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百度（十二）
魔笛使者皮特
诺斯玛尔地区的风永远夹杂着漫天的黄沙吹个不停。我从巷子里伸出头来看着那个刚刚经过的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却被一粒沙子迷住了眼。我揉了揉眼睛，确定了他并没有发现我的跟踪，于是蹑手蹑脚的靠了上去。我和他轻轻碰撞了一下。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哼，哪里来的小乞丐，快滚一边去！”
唯唯诺诺的应承着，我低着头，捂着怀中那个装饰华丽的钱袋，急匆匆的退回了狭窄的小巷中。疾步行至巷子的深处，倾倒着那个钱袋，我数着那跳动着的黄澄澄的金币。十六，十七···二十，真是奇怪，明明是个看着很有钱的大叔，身上却只有这么点钱——也好，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让我维持这个星期的生活。
靠着小偷小摸，我生活在这个城镇的黑暗处。就像一只肮脏的老鼠，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小巷。我已经记不得我的父母，因为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时他们并不在我身边。
没错。我是孤儿，从小被孤儿院收养，在这15岁的少年之时，连唯一能容身的孤儿院也被帝国征用而拆除。从此我过上了不依靠任何人，卑微而顽强的活下去的老鼠一般的生活。我已经见到过不少一样境遇的少年，因为身手不够灵活，在行窃失败后被抓住活活打残甚至致死的场景。对于我们这些城市中的小老鼠来说，活不下去，就是死。无论是饿毙在小巷两边，或者浑身浴血瘫软在肮脏的下水道里，都不是我们所期望的归宿。
想要活下去。想要能快快乐乐的生活。
我将手里的金币揣入怀里，正准备离开这一带时，几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对于那些成年的乞丐来说，我这样羸弱的小孩就是他们盘剥的对象；这里的每一个街区都有这些人盘踞着，收缴弱小的同行的一天所得。如果不给的话，往往就会在第二天全身冰冷的蜷缩在垃圾桶里，然后被督察队抬到郊外，腐烂在乱石和黄沙间。
“小子，手段不错嘛。老规矩，乖乖把钱交上来。”
那几个人恶狠狠地笑着，中间那个伸出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我沉默着，故作颤抖，将手伸入怀里，然后迅速掏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沙土，砸向那几张凶恶的脸。不顾背后传来的愤怒的叫骂，我飞奔着穿过几条小巷，消失在交错的房屋间。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做得驾轻就熟。如果只掏出20金币的话，只会让他们更加怀疑我私藏了更多；人性的贪婪永远都是无止境的。
这样卑贱的活着，隐身于这座城镇的大街小巷。
本来，我应该继续过着在胆颤心惊中四处游走的生活，但是看来我的确倒霉到了极点。从天而坠的火焰点亮了整座城镇，红色的魔爪攀援着一座座房屋，伸向漆黑的夜。他们挥舞着，随着风的鼓动伸出鲜红的舌头，吞噬着四散惊叫奔逃的生命。我抱着藏有我所有积蓄的小布包，同样往城外奔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一辆辆载着那些富商老爷和官员的马车横冲直撞，从躲避不及的平民身上践踏而过。护卫的士兵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我身上——我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然而我硬撑着背上那仿佛要裂开的可怕的剧痛，仍然向城门跑去。火越烧越旺了，我已经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阵阵热浪，仿佛追逐着猎物的饿狼喷吐的鼻息。这时，前面的人群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恐的尖叫，然后我看见了这一生中最可怖的情景——
无数漆黑的触手翻滚着，每过一处都带起一阵黑色的烟尘。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巨贾，护卫和士兵，在烟尘里痛苦的嚎叫着，浑身慢慢发黑起泡，带着绝望和哀嚎仆倒在街道上；有人挥剑砍下变黑的手臂，溅起一片青黑的血。
“怪物！怪物呜啊啊啊！···”人们惊恐的呼喊着，希望从背后的火海和面前的诡异的怪物间寻求一条生路。他们互相践踏，残杀，只为了能挤进一条暂时安全的小巷；甚至妇女小孩也红了眼，撕咬着那些将他们堵在后面承受灾厄的人。
我站在火海的边缘，不顾背上那道血肉模糊的鞭痕，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火光，黑色的触手交缠，人们惊恐的呼声，整座城镇，仿佛末日浩劫到来一般。
