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餐,退了房,游刃把代他保管的东西都还给他说,你仔细清点。他说,现金我不要了。她说,清清楚楚,朋友有做。糊糊涂涂,再来无路。我只要回我应得的人工。他最怕没朋友做,所以按天给了她人工。搞妥以后,他们上了温泉往返方州的班车,结束了这次特殊的旅游。两人虽说同行异梦,但心情都很快乐。游刃基本上摸清了郎魂的心底,对以后来自他的干扰,心中有数。他呢,花三四千块钱,就能零距离触及到她的肌肤,闻到她的气味,感受到她的弹性。他认为他这是能人之所不能的创举,对从现在起的事,理所当然是心想事成了。他要见她,叫她,全是举手之劳,动口之举。所以车到方州,他就叫她一起去洗相。她借故说,你去得了,都是我的相,你不怕人家笑话?他不省反自豪说,我爱你,我的心中全是你。不见回答,游刃不知何时走开了。他没有减兴,专拣标有“数码城”的相铺。
他说,三百多张,全部各洗一张,另外要十张放大到二十寸。人家一一记下。他问,不是每洗三十六张,就奖放大一张的么?店家说,放大只放到十二寸。他说,按你奖励的多少放大多少,那十张另计。他旋转查相钮说,这三张,给我放大到一米五。店家说,那要电脑喷绘。他说,我不管,我要质量保证,明码实价。那架式,那口气,就像他在新星。他问,什么时候可以取相?店家说,后天,你先交押金。交了押金,他没有马上回新星,而是找了间普通的旅店住下。白天上云雾山,晚上搭大江夜游船,把三天两夜玩尽。
云雾山,美景不尽,他无心欣赏。美女少妇,他也目不斜视。留意到他的人,都说他是老虎眼,直来直去,是个消磨时间的无聊。其实,他是人闲心不闲,他的心里,他的眼里,只有游刃。他的眼里,时而全是游刃眼里的六点火光,时而全是游刃脸上的微笑;他就血涌心醉。甚至伸手摸,张鼻闻。然后就真的感受到游刃的人气似的。第三天他去取相的时候,店主吃惊地想,这家伙九成是“粘线”(神经病)了。
他回到新星,不是去店,而是回家。他爸的家在市区的高级小区,他的家是他爸妈在新星工作时,借着改革之风建的,三栋四层。卖了两栋,还有一栋。首二层出租,他独住三四层。四层是接待用,三层有三房一厅,他一个人也住不完。他平时也不住,早晚开车进城,同爸妈住在一起。父母有保姆,吃喝不用动手。他在睡房摆了四张游刃的放大相,就把宝马车开回来,把游刃的喷绘相一齐带到爸妈那里。爸妈没在家,保姆说,是出差去了。他开始挂游刃的相,叫保姆帮忙。保姆四十开外,白净,温柔。虽然是下午三点,还是问他吃了饭没有。他没答她,却摊开游刃荡秋千那张相问,好看吗?保姆惊呆了说,那里买的画,比天仙还靓。他得意忘形地说,什么画,是相片!保姆说,真人有这么靓?他几乎抱她说,她是我女朋友!
保姆更加惊讶了,她在郎家做保姆整整有五年了,从没看见过小东家带过女朋友回家,甚至没听过他提起过女朋友。去年听女主人叨唠过,说是省里有个领导想把女儿嫁给他。他不肯,还和父母吵了一场。那个领导的女儿长相如何,保姆没见过,但下级的儿子敢反对与上级的女儿结婚,肯定是有问题了。她说,你的女友太靓了,什么时候带来给阿姨看看?他没有理她,而是头也不抬地挂相。偶尔回头,发现少东家眼神好像错乱。她的心砰砰跳不停。她想起了,她那个村有个青年小伙,就是因为追女仔突发精神分裂症的,她不敢看他……
他不但把游刃的大幅相片挂满他的房间,还把游刃笑得最开心的头像相挂在厅的正墙。他左看,右看,还不时上前去吻。保姆不由得心酸地悄悄落泪,看他时,她发觉他的眼有一般阴风飕飕向她扑来,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想起乡下那一幕,仿佛听到这个家的悲啼。
看看墙上的大电子钟,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她悄悄离开,去做自己分内的事。是时候了,她习惯地到阳台张望,看到那辆黑色的宝马,他爸先回。再过一会,又停下一辆四环,他妈也差不多同时到达。她说,少爷,你爸妈回来了。他没有理会,继续挂他的相。
厅门口的光线被挡了,他赶紧开灯。他妈妈杨眉怒吼说,把她统统取下!他全当没听见,依然一丝不苟地挂。杨眉飞箭般上前,伸手摘相。他怪叫一声,挥手打得妈妈脸肿眼黑。爸爸郎才火起,想骂,但见儿子两眼发光,阴风阵阵,紧握双拳,像要拼个你死我活。他害怕极了,郎才没想到儿子是病态,只偏重在平时儿子的对抗上,他拉开妻子。
在房间,杨眉哭泣说,叫他娶卞先生女儿,他以死相逼,他找这个狐狸精,我绝不同意。郎才也无话可说,因为是他亲口答应卞先生的,至今快一年了,郎魂还不松口。他也明白,他夫妻的命运,就在卞先生一句话中,也就在儿子的一句话中。卞先生女儿长相不俊是事实,文化差些,只勉强上完高中,花钱买了个中专,就七转八转的入了税务局。大概是当今的年青人不畏虎,没把前途同强爱连在一起吧,卞女年年长大,却找不到如意郎君。高不成,低不就,偶尔看见郎才的儿子,就强追不舍。他明白这是攀龙附凤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就一口应承下来。谁知道儿子不买老子的帐,死活不肯。他几乎是哀求地说,你也不看看,你除了长相,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连大学文凭,也是我花钱给你买的!郎魂说,那就说明你是人渣!从此父子闹翻。一边是死不开口,一边是父代子应。一年了,人催他磨,这事一旦被卞先生发现了,岂不就成欺君之罪?
她的心更是如此。她问,怎办?他说,这小子眼神好像不妥。她说,什么不妥,他是装神骗鬼。这家伙几时都是神神化化的啦。他不敢说话,因为他看到儿子那模样,心里恻恻不忍。她却是鬼迷心窍,要一掷孤注。她耳边还残留着先生夫人的话,我女儿都二十六了,你还要拖到她三十岁?她叹了口怨气说,到手的金梯银梯你不要,却拣了个烂竹梯,靓能当饭吃咩!
她要拼了,就算没有这个独子,也总比授人把柄开心!她冲出房间,想与儿子摊牌。但儿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不动不移,任由妈妈狂吠。只见儿子嘿嘿笑笑,断断续续地说,妈,你别拉掉,我听你说。嘿嘿,嘿!她全然没有想到儿子已经进入初病阶段,还满以为是儿子被她吓唬住了。就说,郎魂呀,听妈妈的话呵,今年是爸妈的幸运年,不要给爸妈添麻烦。他说,妈,不给你们添,添乱,他指着游刃荡秋千的相问,她是天仙,嘻嘻,是天仙,你说。她听到这里,想出了一条妙计说,是,是天仙。他问,妈,你答应了。她说,妈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