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怀易手指轻叩指挥席，节奏时快时慢，这取决于他的思绪，一般来说，节奏越来越慢往往就到了他将作出决断的时刻，这是小伯纳德总结的规律。指挥室其他人没他这么闲，只怕都还没有注意过，至于分享，开玩笑，知道小白有几个干爹吗？
这一次，羊怀易思索的时间明显比较长，叩击声果然越来越慢，忽而又变得急促起来，小白不由一阵紧张。
“报告，本舰当前航速Ⅵ（注1），20分钟后将进入T05R01空基覆盖区域，羊代司令请下达指示！”四叶草号莱昂?克瑞尔舰长。
“不对劲！”羊怀易突然直起，扬起手臂，环顾一周，发现多数人都不解地望着自己，于是作了个手势，表示过后再说，紧接着，猛一挥手，下令道：“全舰队减速，一级作战准备！狗尾草、绿齿缨并进突前，小猎犬号殿后，烈火1号运输舰居中靠拢旗舰并预备释放战机，其余运输舰启动一级防护、向尾后两翼运动！四叶草号扩大侦测级别、范围，释放无人侦察艇前出R01至R19空域，看看一路什么情况！
“向R01地面指挥中心表明身份，请伊卡洛斯驻防舰队副司令葛行光少校速至地面指挥中心，直接与我交涉！
“请伯纳德上尉作好准备，准备接收R01地面指挥中心指挥权！”
羊怀易连续下达三道命令，各舰舰长分别领命，小白也放下咖啡壶，回到座位，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这时，羊才把视线投向参谋席，展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也是小绵羊每当被巫女或巫婆折腾得欲H仙X欲死过后必然出现的笑容，那笑容好似清水一般纯净，好似婴儿一般无瑕，以后这副笑容还会印制成海报，进入千家万户的梦乡，美梦还是恶梦，那就看各人各自观照了。
（《小白将军回忆录》：“只有母性泛滥的哺乳后妇女才会轻易地被羊式微笑俘虏，自欺地以为，这就是黑夜的微光、末日的希望，从而心甘情愿把辛苦奶大的孩子送进羊的搅肉机。天璇星人、天南星人、南十字星人……鸢尾兰人、伊卡洛斯人、坦塔罗斯人……联邦公民，独立份子，自由战士……羊氏搅肉机从不挑嘴，吃嘛嘛香！”）
“我的意图以及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在座很多前辈其实早就想到了，特别杨老，没有您那声咳嗽的提示，我的反应可能还要慢一拍。当然，其他人没想到也很正常，主要是作为指挥官，我掌握的信息更全面一些，杨老他们虽然也并没有掌握这些信息，但他们光凭经验就能作出判断了。这里呢，还请杨老将军给我们这些晚辈仔细解释一下，同时也希望杨老将军对我刚才的处置给予指点或批评，毕竟么，小子还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的部队，说实话，挺紧张的。”
小白撇撇嘴，才发现羊弱之也有这么谦虚一副面孔，让你装，当所有人都傻的么。很明显，羊弱之从来耐不下性子跟人讲解自己的战术意图，否则必有所图，准备坑人的节奏，看看三巨头的下场就知道了。而今，随便送几顶不要钱的高帽出去，不仅有人代劳，万一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小参谋跳出来纠错，羊也可以从容地推卸说，本尊本意并非如此！
杨柳庄若有深意地望了羊怀易两眼，干咳两声，故作大咧咧地说道：“小羊紧张个啥，甚事，都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兜着，几万人也叫大部队？以后指挥星域级舰队，一艘战舰几十上百万人、整个舰队上亿人，那时候怎么办……”
羊怀易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尴尬一笑。参谋席有机灵的小年轻也十分配合地会意一笑，小白才注意到，前几天还在秦志岗（羊护卫营长-排长，上尉-中尉，低配原因同参谋团）手下操练得死去活来的喜多一郎，居然也在其列。
“还真不能小看这个天才博士，这智商和情商都不是吹的，娘的，两天前还是个下士，转眼就跟以前的将官、校官、尉官混一块了，唔，是个劲敌！”小白以己度人，却不想自己连下士都没当过，居然也尉官了。
