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高兴地说:“这么说,我应该称呼你卢叔叔,不过学校有学校的规矩,我还是叫你卢老师吧。”卢老师笑着说:“怎么叫都可以,这没什么关系。”
入校第一天,就遇上一位既是老乡又是长辈,且态度和蔼可亲的老师,梅子由衷地认为自己很幸运,自然挺高兴。她把半个月的伙食费交给老师,老师问她为什么不交足一个月的,她支支吾吾地说她担心吃不惯学校的伙食,所以,先吃半个月试试看。她问老师这样行吗,老师说:“行,怎么不行呢?在学校开伙或不在学校开伙都是同学们的自由。只不过你们的口粮供应是在学校大购粮证上,每个月要来领一次粮票,你不觉得麻烦吗?”
她说她不怕麻烦,只是会给老师添麻烦,所以她计划集中起来一个学期领一次就行。老师觉得这样也可以,就把这半个月的早中晚餐券交给她。梅子接过餐券,谢过二位老师准备离开时,卢敏老师叫住她说:“丫头,你家又不在城里,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我建议你还是在学校食堂吃饭方便得多,这样对你的学习会更有利。你好好考虑下。”
雪梅说:“老师,谢谢!你这是关心我,我再想想吧。”
梅子刚把床垫领到手,放学号就吹响了,她急匆匆走进寝室,佳丽热情地问她手续办完没有,同时对她说:“林雪梅同学,你去注册时,就我一人在宿舍,一位老师用粉笔往床上写名字,他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铺,你的写在下铺,我就跟他说,我怕睡高处,能否和你换一换。他说,他这是按注册先后顺序安排的,只要你没意见,掉换一下完全可以。他就把我俩的名字擦掉重新写上。他走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雪梅不假思索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为什么要生气,其实我还真喜欢上铺呢!”梅子说的也是实话,因为她觉得上铺看书学习少受干扰,而且她那简陋单薄的行李非常适合放上铺,免得被人笑话。
中午还冷冷清清的寝室此时已住进八个朝气蓬勃的女生。大家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有来自水西县的杨永明、刘文智,有响定县的张正华、周光芝,有沙萍县的韩桂香,这五位均是今年录取的高一年级新生。另有一位是临山县的尹菊芬,加上先到的周佳丽和林雪梅三人系初中部新生。
初到一个新的环境,而且又是来自四面八方初次相见的女孩们,都难免腼腆,大家除了礼节性的问答外,就是集中精力整理自己的床铺,理顺自己的衣物。做完了的就在自己的床位上坐着或躺着休息。一向沉默寡言的林雪梅也不例外。在周佳丽同学的热情帮助下,她很快就把自己的背包甩到上铺,鞋子一脱,两手紧紧抓住上铺的床方,顺势往上一耸,右脚踩在床头木柱牢牢钉着的小圆蹬上,左脚迅速往上一翘,侧身就爬到自己的床位上。
佳丽说:“雪梅同学,你动作这么灵活敏捷,胆子这么大,在小学时也睡上铺吗?”
雪梅笑道:“我从来没住过校,家里哪来的上铺?我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上下铺的床位呢。也许是我从小翻山越岭,山路走得多训练出来的吧。”
佳丽又带着歉意地说:“真对不起!是我害你每天这样翻上翻下的多累啊,我真的很过意不去,但我又没胆量睡上铺,我要是睡这么高的床,会担心滚下床来,一整夜都无法入睡,所以我……”
“行了行了,佳丽同学,这算好大的事呀!值得你这样歉疚吗?我们是同学,就应该互相关照。我猜想你肯定比我小,大同学照顾一下小同学是正常的。再说,我真的非常喜欢上铺,我觉得每天上下几次等于锻炼身体。这全是我的真心话,你就不必多想了。”没等佳丽说完雪梅就抢着说。
简短的对话,使两位素不相识的新同学之间很快缩短了陌生的距离。大家刚把各自的床铺整理完毕,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分管学生生活的聂老师。他给每个同学分发了三支蜡烛和两盒火柴,说:“同学们,学校考虑你们今天刚到校,互不认识,互不了解,而且对周围环境不熟悉,加上有几位同学还没到来,所以没法选室长。学校先发给你们三晚上的蜡烛,请大家注意节约并注意安全,睡觉前一定要把它熄灭。正式开学后,你们自己选出室长、副室长各一人。然后根据你们的需要分组集钱,交室长或副室长到出校门往左不到一百米远的那家商店购买煤油灯和煤油。我们学校经费有限,条件较差,大家多克服点困难,过年把水电站竣工,全城通电,我们就能点上电灯了!”
