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之时,明明剑势无边,却在剑落后,不起波澜,如刺进空气中。
那近乎透明的人形虚影,在剑尖刺入心脏位置的那一刹那凝固不动,更在眨眼间,碎成了点点白色粉末,在飘扬间融入黑暗,消散无踪。
这虚影,自然也是幽魂。但与‘呓幻’不同的是,它属于鬼界。
此魂在凡界无名。只因除了以往那几个获得了‘鬼王令’,曾进入‘鬼雾林’的武者外,便再也没有一人见过它。而每一个进入了‘鬼雾林’的武者,在离开之后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决口不提在‘鬼雾林’中遇见的一切,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鬼雾林’中有这种幽魂的存在。
言归正传。这透明的人形幽魂,鬼如其名,称为‘寒’。乃是鬼界本源散发出来的一缕寒意与森然之意,经过成千上万次的交织,才凝聚而成的魂体。
故而,‘寒’这种幽魂,很难才能凝聚出一头,数量极其稀少。
可即便如此,‘寒’在鬼界里,是属于地位极其低下的一种幽魂。
单单因为,‘寒’它本身没有修为,更没有思想。自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它们唯一喜欢做的,或者说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本能,朝着人的后脑勺,吹出带着鬼界寒意的冷气,在不知不觉之中,令寒意侵入人体,从而将人冻成冰雕。
可是,在一般情况下,‘寒’都在鬼界里活动,而鬼界哪会有活人出现呢?即便有,但能闯进鬼界的人,修为又该多么强横?区区幽魂,又岂能奈何他!
正因如此,‘寒’对于鬼界来说,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且它本身是以鬼界本源的寒意与森然之意凝聚出来的幽魂。它体内没有‘灵’,没有进入轮回的资格,故而.........只能成为被放逐的无数魂族中的一员。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在‘鬼雾林’里会出现‘寒’的踪迹?莫非,真如传闻所说,此处是鬼界放逐之地的其中一个入口?
若当真如此,那就麻烦了。
‘寒’虽然数量稀少,但它们也是罕见的群居性质的幽魂,绝不会单独行动!一旦出现了一只,就代表了附近还有一群!且‘寒’还有一种本能——护短。倘若其中一只‘寒’受到伤害,就会惊动在附近所有的‘寒’。
它们会聚集过来,为受伤的‘寒’报仇!
即使‘寒’没有修为,没有思想,只会在人的后脑勺吹出冷风,但再怎么说,它们也属于鬼界,拥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特殊能力。
骤眼看去,它们的本体虽然十分脆弱,一碰即碎。可实际上,想要灭杀它们十分困难,它们就好比草根一样,虽然渺小脆弱,但是不论你怎样碾压它们,如何切碎它们,待春暖花开之日,又将恢复生机。
.........
此起彼伏的哀鸣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更有骇人的寒意,伴随着哀鸣声涌动而来后,不过眨眼间,已让这方天地的温度降到了零点,甚至就连周围黑铁古树的表皮上,也出现了层层冰霜。
一道、两道、三道.........
足足十道人形虚影,穿过密密麻麻的黑铁树,慢悠悠的飘了出来,宛若幽灵一般,无声无息,无形无态,唯有慑人的寒意幽幽传来。
“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
见此,赤炎眼皮一跳,手中的长剑化刺为划,在那粗糙中带着冰霜的黑色土地里留下一道剑痕。而那一个率先被赤炎击散,化为点点粉末的‘寒’,也在这一刻,在嘶鸣声中,本已四散的白色粉末突兀重现,开始回拢。
不多时,就在赤炎的眼前重新凝聚成形体,恢复如常。
如今,在视线里,一共有十一头‘寒’,如此数目同时出现,就算在鬼界里,也属罕见。
“看来,遇上麻烦了。”
赤炎捏紧了长剑,额间不停有冷汗流下,要说他一点都不紧张,那绝对是扯淡。在先前,只是一只‘寒’朝着他吐了几口冷气,就险些让他化作冰雕,而现在居然一下子出现了十一只,那该怎么办?
莫非真的命中注定,自己要死在这里?
开什么玩意!
