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城门未开之时,王聂和三叶就出了门,不是追赶路敏真他们,而是分头行动。两人抓来了壮哥和瘦马,由三叶带着,分别去了东西北三座城门,而王聂则去了南门。
按照两人的推测,若无意外,群狼应该是追踪者之中最靠前的,原因无他,只是有狼的存在而已。王聂虽说只是个半吊子猎人,却也知道狼群的可怕。至于提前到达了茶园的那伙人,三叶说他们只是意外跑到前边的。至于他为何敢肯定,三叶没说,王聂也没问。
而狼群是昨天夜里到达黄杨城的,也就是说,在狼后边,还有其他人。王聂的目的是救自己的父亲,当然得了解敌人。
而三叶去其余三道城门,除了观察进城的人从哪里出城,以此推断他们行进的方向外,也是一个以防万一的手段,能有一波人跑到狼群前面,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波。
至于南门,黄杨以南都是死地,进出南门的,只有在这个方向有土地的农奴和农户,而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的,必定都是追逐路敏真一行而来的敌人。
这一关不容有失,于是,城门还没开,王聂就到了城门口,此时,天色还在是黑漆漆一片,城楼上还挂着灯笼,而门口已经排满了长队,都是些出城务农农夫,或是出城买菜的城中蔬菜贩子,一大早的,就已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闲人,王聂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起得那么早,眼前又是这般热闹景象,心里突然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当漆黑的天空慢慢变成暗蓝色之时,几个守门士兵才呵欠连天的开了城门。
堵在门口的众人陆续出城。
在路过城门的时候,一个菜农凑到守城官兵面前,神秘兮兮道“官爷,昨晚上,你看到没?”
那打着呵欠的士兵呵欠打到一半就愣住了,跟菜农凑到一起“怎么?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那场面,吓人啊”
“何止吓人,告诉你,当时我们哥几个刚打算关城门,就看到……”
看到什么?王聂不由得停住脚步,让过出城的人流,躲到一边偷听。
可惜,两人口中没有多少王聂想要的信息,说着说着就扯远了,王聂也失去了继续偷听的兴趣。
“狼”王聂神不守舍的低语道。
狼的故事谁都听过,王聂学打猎的时候,那个老猎人曾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过他,一旦遇到四匹以上的狼群,别管有多大把握,多大优势,直接逃。因为面对群狼,多大的本事也没用。
一开始年轻气盛的王聂也以为他是在吓人,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到一群饿狼围猎路人的场面,从此,明白了这种野兽的可怕。而昨夜,他看到了更可怕的景象,看到那人带着群狼进了茶园,又出了茶园,而他当时就躲在门后,差点就吓得尿裤子了。而那个女孩也真是运气好,狼群找到了她,她却幸运的没被吃掉,反而被王聂救了。
可是,他不可能一直有那种好运,当下一次面对面的时候,真的能赢得了那个人吗。
南门出城后只有一条大路,并且只有一小段有人来往,往后就是荒废已久,通往那片死地的路。而出城的人也都在走完这条路之前,就散入四周的农田菜园里。
黄杨是这最靠南的城市,也是最接近死地的地方,无论谁,刚从那个死地出来,必然要休整一番,这样一来,黄杨也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南门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王聂喜好狩猎,但深山老林他不敢去,何况一出黄杨地界就是那片死人无数,千里无人迹的死地,王聂更不敢深入,只敢在城外山林转悠,倒是把附近地势摸了个透。昨晚与三叶商量的时候,他心里已经选好了放哨的地点,但走出城门没几步,王聂就看到了一个瓜棚,瓜棚靠着大路,看瓜就算了,黄杨接近死地,半夜谁敢留在城外,这瓜棚主要还是白天卖瓜之用。
想了想,王聂走进瓜棚。瓜棚里只有个梳着朝天辫的小孩,大人应该是去地里摘瓜了。
王聂在小孩脑袋上揉了一把,小孩子贪睡,天不亮就起床哪里受得了,这时候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对王聂的动作没有什么反应。王聂可不想逗一个睡不够的小孩,那感觉有点像欺负人,便在躺椅上舒舒服服躺下,等着大人回来。
不一会儿,摘瓜的大人回来了,是个胡须花白点老年人,抱着两个绿得发黑的大西瓜,看模样推测,跟小孩儿应该是爷孙两。老人进了瓜棚,见里边躺着个人,先是愣了愣,此时天都还没全亮,盛夏热潮还没来,哪会有人买瓜,再看躺着的是王聂,立马又堆起笑容来“这不是王爷嘛?这么早就来吃瓜,您稍等,我马上给你切个最好的”
老人说着,拿出块磨利了的铁片来,就要为王聂切瓜。
王聂不耐烦的甩着手掌“行了行了,谁稀罕你的西瓜”
“那王爷你今儿来是?”
