给他让道。
那些狻猊像打了兴奋的针剂,把自己身上的红毛像刺猬般竖起,伸出藏于掌中的利爪,张开大嘴露出獠牙。二十多只狻猊齐齐扑来,黄沙头顶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缝隙可钻!
子时已过,安岭山,悦来客栈还有两盏灯火未灭。
灯照亮了整个客房,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客房,没有一件高档点的摆设和装饰。但是里面坐着三位美女,其中一个更有“绝世之风华,倾国之容颜”,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也许对男人而言,这里就是“金銮殿”,这里就是“天堂”。
草儿的酒已经醒了,当她得知黄沙为她去杀猛兽时,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世姿大恩未报,恩人凶吉难测,她无法入睡。只有小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又被吼声所惊醒。三人静静的坐在桌旁看着灯火摇曳。
小蝶豁然道:“这么大一声‘吼’,这猛兽的嘴到底有多大呀!”
回答她的是沉默。
小蝶拖着下巴又道:“不知道救命恩人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
小蝶脑子里却在想象,一个巨兽把黄沙丢进嘴里,还嫌肉太少的模样。
哎,她轻叹一声。
草儿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世姿安抚道:“恩人是个行侠仗义,心地善良的人,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她接着道:“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就在这儿将就休息一下吧。”
草儿和小蝶点头。
一盞灯灭了,还有一盏灯亮着。
灯旁的人是白展堂,他是因为自己的怯懦而睡不着。于公是为民除害,于私是为兄弟报仇,而他却在逃避。当他听到惊天一吼时,怯懦的心终于压到正义感。他心道:“做好人好事的勇气可嘉,但枉送性命就不值得了!”
灯灭,白展堂已到床上。
也许所有人都在床上了,而黄沙却在地上。
洞窟,二十几只狻猊扑到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硕大的坟堆,坟堆是火红色的,里面埋葬的是黄沙。
“吼!”这一声巨吼,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龙”的咆哮!虽不能传到安岭山但也使得狻猊大惊,连黑暗中的“巨孽”都缓抬眼皮。
随着咆哮,“坟堆”炸开,“龙”破坟而出!这“龙”的身子只有水桶般大,但长约九丈,显然也是巨物。它漂浮在半空被金光所包围,透过金光看到这“龙”竟然只是一副龙的骨架,非常的诡异恐怖!
“龙尾”一甩,“啪啪”左边两只狻猊被抽飞,又一甩,“啪啪啪”右边三只狻猊被抽飞,它们如遭雷击,皮开肉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龙身”一扭已在骨山,二扭飞过血池,三扭穿过“肉林”。绝壁不断在震动,绝壁上的洞在坍塌着,一条照亮黑夜的“龙”从洞中游出,扶摇直上直到绝壁之巅!“龙”在山巅化作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躺在地上,大口的咳嗽,不停的咳嗽,直到咳出几口血来,他才觉得舒服点!
那个男人就是黄沙,不过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岁。他的脸不再白净已有些黯淡,浮现少许的斑点,他的身子也变得瘦弱了,他的五藏都在疼痛。他没有想到未完成的武学,竟给身体带来如此大的负荷。
黄沙现在连脖子都扭动不了,月光冰凉的洒在他脸上,他痴痴看着夜空,月既圆又亮,满天星斗既璀璨又神秘,一条银白色天河,穿越星海与月争辉。
夜空太美!
黄沙笑道:“大难不死,应该喝一口!”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声音在抖,仿佛连声音都在痛!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扁扁的酒瓶,酒已不多,他吃力地把酒瓶举到月亮里,道:“孤月兄,请!”
酒似从月亮里涓涓流下,流入嘴中。才半瓶酒却令黄沙醉了。
把酒邀明月,绝壁寄残身。
天微亮,三个倩影已在长街一头守候,心中抱着期望。
日当头,她们开始失望。
日已落,她们基本绝望。
回到客栈,客栈已打烊,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凳子。一个小二哥正在扫地,见到草儿,他的眉毛在脸上扭来扭去,作出一种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不过草儿哪里注意得到,她们此时都很压抑,径直走进后院才发现白骄早已等在院子里。
白骄狠狠的盯着草儿,手中拿着一个皮鞭,不时在地上抽一下,嘴里叫道:“你过来!”
