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吝啬地洒了一点金黄。
森林深处充斥着腐烂的青苔夹杂花香的诡异味道,错乱的怪石和横亘的巨木,无一不彰显着这里外人勿扰的境况。
这是大自然的家,人类是不会喜欢这里的,江虎儿除外。
在家乡的时候,每当有不开心的事,江虎儿总会找一处树梢,傍着高大的树干,在风的洗涤下,放空自己,在这里也不例外。
当舒长志掩上门离开,江虎儿便一个人借着夜色上了山顶。
寂静的一夜,江虎儿在树上度过。离开了人群的嘈杂,江虎儿睡得很甜蜜。
清晨的森林依然很暗淡,江虎儿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心情得到释放之后,他决定下山了。
今天是江虎儿第一次迟到,不过也是最近第一次没有顶着黑眼圈上课。立言先生拿着教尺,对这个最近忙命于学习的笨学生有点心疼。象征性地打了十戒尺,就放江虎儿进课堂了。
今天依然教授篆文,江虎儿也依然学不进去。
一晚上的放空心灵让江虎儿领悟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事情了。
下了课,江虎儿没有像通常一样打闹嬉戏,而是径直走向清尘道长的房间。
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江虎儿老实的等在一旁。
门“吱”的一声开了,房间里传来清尘道长的声音,“进来吧。”
房间有点暗,光线顺着门打开的空隙投射进来,除了一张蒲团,里面空无一物,跟立言先生汗牛充栋的书斋不可同日而语。
走进房间,江虎儿看见清尘道长站在房间的东面,对着一副写着一个硕大的“道”的长卷凝望。
“我记得你,你很爱听我讲故事。”道长没有回头,却仿佛看到江虎儿一样。
“是的,先生,我是玄字乙班的江虎儿,开学第一天,您打了我五十手板。”
“你是来报仇的?”清尘道长终于有了一点情绪波动,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不是,我是来跟您学习的,学习真正的本领!”
“立言夫子难道传授的不是真正的本领吗?”
“是真正的本领,但不是适合我的本领,我想跟您学道,属于我的道。”
“咦?”清尘道长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大胆的学生。
“即便是仙尊也没有谁敢说识字通史这些事不需要的,你只想获得力量,而不想要知识,将来的路注定是走不远的。”
“森林里狼永远不会挨饿,因为它们总是成群结队,我只要找到我的狼群就够了。”
“道理倒是像那么回事,但我猜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清尘道长来到蒲团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越发觉得有意思。
“是的,我来跟您学习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喜欢立言先生教授的东西。从小我不爱的东西总是学不会,我感兴趣的技巧都是一点就通。”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快乐我就笑,我伤心我就哭,我生气我就发泄,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肆意,可是最近的学习让我很难受,学习这些篆文、金文我一点也不开心。如果违背了我的本心,这个仙我情愿不修了!”说完,倔强的看着前面,身体站着笔直。
久久没有声音。
“清尘道长?”江虎儿心急的毛病又犯了。
“呵呵,有意思,你胆子挺大啊。那你说说,你想找的狼群是什么样子的?”
“狼群还没找到,不过我找到了一匹合格的狼,他是天字乙班的舒长志。”
“哦,舒长志,我知道他,一个天才,但我不认为他会跟你做朋友。”清尘道长的耳目似乎很灵敏,山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他。
“用拳头教育他,时间久了他就会习惯的。”少年的回答斩金截铁,说着罪恶的事,却做着庄重的表情。
“哈哈哈!”清尘道长被眼前这个直白的男孩逗乐了,招出一张蒲团,摆在江虎儿面前,说道:“你很有意思,坐下来说话吧。”
“我们的祖师,青衣仙君,你了解多少?”
“嗯?”江虎儿被突然岔开的话题弄蒙了,“祖师?这个您在课堂上讲过,青衣仙君在三万年前修成道果,位列仙班,两万年前到达上仙境。祖师法力高强,征伐异域战功赫赫,其麾下直属有三个中世界,十一个小世界,我们紫萝界是他唯一的大世界……”
清尘道长好像不太满意,打断了江虎儿的叙述。
“这些都是表象,我们修道者注重的是道,你知道祖师修得是什么道吗?”
江虎儿又是一头雾水。
“祖师他老人家修得是大自在!”说完,清尘道长盯着江虎儿,嘴角带着一丝得意。
“所谓大自在,修得就是本心。我们修道者最看重的不是根骨、不是资质,而是悟性!你虽然年纪偏大,根骨也不佳,但这份心很适合修我们祖师的大自在道!”
“祖师年轻的时候一直被繁文缛礼所约束,修道后也是受制于师门宗律,丝毫不敢逾越。在祖师刚刚到达逍遥境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凡间女子,而这个女子很遗憾的不具备灵根,无法修道。师门长辈为了祖师的前途,生生地拆散了这对情侣,他因此身困情劫。”
“后来呢?”一听到讲故事,江虎儿又急不可耐。
“后来?后来啊,不知怎么的,祖师有一天极度思念恋人,烦透了这种种约束,一怒之下打破山门,成了一个散仙,由此感悟出自己的道:大自在。从此,祖师修道行事全看本心,浪迹鸿蒙,短短八百年就成就了天仙道果!”说话间,清尘道长一脸的崇拜与羡慕,看着江虎儿,眼神又多了一点宠溺。
“祖师是打破枷锁,重获新生。你是天生顽劣,不受拘束。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哪一个更自在啊。”
“将来我见到祖师他老人家,一定要跟他比一比,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江虎儿回答的很肯定。
“哈哈,好孩子!明天你不用去听立言那个老书橱讲课了,这些儒生,天天没完没了的不知所云,我早看不惯了。”
“立言先生虽然话很多,但是对我们还是很好的。”江虎儿有点不满地开始打抱不平。
“你呀,还真是顺心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其实呢,我知道,他们儒生教人还是很有一套的,不然当年骊山书院也不会称雄紫萝界,威风不可一世。”
“骊山书院,就是那个……”江虎儿有点惊讶。
“就是那个一千年前消逝的骊山书院。”清尘道长感慨道。
“立言,他也是个可怜人啊!想当年,骊山三子,立言、立德、立信在千年大比上包揽逍遥境前三,被认为是紫萝界最有希望成就天仙的人。”
“那为什么骊山书院现在没有了呢?”江虎儿很是好奇。
“天道无常啊,天道无常!”清尘道长突然感慨到。
江虎儿听到正入味,赶忙拉住清尘道长的衣袖。
“莫着急。想当初,骊山书院的弟子卓绝超群,很是为他们师尊长脸啊,但天意弄人。我记得那一年,我还是一个蜕凡期的弟子,台上正开始入世境的比赛,天上突然裂开一道大缝,我在台下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比赛就结束了,师尊告诉我,骊山贤者在外域陨落了!”
“啊!”江虎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宗门弟子修炼,可以说一半为了自身,一半为了师门传承。明明自身那么努力,尽心守护的东西却自己碎了,那么心也会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