的触手忽然散开，化成黑色的飓风。黑色的夜幕撕开了一角，从那里，我看到了有什么东西降临——那绝对恐怖的力量，仿佛是在宣称我们在他面前是如何渺小与可笑。
身后，火浪凶恶的袭来，将我扑倒在地。感觉到背上的灼热，我却一动不想动——
够了。
我还能活得下去吗？城镇里的那些人，无论好坏，无论贵贱，都不可能在那个存在的手里活下来的。
可是，为什么我像老鼠一般活着到现在？如果不想的话，当初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找个屋顶跳下去不就好了吗？
我果然还是想活下去。我已经攒了钱，再一点，再一点我就能买下一个小格子间——那是一位神父答应了我的，只要我买下那个格子间，以后就能安心住在那里，为教堂工作获得每天的食物——我就不用再每天冒着被抓住的危险四处寻找目标。我就不用每天躲在垃圾桶背后睡觉。我就不用再在没有得手的时候四处翻找残羹冷炙果腹。我就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乞丐和小偷盘剥暴打。我就···
所以，我果然还是不想死掉啊。
我明明忍了这么久，用尽手段。我离我的幸福就差最后一段距离，但是看来我永远达不到了。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一切知觉。
“你是这个城镇里现在唯一还活着的人。少年。你是幸运的。”
是谁？这苍老的声音。难道人死之后还能做梦吗？
.不，他说了，我还活着。那些费尽心机想要逃跑的人们，全都葬身于火海和不知名的力量；反而是我这个在最后平静的见证这一切的被迫的留守者活到了最后。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我的形象太过骇人，因此我们就在精神上交谈比较好。”
“这场灾祸都是我的过错。但，连我自己全盛时也无法控制这力量的传播，更不用说被那位陷害的现在。”
“少年。你已经太过虚弱，随时都会殒命。”
呵。这我自己还不清楚吗。不，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死了呢。刚才他的那番话也只不过是我的死后的灵魂见到的幻觉
“但，只要你还有意识，我也许能救你一次。”
“你的精神力真的很不错···我需要你的帮助，孩子。成为我忠实的部下，为我传播信仰，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恢复的力量，如何？”
“我答应。”我没有任何犹豫。作为一只老鼠，我从来都不愿意轻易死去。只要有活下去的机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会吹笛子吗？”
“跟流浪的艺人学过一些。”真奇怪，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我会赐给你一支魔笛。掌握了它你就能成为王；
听见你的笛声的人，都会为你献上绝对忠诚的盲目的信仰——你就收集起来，将这力量交给我吧；我让你活下去，成为这片沙漠的王，你只要为我传播信仰收集力量就能得到这一切。”
我感到了手中多出了一根冰凉的棍子一样的东西。我用尽力气睁开眼，看到那是一根鲜红的古朴的象牙笛。
“你就去尽量为我收集信仰吧，我赐给你名字，夜里的迷雾里，你和你的笛声就是伟大的王。”
我成为了诺斯玛尔的王。夜晚响起的优美的笛声成为了人们心中的噩梦——无数城镇传言“每当新月之夜就会响起优美的笛声，听到笛声的人都会跟随吹笛人踏着旋律消失在夜晚的迷蒙气雾之中——他们去了哪里，是生或死无人可知。”
你看，他们不都在这里吗？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将我视作下水道的老鼠的人?他们吱吱的叫着，猩红的眼里只有对我的忠诚——没错，今天你们也变成老鼠吧，臣服于我的脚下，因为我是诺斯玛尔的王，是狄瑞吉大人最忠实的部下。
新月仍然那么暗淡。我站在粗粝的沙漠夜风中，望着下面一片无边无尽的猩红的臣服的眼，仰天大笑。没错，都臣服于我和狄瑞吉大人吧；只有动物才能给予最无私的信仰；狄瑞吉大人，您看到了吗？
您感受到了吗？
后记——笛声消散于次元扭曲的街道
我带着满身的伤，终于逃出了那些冒险者的围杀。狄瑞吉大人降临以来居住的街道就在眼前——从这条街过去的话，就能见到狄瑞吉大人了；大人一定会再给我更强的力量，将那些冒险者也变成没脑子的忠实的老鼠——
我猛然停下。一道寒光掠过，割开了我的胸前的衣服。如果我没停下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斜斜劈成两半了吧。
我定神，看向袭击者。那是一只人形的巨大硕鼠——我曾经将一名强大的冒险者关押起来用笛声驯化，而这就是我的成果。但是为什么它会袭击我——
一条黑色的光闪过，我虽有所反应，然而魔笛还未触到唇边，已经被打个粉碎。那头怪物将我狠狠扑倒在地，尖锐的爪子插入了我的小腹，一路畅通无阻的往上一拉。我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要眩晕过去。那只怪物的肮脏的头颅贴在我的耳边。“···狄瑞吉大人对你的失败很不满意呢···接下来就是我代替你了···”