若是平时草儿是很怕挨打的,但是今天的心情就像被别人刚从深渊中拉起,又掉了下去一样。她认为这种心情叫绝望,所以她一步步朝白骄走去,抱着去死的心态。
但是世姿走在了她的前面,对白骄道:“那一千两我替恩人出,希望老板娘让我带她走!”
白娇笑道:“哟喂!又一个替草儿出钱的。看来草儿挺有本事嘛,既能惹男人欢心,又让女人喜欢。这么好的孩子一千两怎么够带走了?我看啊,起码值三千两。”
小蝶也气不过,道:“真不要脸,我们之前明明约定是一千两,现在却赖皮了!”
“啪”一鞭已抽在小蝶身上。
小蝶吃痛尖叫出声!迅速躲在世姿身后。
曲星文父子本在屋中下棋,闻声立马从二楼房间里跳了下来,把世姿护在身后。
曲风道:“小姐,你没事吧?”
世姿点点头。
曲星文怒道:“不知道老板娘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对我们动手?”
白骄冷冷道:“我教训下人,你们最好别多嘴!”
曲星文已猜了个大概,随后对世姿说:“小姐,这是在江湖边界,我们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
知道曲伯伯为难,世姿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草儿面前,道:“对不起,姐姐保护不了你!”
草儿给了世姿一个灿烂的微笑,道:“小姐,不用担心我!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早就习惯了,一点也不痛。”
这是世姿第一次看到她笑,她笑得那么纯真好看,但她不忍再看,转过身时她眼泪已断线,世姿擦着眼泪跑上楼去。
今天的夜色依旧很美,却没人欣赏。
黄沙在山巅躺着,他双眼紧闭着,也不知是醉得太厉害,还是睡得很沉,这儿确实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不会有飞禽走兽,也不会有蛇虫鼠蚁,只有无尽的萧索!
悦来客栈,后院。
人都走完了,就剩下白骄和草儿。草儿的笑容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呆滞。
白骄是江湖名人,自然出手狠辣,一鞭抽在草儿的胳膊上,绿色的衣裳立刻就沾了血,不过此刻草儿强忍着不作声。
白骄冷笑道:“哟,才两天时间,骨头就变硬了哦。”
说完“格格格”的笑不停,笑得极阴森,手中的鞭子也抽不停……
草儿只想早点死,可偏偏死的不痛快。白骄出手都是朝不致命的地方抽,而且力道把握得特别好,每一鞭留下的伤口,深浅长度都是一模一样!
草儿咬牙强忍着,可是疼痛往往超出人的预料。二十鞭之后,草儿的嘴里都咬出血来了,她的脸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白骄见她不出声,打得没有快感,于是她打出去的鞭,收鞭的时候收慢一点,让整条长鞭沿着伤口擦过,草儿顿时有种血肉被鞭带飞的感觉!
三鞭之后,那久久忍住的痛苦如决堤的洪水,从口中蹦出“啊……”。那凄惨的叫声久久不肯作罢,仿佛疼痛不宣泄完,惨叫声就不会停止。
这惨叫声惊动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莫名的流泪。世姿哭得最厉害,他此刻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人生就是有很多事让人无可奈何!
凄凉的叫声终于停止,草儿也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上都是血痕,
她的脸上都有鞭痕。
她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
她已感觉不到疼痛,
她眼前一片漆黑。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努力的回忆过去,想带着微笑而走。
草儿爹妈经常吵架,时不时就拿几岁的草儿出气,草儿五岁时,她妈就抛弃了父女俩,从此她爹沾上酒瘾和赌瘾。之后欠下不少赌债,便把十岁草儿抵押给赌坊。他爹把所有一切输完之后,也到远方躲债去了,从此草儿便没了亲人。赌坊把草儿卖给了富商做丫头,富商生意亏本后,又把草儿卖给黑白双矫。此后挨毒打的日子便是家常便饭,甚至在客栈,别人想摸就摸,想抱就抱的侮辱,她也得接受!她不是没想过死,只是自己真的没勇气。
她终于要死了,但她发现竟然没什么开心的回忆,能让她含笑而走。最后她想起和黄沙喝酒的时候,她笑着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