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眼前。
“阿婆,明溪哥睡那儿啊?”若欣问道。
阿婆一惊,看了看房间。只有两件可以睡觉的卧室,其它的卧室摆着杂物,许多年也没有收拾了。以前都是若欣一个人来的,谁知道她今天多带了一个人……
阿婆拄着色彩斑斓的拐杖,在徐红的灯光下若有所思。
“阿婆,只要有棉被,无论天上地下我都可以睡觉的。”明溪道。
阿婆心想:我家也没有多余的棉被!哦!他们不是恋人么?睡一起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阿婆恍然大悟,对着明溪说道:“你们一起睡吧!反正你们是恋人的,十年前你还给阿婆说要取若欣呢?你从来没有骗过阿婆的呢!”阿婆面带笑容,让人不忍拒绝。
“不是恋人,我们是兄妹的。阿婆,你记错了耶。”若欣尴尬的说道。
明溪不语,他虽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他已经相信自己是李之城了,他也已经感觉到若欣跟他是亲人了。
若欣道:“阿婆,我和你睡,不就行了!”
阿婆摇了摇头,道:“不行,阿婆只和老头子睡过觉,也只和他睡觉。”
“你们小两口别不好意思的。以前又不是没有在阿婆这儿睡过。睡了,晚安吧!”
“我们是兄妹!”若欣解释道。
“噢,兄妹也不怕。”说完。阿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的关了门。留下他们两人茫然无语。
“额,你去睡吧!我就在这长椅上睡,反正有火盆。”明溪道。
“你怕我吃你么?先进房间看看吧。”若欣斜了他一眼。
房间里灯光暖红,四壁都是红砖墙。一张白木大床和木窗子相看两不厌。月光洒在木窗子上,洁白的像仙女的轻纱。窗下有一张书桌,上面还有一些泛黄的书,这些书整齐的放在上面,好像很久没有翻开过了。
“这房间没有什么好看的啊!”明溪道。
“看床上。”
明溪打开床帘,里面整齐的叠着两床被子。下面铺着棉絮,还有一张玫瑰花的毯子盖在棉絮上面。
“这张毯子好像你房间的窗帘!”明溪不经意的说道。
“现在可以睡觉了。”若欣看着那两床被子道。
“好吧!”明溪抱着一床被子就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
“客厅。”
“你真笨呀,这床这么大,怕睡的床底下去吗?”
“我也在床上睡吗?”
“嗯!像小时候那样把三八线划好就行了。”
“小时候?”明溪可不记得了。
虫声悄悄,夜风缓缓。新月淡淡,星光闪闪。
他们各自裹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睡着了没有?”若欣问道。
“还没有!”明溪道
“明溪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我相信。”
“你相信?你怕吗?”
“我不怕。”
“为什么啊?”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明溪笑着说道。
“其实我就是鬼耶!”若欣淡淡说道。
“你要是鬼,我就是收鬼的道士。”
“你要收我么?”
“我把你收了,留在我身边。免得你被别人收去了。”
“你不要我投胎做人了么?”
“等我死了一起投。”
“你自私!”
“一起投我又当你哥。”
“才不要。你说走就走,十年才回来,一点都不称职!”
明溪咋舌,立马转移话题,笑着问道“若欣,你认识李之琳吗?”
“认识,她就是你妹妹耶,也是我妹妹。”
“那你呢?真的是我妹妹?”刚刚阿婆的话,令苏明溪感到怀疑。
“我……也是妹妹”若欣想说我是你爱人,未婚妻的。还是妹妹吧。
“那天你说我像你未婚夫耶!”明溪笑道。
“呵呵,我当时应该喝醉了!酒后胡乱说的。”
酒后不是吐真言么?明溪顿了顿,道:“阿婆,说我们曾经是恋人呢?”
“阿婆老了,总会把以前的事乱联系在一起!”
苏明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我见过李之琳了!”
“啊,你多久见到的,她在哪儿?”
“医院,她是我的主治医生。”
什么,若欣心里十分惊讶。琳妹是之城的主治医生,那明溪就更加非治不可了。
“她知道你是之城吗?”若欣问道。
“她只说我很眼熟。”
“是啊!你兄妹关系那么好。她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啊。”
“你知道我的家人在哪儿吗?”
“我从小就寄住在你家耶!”
“那我父母呢?”
“我不知道了,你死后,我就没有在这儿住过了。”
“那你父母呢?为什么要寄住在我家?”明溪问道。他不知道这是若欣内心深处的痛,无心的问了。
若欣蹙眉,想起往事。想起父母离她而去的背影,想起父母决绝的话语。眼泪上涌。
“他们丢下了我,因为你父亲和我父亲是生死之交。他们把我寄养在了你家。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多么想他们,即使他们临走前把话说的那么决绝。”若欣有些抽泣的说道。“幸好当时有你陪我度过最伤心的日子。”
“若欣,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明溪感到愧疚,他不喜欢揭人的伤疤,但有时候却偏偏又能够碰到别人的伤。
哎,每个人都有伤,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没事的,说出来会好很多的。”若欣道。
明溪把身侧过去,看着若欣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到,屋里很黑,月光太淡了。当他感觉到了,若欣也在看着他。
“若欣,无论我记忆有没有恢复,我都会照顾你了!”
“为什么?”
“你是我的亲人。”
“睡了吧!”若欣失望的说道。心道:我不仅是你亲人更是你的爱人!