我的灵魂在剧痛之下仿佛要消散了一般。我没有问为什么狄瑞吉大人要这么做。我的生命是大人赐予的，我的荣耀是大人赐予的，我的力量是大人赐予的。那么，大人将这一切都收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切都怪我失败了。
但是，我已经逃离了本该死亡的宿命一次，还因此得到了我以前从未得到的一切。
我，果然还是会死的，从诺斯玛尔毁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虽然，我还不想···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那个已经开始撕扯我的内脏的黑影说了最后一句话。
“请告诉大人，感谢大人赐予我的一切。
领主之梦冰雪女王洛丝
斯顿雪域的暴风雪向来是让人谈之色变的。沿着坎纳克山脉倾泻而下的寒风挟裹着无数锋利的雪花，将灰色的天空和银色的山崖峡谷切得七零八落。霜雪峡谷是坎纳克山脉里最大的峡谷之一，这里特殊的地形让寒风在这里变得比其他地方来得温柔许多。这里终年弥漫着晶莹的雪雾，族里的巴尔雷纳大婶说过，在出太阳的时候，霜雪峡谷就像一条横亘坎纳克山的美丽彩带。
峡谷里的冰雪凝固成各种美丽的形状。至少我沿路走来，已经看到了无数形态各异的冰花。偶尔还有几只冰精灵躲在冰块后面，好奇的窥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虽然风雪小了很多，但是霜雪峡谷里常年积淀的寒气仍然让我不禁又把身上的斗篷裹紧了几分——可是还是好冷啊。我多想回到暖和的雪魈皮和雪虎皮制成的帐篷里，围着火堆喝一碗热乎乎的马奶，可是现在我的去路唯有前方；不，准确的说，我连自己该去哪儿都不知道。
我是班图族的弃子。
献给冰龙斯卡萨以平息他的愤怒的祭品。族中的老祭司们纷纷反对族长布万加的反抗斯卡萨的提议，而布万加族长和奥尔卡副族长却坚持应该和斯卡萨战斗到底。谁也不能说服谁，而双方妥协的结果，就是先献上一位少女前去和斯卡萨交涉——这是多么愚蠢的主意，视人类为蝼蚁的冰龙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柔弱的
少女交涉；如果少女——也就是我没有能回到族里，那么就是开战的时刻。说到底，那群老祭司还是被族长他们耍的团团转。我的宿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父母和弟弟在斯卡萨的袭击下身亡，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我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洛丝，我们知道这很对不起你，但是为了班图族的未来···”
我没有拒绝。孤身一人的生活我早已厌烦。在我看到父母和弟弟冰冷僵硬的尸体时，我的生活就已经崩塌成一地碎汞，晶莹剔透。因此我裹上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张雪魈皮，穿着单薄的紫色布衣，赤着脚，冒着寒风踏着冰雪，前去那连我也不知道在哪儿的斯卡萨的所在。
我打了一个喷嚏，全身寒战不断。但是我没有停下脚步。在雪山中，停下脚步和睡着一样都是绝对的大忌。我的脚早已被冻得麻木，浑然不似人类的脚，更像那些雪中的丧尸一样，满是青紫的颜色。
我的银色的头发积满了雪尘，被汗水****的刘海已经结冰，牢牢地粘在额头上。我的步伐变得越来越艰难，每迈出一步都要忍受莫大的痛苦——寒气深入骨髓，让我浑身如遭针砭。
霜雪峡谷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永远都是弥漫着梦幻的冰雾。没有人知道，峡谷的最深处有着什么。
当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雪魈皮制成的地毯上。红红的火光映照着我，让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我揉了揉眼睛，掐了掐手臂，确认这不是我死后的梦境；然后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冰制成的房间。除了我面前的壁炉是石头砌成，周围全是晶莹的冰。冰椅子，冰桌，冰柱。整个房间里只有我的呼吸声和火焰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哔剥之声。
“你醒了。”我面前倏然出现了一位身着华丽礼服的老妇人。她没有任何表情，直直的盯着我。那双眼睛不同于其他老人一般混浊，而是分外清亮——然而清亮的背后便是无尽的混沌和虚无。
“谢谢您···老婆婆，请问这里是哪儿？”略一对视，
我便觉得浑身冰凉，于是赶紧低下头去，嗫嚅着道谢。
“这里是冰雪宫殿。霜雪峡谷的尽头。”老妇人略一停顿，“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了···不过还算能生起火来。”老妇人继续冷冰冰的说道。“在你身体稍微好一些之前先呆在这里吧。那边的墙上应该有个壁橱，里面有封冻起来的食物。你会自己处理的吧？”
我点了点头。
“很好。记住不要在宫殿里乱跑···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迷路也是很让人头疼的。”
