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江兄忘了一件事。”只听谢惊雨道。江寒问道:“什么事?”谢惊雨看了浔阳楼主一眼,道:“便是浔阳楼的易容奇药‘清风散’。”江寒一阵沉默,忽看向浔阳楼主,似要她亲口承认自己用了“清风散”改变了容貌。不料她忽的冷笑道:“江寒,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恐怕这辈子都是妄想,我会永远要你记得我这个浔阳楼主。”江寒苦苦一笑:“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在九泉之下,继续做你的浔阳楼主吧。”说着,一剑便向她心口刺去。
“乒”的一声,一把短刃架开了长剑,江寒冷冷道:“吴兄,这是何意?”吴魄道:“江兄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么趁楼主伤重之时,肆意加害。纵使你们有何仇怨,也该在楼主伤愈之后,再公平的解决。”江寒原本心中就有些犹豫,闻听此言,更增踌躇,一时举棋不定,不知此时该不该杀了这大仇人。
却听吴魄又道:“这些年来,江兄一直和我浔阳楼明目张胆的对着干,不知江兄何意?”江寒冷笑道:“你大可问问你们楼主。”吴魄看了浔阳楼主一眼,又道:“江湖上的传闻,吴某也有所耳闻,但江兄可以查明真相,切不可污蔑了我们楼主。”江寒冷道:“你是说我的爹娘不是她杀的?当日那两人明明说是你们浔阳楼干的,不信你可以找当年的那两人出来对质。”吴魄沉吟道:“两人?”他忽一扬声,“不知那两人是何相貌?”江寒将那两人相貌描述了一遍,吴魄听后,沉吟半晌,忽一摇头:“我们浔阳楼中并没有这两人。”
江寒冷笑道:“想赖账吗?”吴魄大怒道:“我们浔阳楼岂会杀了人不认账?”江寒也气的面色通红,正待和他理论,却见浔阳楼主打断他二人道:“当年浔阳楼中丢失了一些‘清风散’,或许和这件事有点关系。”吴魄省道:“楼主的意思是说有人偷了‘清风散’,易了容貌后,装成我们的人,杀害了江寒的父母?”浔阳楼主微微点头,随即低头默然,过了半晌,忽然一抬头,冷冷的看向谢惊雨。
只见谢惊雨哈哈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终于还是破了。”江寒目光骤寒,手已搭上剑柄,看着谢惊雨,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谢惊雨瞟了他一眼,面露傲色,说道:“是又如何?”江寒大怒,一把揪住谢惊雨衣领,喝道:“你为何这么做?”谢惊雨由他抓着衣服,冷道:“也许你不知道,你爹江浸月是我一直想招揽的人,但他却要帮助浔阳楼,我若是不杀他,岂不是多了一个强敌?”江寒怒极,冷冷的看着他。谢惊雨又道:“你娘冷凝,弹得一手好琵琶,亦是我善才堂想收罗的人才,岂知她随你爹一起入了浔阳楼,我才动了杀意。”
原来,江寒的父母原是江湖上公认的神仙眷侣。其父江浸月乃是一代剑术名家,以一套冷月剑术驰名江湖。其母冷凝琵琶技艺极高,亦且聪慧异常,任何曲子听一遍即会弹奏。当时善才堂和浔阳楼人才皆缺,善才堂主谢惊雨求贤若渴,急切希望他二人能入善才堂。但江冷二人却看不惯善才堂平日所为,倒觉得浔阳楼行事颇为侠义,加之浔阳楼主也曾邀请他夫妻二人加入。是故,江浸月夫妇便入了浔阳楼。谢惊雨闻听此事,大怒之下便生杀意。派出两人,用了从浔阳楼偷来的“清风散”易容,扮成浔阳楼之人,杀害了江浸月夫妇。这一招谢惊雨行的极其毒辣,不仅将祸水引向浔阳楼,亦且还招来了江寒这一强助。可见善才堂有今日之盛,绝少不了谢惊雨的细心谋划。
江寒此时已全明白了当日的经过,按捺住怒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谢惊雨冷笑一声:“你该知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他话音方落,一道剑气便已逼来,正是江寒一怒拔剑。
却见蓝影忽闪,曹鸢一剑挡开江寒长剑,抱拳道:“当年的那两人正是曹某和郭云,你若想报仇,就先杀了我们。”江寒冷笑不答,一剑刺向曹鸢心口。他此时杀意极浓,恨不得一招击毙敌人,是故一上来便是杀招。但高手相斗,在不知对手实力和家数的情况下,往往先要出招试探对手,判断出对手实力,再予以相应的攻击。而此时江寒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时竟忘了这个重要的过程。故而十招之内,江寒尚能攻守兼备,然十招一过,曹鸢的剑招便滚滚而来,不可收拾,江寒立时便觉压力倍增,防守尚自吃力,更不论还有反攻之机了。
曹鸢以一套“穿云剑法”横行江湖十余年,于剑术一道,造诣极深。闻知江寒也是剑术一道的后起之秀,存心试探他的剑术根底。然一试之下,他心头大惊,觉出江寒虽看似被自己逼的只余防守之力,而其一招一式都沉稳之中不失锋锐。曹鸢急忙加快剑速,向江寒连连进招。转眼间,数十招已过,曹鸢料想一时之间,绝难以取胜。当下剑法一变,使出了未曾于江湖露面的“流云剑法”,欲要速战速决,力图百招之内,击败江寒。
这么一来,江寒压力更增,长剑舞动亦觉艰难,忽然之间,一道乌光闪过,曹鸢猛地错退数步,稳住身形,道:“吴兄,你也要插手吗?”相助江寒的正是鬼刃吴魄。原来浔阳楼主看出江寒非曹鸢敌手,是故让吴魄出战助他一臂之力。