一笑而过，杨柳庄忽然正色：“在这里，有两件事必须先说清楚。一呢，我和他们几个老家伙，都已经不再是将军了，请羊代指挥务必注意称呼问题，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不仅仅是对我们几个老家伙，有些以前的中校、上校，现在挂什么衔就喊什么衔，没有军衔就加个‘老’字，或者‘哥’字也行，唔，‘杨哥’，多顺溜，以后大伙就这么叫我了，不然别怪我不答应！有一点，所有人都务必记住，军本部把我们划归羊代指挥官序列，我们就是他手下的兵，在这里军衔最高的只能是羊代指挥官——联邦统一军少校！明白没有？”
“明白！”参谋席一阵响亮的回答，羊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作害羞状。
小白偷眼借助余光瞥了瞥羊，不以为然地想，这货一准美着呢，将官、校官、尉官，全成他的兵，心里面尾巴还有知翘哪去了呢，杨柳庄也真不愧混进过将军队伍的人，这马屁拍得羊多舒坦，说不准就羊安排的托儿，唱双簧呢……
“第二，羊代指挥刚才发布的三道指令，我个人认为非常正确。不管对方出什么幺蛾子，先吓唬一下再说，同时我建议，是不是先开几炮！当然，我想指挥官阁下肯定也早有这个打算，所以才要求葛行光亲自到地面指挥中心来，而葛行光90%可以肯定现在不在R01，那么就算轰它几炮，对外也可说是误会。至于第三道指令……”
杨柳庄迟疑着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不能当众揭破，小胖子拎着咖啡壶在指挥室窜来窜去，跟个耗子似的，代指挥官阁下见了不爽吧？想到这里，杨老将军皱眉横一眼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门口的士官护卫，太没眼色了，虽然代指挥官阁下有时候不大待见小胖子，那是恨铁不成钢，小胖跟阁下关系非同一般，铁杆亲信，还真由着他端茶递水呢！（士官躺枪，小伯纳德可不是善人，拎着咖啡壶那才方便到处套近乎不是？）
杨将军的为难小白全无察觉，只是心里暗赞，不愧老将军，这马屁拍的，一浪接一浪，“非常正确”，“阁下早有打算”，高人呐！
这时，羊怀易看了看时间，接过话头：“正如杨——哥所言，葛行光，我料定他不在R01。R01地面指挥中心的情况太正常了，所以我才认为不正常。按道理，不论葛行光还是R01都应该早就接到我们要来的消息，不可能一点准备没有吧，就是过往商船，只怕也得笑脸相迎，万一新上司喜欢钓鱼呢？我一外来的，总要弄点事儿立威吧，这时候不夹紧尾巴做人，难道也是一堆欠揍的货？弟兄们，既然R01把屁股撅起来了，那么，我们还客气什么？”
羊的话说得很绕，在座都是聪明人，略一晃念就明白咋回事了：“俺羊大爷来了，小的们还不跪迎！”
杨柳庄等老将军以及小伯纳德又在心里补充一句：“羊弱之费劲巴巴攒这么多家当，穷人乍富，不来两发，忍得不要太辛苦。”
再看看坐在参谋席前几排那些年轻的参谋们，无不深以为然，捋起袖子，恨不得马上就****一家伙。
物以类聚，说的就是羊和他们了，都是些不安份的主儿，一堆狂人！
可是，统一军许久不见如此气象，一时间，几位老将也不知该喜还是忧。
“报告——R01回讯：葛行光少校现在R19处理公务。贵方自称伊卡洛斯T05星系舰队代司令官，我部并未接获相关通知，现正联络军本部求证，请耐心等候，或者按规定程序入港接受检查！完毕。”
伊卡洛斯距离首都星域4万多光年，以联邦如今的科技水平，通讯必须经过数次中转，再加上空间扭曲造成的延迟，一来一去，交换一次讯息最快也要七个多小时。
四叶草号指挥室内，羊怀易一众面面相觑，T05R01地面指挥中心到底有什么依仗，这也忒怠慢了吧，羊已经表明身份，虽然有待证实，毕竟很可能成为这个指挥中心的直属上司，这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
“难道R01真的出问题了？”羊怀易严肃起来，一面悄悄地与“老东西”交流，“怎么样，R01的天网连接上了吗？”
“老东西”：“暂时还没有，R01开启了屏蔽系统，只有试试看能不能通过R19的天网转切进去，但是，连接R19可能还需要不少时间！而且，如果R19跟R01的连接也断开了，我就完全没办法了。”
中型战舰侦察能力有限，想要了解R01更多的情况，只能通过天网。联邦所有行星级天网都拥有单方面阻止远程接驳的能力，前提是同时获得政、军两方最高领导人的授权，R01拥有最高授权的本该是葛行光，现在葛不在，也不知他委托了谁、那人又通过什么手段获得了政府方面的同意。R01驻防部队不稳羊早有准备，这正是三巨头派他来坐镇的原因之一，而他最担心的也就是R01行星政府与驻防部队勾结在一起，那样问题可能会变得很复杂，目前的形势，实在容不得他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不管了，哪怕龙潭虎穴，今天我们也闯定了！”想了一会，羊怀易还是决心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结束目前这种局面——长途跋涉数万光年，跑到自家门口，居然进不了门，至于所谓按程序入港那对羊来说，跟钻狗洞没什么分别。