老妇人化作一阵雪花消失在我面前。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比起思考这些，我走向她所说的壁橱，找到了一些冰冻的肉干和奶酪。在风雪中走了那么久，我早就又饥又渴了
我谨记着老妇人的话，在吃完东西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守在壁炉边。真是舒服啊。我丝毫没有考虑这个奇怪的冰雪宫殿的事，而是想起了父母，弟弟还在的时候。那时我也像族中的普通少女一般，每天都能露出真心的笑容，每天都会和伙伴们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无忧无虑。
然而当伯尔尼哥哥将他们的尸体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我守着他们的尸体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下葬的时候，族中的人都远远地离开我，看着我，窃窃私语不断——我的一头长发，在那一夜间尽数化作凄凉的银白。从此我不再欢笑，偶尔和关心着我的巴尔雷纳大婶打打招呼，其余时候，我更愿意一个人坐在火边，沉默着。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抬头，看到的是老妇人冰冷的脸。
“跟我来吧。”老妇人说着，款款而行，走出了房间。我赶紧起身，跟在她后面一起前行。
走出房间，是一条华丽的冰雪长廊。奇怪的是，这里的冰雪却一点也没有寒意。
我好奇的偷偷四处张望，却被老妇人一句话吓了一惊。“要看的话，以后还有得你看的呢。”
不知走了多久，我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尽头，是一座华丽的王座。冰雪雕成的王座晶莹，里面隐隐有着紫色和蓝色的光芒流转，带着神秘的气息。老妇人
.走向王座，一步步上台阶，优雅的坐下。
“我不会问你的名字。我不会过问你的身世。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么就要留下来，为我工作，做我的女仆。”老妇人的话语里毫无感情和反驳的可能。
“我···”我嗫嚅着，不知是否该答应。不过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我救了你，孩子。所以你必须为了这一点付出代价。留下来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再一次回到风雪之中，你只会迎接死亡的命运。”
是啊。我离开了这里，只能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一想到那种浑身寒气侵袭的痛苦，我不禁一阵瑟缩。
“我···我愿意。”
“很好。”老妇人似乎有了一些笑意，但是转瞬即逝。
所谓的女仆，其实并没有多少工作。我更多时候是在交错的冰雪长廊中扶着扫把，望着外面的冰雾和风雪发呆，或是在宫殿里四处走动，打开每一个房间看个究竟。或者有时老妇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再把我吓了一跳之后和我攀谈几句询问工作的情况。每天都是这样平静而安宁，我早已不知不觉忘却了斯卡萨，忘却了族中的人们，忘却了父母，弟弟。
我久久未回，不知道族人是否已经宣战，向着斯卡萨挑战？我不知道，也不再关心。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老妇人的冷脸和语气。
我是冰雪宫殿里的第二个居住者。我是冰雪宫殿唯一的女仆。
老妇人渐渐地和我交谈的多了一些，除开无意义的工作以外，还时不时询问起我的生活和过去。然而听完之后，她也只是淡淡的“唔”一声，便再次化成雪花消散。随着时间流逝，我也对她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而不会像刚来时那样吓一大跳，使劲捂着心脏喘气。
“孩子。你知道冰雪宫殿的故事吗？”老妇人冷冰冰的说道。
“不知道···”
“从前，有一个你这样大的女孩。”
“她的亲人在暴风雪中死去了。女孩十分难过。”
“她想要力量，
想要能阻止暴风雪的力量。”
“她偷看了一本禁书，上面记载的是让人获得操纵冰雪之力的方法。”
“她按照那个方法，穿着单薄的衣物，前往冰雪歇息的秘地。她在那里获得了操纵冰雪的力量，然而代价却是永远留在那里。”
“女孩十分痛苦。她终于有了阻止暴风雪的力量，然而却无法用这力量做些什么了。”
“长久的寂寞中，她慢慢的建起了这座宫殿。在这宫殿里等待了无数年。”
这还是老妇人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讲故事给我听。于是我好奇地问道，“她在等待什么呢？”
“谁知道呢。谁都不知道。”老妇人似乎叹息了一声。然而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今天的扫除就到这里吧。”老妇人消失了
我呆呆的站着，还在回想那个干巴巴的故事。