明溪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阿婆的竹篱旁,看着满墙的花朵。盛开的花儿吸引着飞舞的蝴蝶,春风满园,清香怡人。
他呆呆看着那鲜红的玫瑰花,心里欢喜不已。他并不知道那是玫瑰,也不知道有刺。
他心里想着:这么漂亮的花,我把它摘回去送给若欣妹妹,她应该会开心吧。若欣妹妹哭了几天了,我一定要让她笑。我还没有见她笑过,她这么漂亮应该笑起来很好看的。
他摘了几朵玫瑰,玫瑰刺划伤了他的手。也似玫瑰红一样的血,慢慢溢出皮肤,他并不感觉疼,他一想到若欣妹妹开心的笑容,心里也十分开心。
他把花放在了若欣的门前,但若欣还是没有笑。但他每天都会去摘,却怎么摘也摘不完。若欣还是没有笑过,反而哭的更伤心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跟着哭了。如玫瑰艳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手,他看着若欣哭着跑去找父母,也跟着跑去,血染红了大地,若欣不见了。他伤心又绝望的喊着:若欣妹妹,若欣妹妹!……
“你是在叫我吗?”
他在朦胧中仿佛听到有人说话。
明溪睁了睁眼睛,看到若欣正看着他。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房间明亮,阳光从窗台射到地下。
“你是在叫我吗?”若欣睁了睁那双迷人的眼睛问道。
“没……没有!”明溪道。“天这么亮了啊!”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不醒!”若欣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正准备起来了。”
“快点,等你吃早饭呢。”
“嗯。”
阳光穿过茂密的竹林,洒在明溪和若欣的头上。成群的鸟儿在竹枝上缓缓跳动,歌唱着新年的到来。当明溪从它们下面走过时,它们又跳到另一片竹林。不时一片片黄叶轻轻的飘下,飘到满地落叶的竹林,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几片竹叶落在明溪的头上。明溪浑然不知。
“阿婆说三十要祭祖!可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楚,怎么去祭祖呢?”明溪拿着香、蜡、鞭炮、纸钱……走在竹林里,一脸茫然的说道。
若欣停下脚步,轻轻拿下明溪头上的竹叶,笑着说道:“跟我去了就知道了呀,我们祭婆婆就行了,再上一代的人我也不知道埋在哪儿了。”
明溪对她一笑,问道:“婆婆?也是我婆婆吗?”
“对呀!”若欣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一块熟肉,散着肉香。
“这么多年,我还没有祭过祖呢?”明溪脚下踩过的落叶发出吱吱的声音,看着前面满地的竹叶,叹息道:“唯一祭过的人,就是我妻子。但从来没有这么麻烦过,我只给她送一朵玫瑰,放在她的墓前!”
“明溪哥,我也要红玫瑰!”若欣娇娇的说道。
“啊,玫瑰是送情人的!怎么能送你呢?”
若欣咯咯的笑了,说道:“不送算了,小气鬼!”
“……”
他们看到了一块像夹层面包的大石头,顽强的竹子在它的夹缝里生长。前面就是婆婆的坟墓了。
他们走了过去,有四五座坟墓,都没有字碑只有石头。外人也不知道里面埋的是谁!黄叶铺了厚厚的一层在他们上面,用石块砌成的墓头长满了丘苔。有一座已经倒了,黄土上还长着小柏树。
明溪有些惊讶了,人死后终归是化为黄土了。管你生前多大功,多大过。
“若欣,哪个是婆婆的墓啊?”
若欣一脸自信,指着最边上的那座,说道:“这座!”
明溪一看,还是没有用碑来记录死者。只有光凸凸的石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难过,便问道:“为什么不刻碑?”
“婆婆说的不刻,她说:死了就死了,刻哪些干嘛!名字应该埋在地下,埋在心里,不该刻在碑上。”
明溪把东西放在了墓前,把香蜡插在了地上,就要点燃纸钱。
若欣急忙阻止到。她把碗放在了墓前,用火柴点燃了香蜡。然后把纸钱堆成拱形,跪在地下,点燃了纸钱,拜了三拜!
她闭目许愿:婆婆,之城回来了,但他失忆了。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请您保佑!
纸钱飘飘,下面的人真的看得到收的到吗?
若欣许完了愿,看着明溪还呆站在身旁。就拉着明溪,说道:“该你了!”
“我?”
“他是你婆婆耶!”
明溪也拜了三拜,许愿:婆婆,他们都说我叫李之城,可我一点都记不得了。若您在天有灵,保佑我恢复记忆吧!到时候我还会回来祭拜您的!
他们回到阿婆家,看到阿婆门外正在贴对联。白猫和黑狗也在阿婆身边蹦蹦跳跳的。若欣凑了上去,“阿婆我来帮你吧!”
“喔,来吧!贴好对联就可以吃饭了。”阿婆缓缓道。
“阿婆,你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若欣就行了。”明溪道。
“呵呵,好的。”阿婆柱着拐杖,弓着腰,蹒跚的向屋里走去。
是不是每个人老了,都是这样的,这样的令人心酸。
饭后,他们就告别了阿婆。
阿婆柱着拐杖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残旧的门框,却有一副崭新的对联;干枯的树枝,也长满了嫩芽。只有一个年迈的孤人,凄凉的倚在门口,寒风依旧,她落寞的关上了门,等待着一生轮回!
回家的车上,明溪向若欣问道:“若欣,阿婆,没有儿女吗?”
一旁的若欣叹息着说道:“哎,当时也出去打仗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又是战争!”明溪愤愤的说道。“让一个年迈的人,孤独的度过余生!战争毁了多少的幸福的家啊!”
“你走后,我每天去情山寺,祈求和平!祈求你平安无事。”
“谢谢你。”明溪道。
汽车在土泥路上摇摇晃晃,夕阳在车窗的山顶上摇摇欲坠,残阳昏黄的光芒像凋谢的玫瑰花色,染了一地浓血。
若欣靠在明溪的肩膀上睡着了,明溪靠在若欣的头上看着临落的夕阳,慢慢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