王聂摸着那孩子的小脑袋,这小孩已经坐着睡着了,嘴角流着口水“你看你这小孙子困得,都睡着了,我看你今儿还是别卖瓜了,赶紧带他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西瓜能值几个钱,买一整天也不过一把铜子,养家糊口肯定不够,所以才由老头来卖,顺便照顾孙儿,那几个钱是不多,但也能补贴一下家用,而且还是自家东西,一句话就拿走,老头还是有些不甘心。
“王爷要是想吃西瓜,我给你送到府上去……”
王聂打断了他的话“都说了本大爷不稀罕你的西瓜。你要是不信,晚上你过来,卖了多少钱,我如数给你,怎么样?”
这话谁信啊,但老头是不得不信,王聂凶名在外,听说昨天就当街强抢民女来着,还打了人家姑娘的爹,那姑娘虽说被救了,但也落下了病根,神智不清。
虽然不知道王聂这恶霸怎么就看上了自家的瓜棚,但听了这样的名声,老头更加不敢得罪于他,抱着睡熟的小孙子退出了瓜棚,一边退,一边还笑着说“王爷辛苦,王爷辛苦”
走远了,才唉声叹气起来。
瓜棚内,鸠占鹊巢的王聂,舒服的躺在躺椅上,开始了他卖瓜郎的一天。
躺椅虽然又破又旧,躺上去却很舒坦,外加昨晚一宿没睡好觉,就是王聂也有些昏昏欲睡,但他可不敢真睡着了。
合着双眼,脑海里想着出城时,在城门下无意间听到的那段对话。按照昨夜见到狼群的时间推断,城门口那个官兵没有吹牛,狼群是在关城门之前进的城,他们的推断是对的。而除去狼群外,并没有其他人尾随进城。也就是说,后边的人抵达黄杨还需要一些时间,敢追杀大将军女儿的人可不会遵守规矩,王聂敢打赌,那群狼崽昨夜就追着路敏真她们遗留的味道走了,城门根本拦不住他们。其他人要是昨夜就到了城门下,按他们的习性,必然不会留在城外,早就进城了,而那个守门官兵别没有提及还有其他人进城,这让王聂放心不少。
若是所有追踪者都是狼群那般可怕的对手,王聂之接可以先去为自家老爹买块坟地了。
算算时间,群狼昨夜到达,其余追踪者就算不休息,最早也要午时方到。王聂还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便靠着躺椅,闭目养神。
既然伪装成卖瓜人,自然得有卖瓜人的样,卖瓜的不都是这幅模样不是。
瓜棚前只有两个西瓜摆着,看上去孤零零的。这两个瓜其实不是用来卖的,而是告诉一大早就路过的人,这里有瓜卖,这样他们口渴的时候,自然会过来买瓜。
此时太阳还没升起来,王聂一直等到晨光熹微,初生的朝阳刚好晒干瓜上的露水,这才到地里边摘了十几个瓜摆到瓜棚里,还把凉棚支起来,放了两个小板凳在前面。
刚做完这一切,王聂又躺回躺椅上,还没有等来他要等的人,却先看到一个小姑娘,扛着一把钜断了木柄的锄头,背个小背。是昨天喝醉后,被云舟打得躺街边时看到的那个,那时她由一个小妇人领着,头上还有一朵野菊。
那朵花她还戴在头上,只是比起昨天,焉了不少。
没有大人陪同,一个小女孩独自下地。
“嘿”王聂叫了一声。
小姑娘回过头来。
小姑娘没说话,也没表情。
“想吃西瓜不?”