意随心动,缠绕在身上的无数风刃,回旋的速度再次提升了几分后,有呼呼之声响彻,如同狂风骤雨般,与这片空间中,此起彼伏的凄厉鬼叫声相互抗衡。
“给我死!”赤炎咽喉滚动,突然开口时,一道锐利的风刃脱离而出,于半空中留下一道痕迹后,朝距离最近的一头‘寒’轰去。
风刃切割,在顷刻间出现在那头‘寒’的面前,没有片刻的停留,没有瞬间的停顿,就像理所当然般的,摧枯拉朽的将‘寒’一刀两断。
“这么弱?”
眼见这么轻易的就能将‘寒’一刀两断,就连赤炎自己也感到诧异无比。可话音刚落,本被斩成了两半的人形虚影,在刹那间宛若化作一对阴阳磁石,乍一分开后,又相互吸引,两边支离破碎的身体,在赤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合在一起。
要说先前,那头被刺穿心脏的‘寒’死而复生,赤炎尚可当作一个意外,或许它们只是貌似人形,却没有人的要害,没有人的心脏。
但是——意外,又怎会连续发生两次!
如此想来,先前的不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它们拥有了不死之身!
与敌人对战,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是对手实力比自己高强,一开打就直接被对手压着,毫无还手之力。而是明知道对手很弱,但无论自己出什么招,甩出什么高深的武技,造出怎样的威势,对手依然屹立不倒,甚至.........毫发无伤。
最为要命的是,当自己发现,无法对敌人造成任何伤害的时候,那难缠的敌人,还时不时用一些诡异无比的法门伤害到自己!
去战无法胜,不战则会死。
赤炎不畏惧与强者对战,即使会被敌人打的遍体凌伤,流血不止,他也会站起身子,与他拼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虽死犹荣,这是他的荣耀。
但是,眼前的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赤炎很清楚,它们脆弱不堪,即便出现了十一只,看似占据了优势,可实际上,只需划出十一剑,或者甩出十一道风刃,就能将它们通通击杀!毕竟,身为蝼蚁,即便成百上千,又岂能威胁到雄狮?
但是——它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刚刚将它们击杀,已亲眼看到它们整个身体涣散,即将消散于天地间,却偏偏在眨眼间,又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活,恢复如初!
这是幻觉吗?
趁着赤炎错愕之际,其中一头‘寒’如附骨之疽,悄悄来到他的身后。那略显虚幻的手平摊后,它对准赤炎后脑勺,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饶是赤炎反应极快,在此时已无法躲开,只感受到有一阵冷风,穿过风墙来到后脑勺后,四肢百骸瞬息僵硬。
赤炎脸色铁青,心中暗叫不好。试图低头看去,可颈椎骨却伴随动作,断断续续的发出了清脆的‘咔擦’声。
那是一种,只有骨头僵硬多年后突然动作,才会发出的声响。
终于看到了,已渐渐被冰霜覆盖的双腿,赤炎浑身一颤后,立刻想法设法,想运转‘气血之力’驱寒,但无奈的是,体内的一切,无论是血管,还是经脉,亦或是骨骼都覆盖上了层层冰霜,要想让‘气血之力’通畅运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赤炎禅精竭虑后,忽生一计,凭借强横的神魂,将意志化作长针,注入体内。
一番努力后,终于找到冰封血根的几个薄弱点,立即用意志长针刺去,戳出几个口子后,终于将些许‘气血之力’挤出,燃成了点点火星,想借此星星之火,去压制体内近乎无穷无尽的寒毒。
可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芒?一番交锋后,那点点的火星已沦为一口暖气,被逼迫到口腔里。赤炎脸色通红,强忍着口中的气,不让它离开身体。
他很清楚。
若这股暖气离开了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睁睁的看着,已从双腿蔓延到上半身的夺命冰霜,赤炎愈加急躁,可越急就越想不到好办法。直到冰霜已覆盖在腰时,腰间以下的部位,已失去了知觉。赤炎咬牙,强忍着从腰间不断朝上袭来的寒意,在颤抖中还在思索破局的办法,但令人悲伤的是,他发现.........自己已无计可施了。
杀,杀不死。
体内的寒意,也无法驱逐。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如今,冰霜已越过腰间,朝着胸膛而去,赤炎急的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是一只几近被冰封的蚂蚁。
他想挣扎,可手足已僵硬的无法动弹,他想融化坚冰,但无法催动气血,根本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覆盖在身上的冰霜蔓延,直到将他整个人.........化为一座华丽的冰雕。
被冰封的赤炎,双目并没有闭上,遥遥望去,依然可以看见眸中的不甘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