“命令：狗尾草、细齿缨启动二级防护、改以Ⅴ级航速继续突前，主炮充能并锁定以下目标——”
说时，羊怀易从指挥官专用的光脑里面调出一幅标注有醒目记号的R01卫星防御系统图像，负责技术工作的参谋稍作确认、加密以后，立刻将这幅图像传了过去。
两艘行星级巡航舰距离旗舰四叶草号不过10万公里，0.5秒不到就收到讯号，加上解密时间统共不到3秒钟。
但是，太空舰战的胜负有时候往往就取决这么几秒钟。星际战舰的战场虽然动辄延伸到数千万、上亿公里，以射线武器的速度也就几分钟而已。
当然，指挥官大可以把基本判定、加密、传送这些工作完全交给光脑，那样效率高得多，不过，除非生死关头一般不会这么做。舰载光脑一则智能有限，二则很难完全避免病毒侵袭，由于光脑“失误”导致形势逆转的战例不胜枚举。
“记住，狗尾草、细齿缨两舰你们的任务就是以最快速度摧毁上述目标，记住，我要的是摧毁！同时，请准备好突击艇，陆战队全员等候命令，随时准备实施空降！
“请旗舰幕僚（参谋）团即刻拟定空降作战详细计划，我的要求，必须最短时间控制住R01地面指挥中心和行星政府，同时尽量减低对平民的影响！
“烈火1号5分钟后释放战机，只需500艘左右，但是必须派出最好的飞行员，因为我要的是控制而非摧毁以下目标——”羊怀易又给出一张图像，恰与上一张标示的目标形成互补，加起来基本囊括了R01卫星防御系统的各个节点。
“小猎犬号、烈火2号V速前出。小猎犬负责支援、掩护，四叶草Ⅳ速居中策应。烈火2号预备出动战机，如果R01陆基战机升空的话，给我全部打下去！反正是早该淘汰的货色，打坏了我不心疼。”
军情局的情报，整个伊卡洛斯驻防舰队也就4艘巡航舰勉强还能升空，一直跟着葛行光，反过来说，葛也不敢放松对它们的控制，葛虽说不上规矩人，毕竟还是安平之夹袋里的人，应该可以放心。为防万一，羊还是布置了小猎犬以及旗舰作为策应。至于R01陆基战机编队，百多年的“老字号”战机，羊压根瞧不上，自然不需要暂时配置在烈火1号上的教导团牛刀杀鸡，让新手们练练手吧，何况那支编队未必敢升空，狗尾草、细齿缨、烈火1号展示的火力优势足够形成震慑。
羊的整个布置中规中矩，参谋团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一名前上校带领的二十人小组立刻着手登陆计划。这个小组的成员多是经过实战历练的资深参谋，在光脑帮助下，三分钟时间就拟定计划上呈指挥席，羊阅后略作改动、又请几位前将官会阅过后立刻发送出去。
几位前将官对羊的布置基本满意，一颗防御几等于无的行星登陆，本来就值不得大费周章。以他们的经验，轻易就能察觉，羊根本早有预谋，后面足有两艘运输舰装的都是全新的卫星设备，只是，羊命令两艘行星级巡航舰摧毁的目标……
“一定要这么做吗？”陈青风，看上去跟个老工程师一般极是斯文的矍铄老头，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退职前为某星域预备役少将本部长，跟政府方面打交道比较多，所以有些担心。
“大师兄已经同意了。”羊怀易丝毫没有拿怀特压制几个老家伙的意思，仅仅因为跟他们说话不需要废话，不过，羊仍然觉得这么说显得语气生硬了些，于是又解释一句，“我们可能要在R01呆上不短时间。”
羊怀易命令摧毁的目标正是伊卡洛斯星域超脑控制着的卫星，羊吃惯独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枕，有“老东西”在身边，他也不需要费劲巴哈谋求星域超脑的控制权，索性一了百了。
杨柳庄等人退职前也只是低级将官，还没有资格接触百合计划，更不知道羊曾被软禁过两个月，那时候羊怀易已经决心走一条跟三巨头不一样的道路。
一念及此，羊怀易禁不住有些怅然。杨柳庄等人只道羊初经战阵，心情不定可以理解，故而都没在意。
注1：普通航行战舰最高只能达到亚光速（Ⅺ、Ⅻ级航速），约9.5-10.8亿公里/小时；Ⅰ级航速约为3600万公里/小时=1万公里/秒，舰战状态一般采取Ⅲ-Ⅴ级航速，约1-2亿公里/小时=3-6万公里/秒。舰载战机最高航速Ⅷ级，约4.5亿公里/小时=12万公里/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