这下场上形势又变,曹鸢对付江寒一人,本就吃力,再来个吴魄,胜负之数当真难料。谢惊雨见此情形,看了郭云一眼,郭云会意,踏步上前,朗声道:“吴兄,郭某来领教一下你的鬼刃”也不等吴魄答话,当即上前,一抓便向吴魄当头罩下。
吴魄忌惮他的追魂手,鬼刃迎着他的手掌吐去,郭云一缩手,又向他左胁抓去。吴魄将鬼刃带回,扭腰避开那抓,顺势刺向曹鸢小腹,刚好替江寒解了曹鸢的一记杀招。江寒趁曹鸢封挡之际,反手一剑,逼退郭云,继而长剑回荡,刺中曹鸢右胁。
曹鸢捂着腰伤,退开数步,满脸不信道:“你怎么能伤到我的?”江寒冷笑道:“这是我家传的‘冷月剑法’。曹兄,不曾见过吧。”曹鸢惊道:“不可能,当年你爹也无法用这剑法伤我,你怎么可能?”江寒冷笑道:“怎么不可能,我爹说过了,我是江家百年不遇的剑术奇才。”说着,向曹鸢连进十余招。曹鸢边斗边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不用这剑法?”江寒冷笑道:“我方才故意先出杀招,让你以为我剑法未臻大成,只知一味强攻。待你放松警惕后,我便使出这剑法,打你个措手不及。”曹鸢闻言,心下连连叫苦。他不料江寒不仅剑法超绝,亦且机智过人。二人初时交手,江寒故意不去试探曹鸢实力,要他以为自己粗心大意,他便可对自己放松警惕。江寒再突然使出家传绝学,打他个出其不意。然而此计也着实危险,若是曹鸢剑法高出他太多,初斗之时,他便会败下阵来。那套“冷月剑法”也就无用了。
又斗了十余招,曹鸢败相已成,江寒想起家仇,怒上心头,长剑一抖,挑断他手上经脉。曹鸢痛的汗水直流,蓦的捂腕跳开,只听江寒冷道:“你杀我爹娘,念你是受人之命,只废去你的武功。”说着,看向正和吴魄交手的郭云。郭云感知他的目光,忽然罢手跃开,双臂一张,猛一提气,手臂涨粗,“啵”的一声轻响,手腕上经脉尽断。众人看的大惊,他方才以内力自断经脉,这份胆气已令人敬佩。
江寒冷冷的看着他自断经脉,忽听身后谢惊雨拍手笑道:“能让我善才堂两大高手武功全废,江兄果然非同一般。”说着,他声音陡沉,“但不知江兄能否也让谢某自废武功?”他话方从口中说出,人已扑向江寒。
却见江寒身形一闪,冷道:“不知谢堂主,见过‘绕船明月江水寒’吗?”谢惊雨随口答道:“不就是江兄吗?”江寒摇头道:“它是一招剑招!”最后这个“招”字一出,江寒锋芒毕现,谢惊雨一惊,便觉眼前剑光大盛,无穷的剑意从江寒手中汩汩而出,涌向他身前,几欲将他吞没。
绕船明月江水寒!
只这一招,谢惊雨便觉任何闪避封挡皆是枉然,光感受到那无穷无尽的剑意,便欲撒剑认输。可是江寒这剑意之中,还包含着刻骨的仇恨。谢惊雨惊觉:江寒这招,不是要逼他自废武功,而是要取他的性命。
这是一招杀招!
可谢惊雨不甘就此毙命,他是善才堂主,浔阳江最大的一股势力为他所掌控。亦且,以他的武功,若是不想死,谁人可以让他死?只见他清啸一声,左袖迎着江寒剑招一拂,长剑将他左手连带衣袖尽皆绞碎。裂帛之声一起,他人借着这一剑之力,翻身跃向舱外。
便在此时,奇变陡生,谢惊雨原本翻腾而出的身子,忽然被撞了回来。谢惊雨一下被撞在了地上,只见他缓缓爬起,神色颇为疑惑,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浔阳楼主,惊道:“浔阳四鱼?”江寒也是一惊,浔阳四鱼那日不是被他诛尽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浔阳楼主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浔阳四鱼没那么容易死。”他又看着谢惊雨道:“这是浔阳四鱼布下的天网,眼睛是看不到的。浔阳四鱼靠这个东西,打了不少好鱼。”谢惊雨不信道:“既然眼睛看不见,那他们怎么能看见?”浔阳楼主莞尔一笑:“他们所练的天河功,可以助他们看清这张网。”谢惊雨惊讶已极,但却又不甘心,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出不去,你们也别想出去。”只听浔阳楼主冷哼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这天网只会困人,不会杀人吗?”说罢,耳听四周风声剧烈,似刀刃划空而过,呼呼有声。只见谢惊雨身子骤然缩小,鲜血从他已被压缩的身子中不住流出。
谢惊雨一声没吭,便即身亡,在场诸人除浔阳楼主之外,尽皆大震。江寒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是一个他所不了解的女子,在这女子身上有太多的谜,太多的出人意料。
郭云和曹鸢见堂主身死,忙将尸体抬起,看了浔阳楼主一眼,走出舱外。浔阳楼主没有阻拦,她忽冷笑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她用衣袖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盯着江寒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吗?”她忽然仰天一阵大笑,笑声冰冷,却又带有一丝苦涩,笑罢,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忽一抬头:“江寒,我不会让你知道的,我会让你永远记得有我这个人。”说罢,一步一步的走向舱外,宋鹤吴魄急忙赶上相扶。浔阳楼主将要走出船舱之时,忽扭头看了江寒一眼。
江寒一愣,他似乎从她面颊上,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