在冰雪宫殿里，时间变成了无意义的东西。这里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和摆设。永远散发着晶莹的光，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我是冰雪宫殿的第二个居住者，我是冰雪宫殿唯一的女仆。
“跟我来。”老妇人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这句话。我跟着她前行，不再像当时那么好奇，而是姿态得体——这是老妇人教导的成果。
穿过无数长廊，我和她又一次来到了庄严恢弘的大厅。
老妇人转过头来。她的表情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但是是错觉吗？我仿佛看到她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一丝丝皱纹——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看到的。
“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冰雪宫殿的主人，曾经的那个女孩。”老妇人的脸上出现了皱纹，却让她的表情变得慈祥而柔和。
“孩子。我一直等待的就是你。我已经在孤独之中度过了无数年头，饱尝了寂寞的滋味。想要有人说话，想要有人关心，想要有人来疼爱。而你，在我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出现了。孩子。我是自私的。为了我不再寂寞，
让你不得不在这里忍受了这么久。”
“不···老婆婆，您没有。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平静，很快乐···”我急忙辩解道。
“孩子。当年的禁书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作为斯卡萨的守护者。我找到
了斯卡萨，并从他那里得到了力量。”
“然而。对不起。我把你留在了这里。斯卡萨给你带来了灾难，而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或死去，或继承冰雪宫殿。”
“我是这么的自私。为了自己，让你不得不面临这样两难的选择。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孩子，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对于斯卡萨确实怨恨，然而要我这样舍弃生命，我也做不到。看着老妇人的脸慢慢仿佛冰雪一般消融，显露出她苍老的一面，我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您放心。我会继承您的愿望。冰雪宫殿不会因您离去而崩塌。”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句话。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把老妇人当做了亲人来看待。她虽然面色冰冷，话语冰冷，但是那不是她的本性。我可以感觉到，她是关心我的。但是长久的独居已经让她变得不擅交流，让她变得冰冷——她并没有错。
老妇人没有说什么。
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的身体变得虚幻，慈祥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分明看到她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她一步步走向我，伸出双臂，想要拥抱我。
她抱住了。她的身体不再冰冷，而是满怀温暖。她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头。但是她的手倏然化成了雪花飞散。接着是她的肩膀，她的脸，她的身体。
大厅外，风雪呼啸着涌动。失去了老妇人的压制，霜雪峡谷又一次变得风雪弥漫。
我平静的看着老妇人渐渐消失。接下来就是我了。我擦去刚才流下的眼泪，按照老妇人教导的那样，优雅的，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那个王座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召唤我一般。
我转身，仰望冰花繁复的天井。然后移下视线，俯视着空旷的大厅。我优雅的坐下，坐在了冰雪的王座之上。我的脸庞开始结冰，覆盖了我本来的表情。冰雪织成华丽的王冠，凝固在我的头上。霜雪峡谷的风雪开始平息。呼啸声渐渐消失了。
我是冰雪宫殿的唯一的居住者
我成了冰雪宫殿的王。这里，时间失去了一切意义。我恒久坐在王座上，容颜仿佛冰雪雕就，美丽而冰冷。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了一场梦，现在我醒来了。
我是冰雪宫殿唯一的王。拥有无限的永恒。冰雪霜华梦里见，一眼已然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