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义要去的地方，是衢州地域内的一个小镇，所以他必须要先到省城，再乘火车。
沈孝义还是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萧九娘站在他的旁边，而那少年也已换了一身玄色短袍长裤，和牵着两匹马的老胡远远的站在后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路无话，临近镇口，沈孝义突然道：“为什么你和老胡要在这小镇上开茶楼？”
萧九娘白了他一眼道：“你想不到？”
沈孝义扶了扶眼镜道：“想是想到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萧九娘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沈孝义笑道：“你和老胡奉命在这里监视我这个为了一块石头蹉跎了一生的笨蛋。”
萧九娘眼珠转了一下，缓缓道：“对了一半。”
沈孝义愕然道：“一半？”
萧九娘的脸似乎红了道：“本应只是老胡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沈孝义笑道：“原来你早就看上我了。”
萧九娘脸似乎更红了，笑道：“看上你个大头鬼，我只是觉得这小镇上人也好，风景也好，所以想在这里多呆下。”
沈孝义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觉得这小镇上人也好，风景也好，就像个世外桃源。来到这里时我就不想离开这里。”轻轻握住萧九娘的手，看着她道：“现在我就更不想离开这里。”
只有傻子才不明白沈孝义这番话里的情意，萧九娘不是傻子。她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也充满了笑意，但笑意和脸上的笑容却在慢慢的消失。
萧九娘眼中慢慢的充满了痛苦之色，缓缓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沈孝义打断她道：“你不想提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只知道现在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轻笑了一声道：“还是个笨蛋。”
萧九娘的目中的痛苦之色已经转淡，取而代之的是感激。
分别的时刻总是会有来临的时候，沈孝义只是觉得它来得太快，到这个时候沈孝义才发现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萧九娘的眼中似已有了一层水雾。而沈孝义眼眶也已微红。
萧九娘轻轻的推开沈孝义的手道：“路上小心。”
这小小的动作，短短的四个字，需要她鼓起多大的勇气？承受多少的心酸？
沈孝义缓缓道：“你也千万要小心。”
萧九娘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着沈孝义的背影渐渐消失，萧九娘眼角一滴清泪终已滑落。
一个平静的声音道：“你不是真喜欢上他了吧？”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人出现在她身后，正是那已逃走的武长川。
萧九娘冷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武长川道：“如果他知道真相，你认为他还会原谅你吗？”
萧九娘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他，森然道：“这是我的事，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
武长川笑了笑，拉了下自己的帽子。
老胡道：“就算是天字号的，那少年的武术也太不一般了。你居然能从他手上逃走。”
武长川长有余悸的道：“幸好他先出过一次手，否则我也难逃一死。”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使用武术了。”
老胡变色道：“他能把你逼成这这个地步？”
武长川苦笑着点了点头
一路上，沈孝义脑袋里都是萧九娘的影子，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趣。那少年也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进了省城，战局的混乱让各处军阀杯弓蛇影，随处可见扛着长枪身着军装的到处巡逻的巡警。
沈孝义和那少年小心的寻了个落脚的地方，一间不大的客栈，虽然不大，却还算是干净。
沈孝义看着手上的一份报纸，眼中一片黯然。
那少年从侧面看去，只见那报纸的上写着几个大字，“车站遇刺不治身亡”几个大字的下在写着几个小字“手身份不明”，前面的字被报纸的另一边挡住，看不真切，下面还有一个人的照片，长得清瘦，嘴唇上有两撇胡子，看起来气宇不凡，精明能干。即便是这样，少年也大概猜得到前面那几个字。
少年道：“你的朋友？”
沈孝义点了点道：“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也做了很多伟大的事。”
少年道：“他是怎么死的？”
沈孝义道：“被枪手开枪打中，在医院重伤不治。”
那少年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道：“他们从来不用枪。”
沈孝义当然知道少年所说的他们指的是武族，他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武族的人做的？”
少年摇了摇头道：“武人的骄傲对他们来说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他们绝不会用枪这种武器。”
沈孝义沉吟道：“也就是说，还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少年道：“有这种可能。”
沈孝义道：“但是武长川曾亲口承认是武族的人所为。”
少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武族的人为了掩饰什么才会雇用普通人对他采取行动。”顿了一下，接道：“如果说只是为了取走山海石，以他们的武术，没有杀人的必要。”
沈孝义突然觉得这少年的头脑相当的清晰，而原本他认为简单的事似乎也变得很复杂。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沈孝义喃喃自语道：“他的死和山海石究竟有没有关系？”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孝义。
沈孝义只觉得脑中又乱成一团，用双手紧紧的捂着头，这是他的习惯，一但有什么他想不明白的事，他就会习惯性的做这个动作。
那少年突然道：“你不恨我？”
沈孝义愕然道：“我应该恨你？”
少年道：“如果不是我，老板娘应该会和你一起上路的。”
沈孝义默然，接着摇了摇头笑道：“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已经是一个死人。”
少年也笑道：“可是你握的却不是我的手。”
沈孝义老脸一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看你平时也不太爱说话，没想到调侃人到挺有一套。”顿了一下，看着那少年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少年道：“老胡说我的命早就应该没有了，干脆叫无命。”
沈孝义思忖道：“听起来就像个武林高手，倒是很合你的身份，只是……”
少年道：“只是什么？”
沈孝义道：“人只应求生，不应求死，既然你绝处逢生，又何苦称自己无命。。”
少年喃喃道：“绝处逢生。”接着笑了一下道：“那一边选一个，叫无绝算了。”
沈孝义失笑道：“这么随便不太好吧！”
那少年道：“无论叫无命也好，叫无绝也好，我也还是我。”
沈孝义点了点头道：“对，无论叫什么都好，你还是你。”
少年道：“从今以后，我就叫沈无绝。”
沈孝义看着他道：“为什么要姓沈?”
沈无绝笑道：“因为我喜欢这个沈字。”
虽然沈无绝并没有说出来，但沈孝义明白。在这个沈无绝的一生中，他也许第一个帮助过他的人。对沈孝义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对沈无绝来说，却是比天高的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