还是没说话。
王聂拿了个西瓜,放到她的背萝里,西瓜的重量压的小姑娘差点后仰过去。
很突然的,她丢下锄头,把西瓜倒出,又拿起锄头,对着西瓜就是一通乱砸,仿佛对那瓜儿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直砸得瓜瓤四溅,鲜红的汁液流了一地,方才罢手。抿着小嘴,喘着气,仇恨的回头看着王聂,表情很冷,旁边一片鲜红,看着有些恐怖。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仇恨眼神。
王聂似乎理解,只是叹了口气。
小姑娘背起背萝,扛着锄头走了,同昨天一样,王聂一直目送她走远,这才叹了口气,用脚把被砸碎的西瓜扫到路边,心事重重的回到瓜棚躺下。
正午时分,那个跟了牛大夫的小鬼送来饭菜,王聂神不守舍的吃着。这时天气开始变热,买瓜的人多了起来,一些在地头是午饭的农人也过来买瓜。西瓜一文钱一个,又大又圆,任挑任捡,只是买瓜的一看是王聂蹲在里边卖瓜,都是吓了一跳,放下钱,随便拿了个瓜,逃一般的走了。
之后消息传开,严重影响了王聂的生意,就是口渴难耐,想吃瓜的人也宁愿忍着,不敢来买瓜。
反正王聂也不是真心来卖瓜的,乐得清净。
“王爷,我有话跟你说”少年开口道,似乎难以启齿,说话吞吞吐吐的。
王聂也有心事,只是“嗯”了一声。
少年犹豫着,半响后才道“王爷,我想跟着牛大夫学医”
“嗯?这是好事啊”
大概是王聂有些冷漠的态度,少年有些急了“王爷,我……”
王聂敲着碗筷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不是背叛,是真的,真的很好,学点技术总比整天跟着我们游手好闲来的好,况且我们不日就要离开黄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同样不知道。
“若是那牛大夫愿意教你的话,好好学,别怕吃苦,这种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还是不要再过了”
刚走了少年,王聂就听到一阵阵马蹄声,拉车的马不会有这种雄壮的蹄声,所以,他知道,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一共十一骑,马上骑手个个一身彪悍,神情凶恶,马匪一般,也许他们本就是马匪。骑手们疾驰而来,到了瓜棚前突然一扯马缰绳,十一匹骏马嘶律律打着响鼻,停了下来。
王聂赶紧抱了个大西瓜,笑呵呵的迎上去“几位爷,吃西瓜不,刚摘的瓜,甜着呢”
其中一个马匪突然一甩手中鞭子,抽在西瓜上,那西瓜滴溜溜在空中转着圈,飞到他手中,那马匪二话不说,双手一用力,圆滚滚的西瓜硬是被他一扳两半,整张脸都埋到西瓜里,啃了起来。
王聂这演戏的水准倒是不差,见了这一幕,先是一愣,又立马笑呵呵的。
“喂,卖瓜的,跟你打听个事”一个马匪头子模样的大汉突然道。
“大爷,你尽管说,这条路上,没有我不知道事”
那马匪在马背上俯下身来,王聂赶紧凑上去,只见那马匪神秘兮兮的说道“最近有没有见到一群……狼”
王聂先是“神色大变”而后不答是否,只是一个劲的嘿嘿笑。
那马匪头子也爽快,掏出块碎银,丢给王聂,王聂手忙脚乱结果,心安理得的塞进怀里,这是问路钱,又不是卖瓜来的,他当然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然后也神秘兮兮的对马匪头子道“大爷,你跟我来”
几个马匪下了马,跟着王聂到了瓜地里,王聂拨开瓜叶,露出下面的狼足迹来。
路上的狼足迹被今早出门的人踏没了,瓜地里却还留有许多痕迹,甚至比大路上的还要多,这是王聂刚才摘瓜的时候发现的。看来那狼群是遇山翻上,遇水涉水的人物,不会拐弯,是走直线,直接穿过瓜地进的城。
马匪头子点点头,转身上马,一个呼哨,十一个马匪齐齐扬鞭拍马,奔腾入城。
在马匪之后,又来了几伙生人,都来找王聂问路,问的不是前面的人,就是关于狼群,看来这些人都把群狼当成领头羊,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王聂看来,越是在后边的人,就越是废材,就他们那能耐也敢追杀大将军的千金。那狼群他们大概见都没亲眼见过,哪里知道它的恐怖,还黄雀在后,黄粱一梦还差不多。
到黄昏时分,王聂算了算,总共有七伙人,人数二十到三四人不等,总数差不多有将近百人,实力看起来最强的,是最先到的马匪一伙,越是后边的越是弱。其实这也是必然的,毕竟连赶路都能落后那么多,还能指望他们能有多少真本事。不过,对王聂来说,敌人自然是越弱越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王聂看到那个踏着夕阳走来的人时,也是吓了一跳。还真有落后这么多的人存在。狼群昨夜进的城,这人直到今天黄昏才姗姗来迟,落后同行差不多一天时间,就这脚程,不如面对现实,放弃得了。
等到这人走近了,王聂才发现,这独行人,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子。满脸的风尘,干涩的薄唇。一个女子,居然能独自穿过死地,王聂有些惊讶。死地不光千里无水,而且遍地白骨,处处都死过人,这样一条路,她居然独自走过来了。当然,代价也很明显,她已经精疲力尽,双眼毫无神色,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王聂心生怜悯,便叫了一声“姑娘留步”
那女子好像没听到,继续拖着疲惫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着。
王聂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子,还是个长得挺不错的女子,所以,王聂又叫了一声。
那女子终于听到了,无神的回过头来,却精神一分散,晕倒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