老师的话刚停,雪梅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羞答答地小声说:“啊!那太好了!”其他几位同学也一起欢腾起来:“是呀,要真是点上电灯,那该多好啊!我们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天啦!”
聂老师说:“快啦!同学们,老师的心情也和你们一样,也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马上就到开饭的时间,食堂就在教学楼的右面,大家快去吃饭吧。我到男生寝室去交代一下,再见,同学们。”
“老师再见!”同学们齐声说。送走老师后,从家乡乘车或步行赶来这里的同学们,一整天的旅途劳顿,大家都感到饥饿和疲惫。雪梅是天刚发白在干妈处吃了两个荷包蛋就上路的,距现在有十二三个钟头了,因此已觉得饥饿难当。正好杨永明倡导说:“今天我们大家都饿了,干脆就我们这八个人组成一桌去吃饭,吃完好早点休息,省得麻烦,你们同意吗?”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当然同意!”
待到一个个取出餐具时,雪梅顿时傻了眼。因为她在家收拾行李时,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带碗筷,这真是百密一疏啊!她暗暗自责,只好去找卢敏老师,正巧周佳丽也是因同样的事去找卢老师。卢老师听后,便走进厨房叫工人给她俩各拿来两个大碗、一个小碗、一把汤匙和一双筷子。卢老师说这是食堂专为同学们准备应急的,叫她们保存好,留着个人专用,不用再归还厨房。卢老师还特意交代,今后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不要有什么顾虑。
俩人异口同声地说:“谢谢!谢谢老师!”走出厨房,俩人会心地一笑。周佳丽说:“今天多亏卢老师,否则我俩就吃不成饭了!”
雪梅苦笑着自嘲地说:“唉,可不是吗?看来我俩同样笨,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都差点出洋相,还读什么书啊!”
佳丽说:“其实,我们才相处一天,我就觉得你不仅聪明能干,很有本事,而且不自私,让得人。我们能认识,能得到你对我的照顾,是我的福气。”
雪梅说:“别这样说,我们是同学,也就应该是好朋友,就应该像亲姐妺一样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两人边说边走到饭桌时,其他桌的同学们都开始吃了,只有这一桌还在等她俩。雪梅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害你们久等了!今后我们一定注意改正。”高一年级的周光芝抢着说:“多等会儿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正式开学忙着上课的时间。大家都是今天才赶来,肯定都会有一些生活用品没带齐,所以互相将就点是应该的。待过几天,熟悉环境,掌握学校的生活规律后,困难定会逐步解决的。同学们,各自把碗放桌上,我来帮大家分菜吧。”
整个学生食堂有几十张桌子,却没有一个凳子,同学们就只能八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站着吃饭。大家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吃下了进中学以来的第一顿饭。
吃完饭后,大家一起回到寝室。一整天的劳累,雪梅真的困乏万分。她决定今晚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别想,安安稳稳睡个好觉。没想到刚合眼就听见临床下铺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她欠起身小声地问:“尹菊芬,你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下来陪陪你?”
“我今天等我爸到我三舅家给我借学费,所以我出门较晚,急于赶路,没想到两脚全起了水泡,钻心地疼。真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尹菊芬忍着痛说。
雪梅深有同感地想:“乡下人要进城来学点知识多不容易呀!看来,天底下的苦女孩何止我一人!”
“你忍着点,我下来帮你看看。”雪梅边说边摸索着下了床,穿上鞋子。在闪烁的烛光下那些亮晶晶的水泡正在往外渗血,殷红的血已滴在洗旧了的床单上。
雪梅意识到尹菊芬有多疼痛,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帮助她处理脚上的水泡,让她早点减轻痛苦。沉思片刻后她对尹菊芬说:“你先躺下休息,坚持一会儿,我和佳丽出去给你找点药,立马就回来。”说完她便把睡梦中的周佳丽摇醒,弯腰近前和她耳语几句。佳丽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穿上衣服鞋袜。两人轻轻地走出寝室,外面一片漆黑,万籁倶寂,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但仍然手牵手地相互依偎着前行。
两人走到食堂,可大门紧闭,怎么也推不开,怎么叫也无人应答,只好急匆匆地赶往学校大门。值班室的灯还亮着,梅子边敲门边喊大叔,门开了,她便一口气讲明来意。大叔说:“别急,你们算找对人了!”他进去提了一个盛满开水的温瓶,又拿了小半瓶消毒酒精、一小团药用棉球、一个装有五六颗消炎片的药纸袋和一小纸包盐交给她俩。梅子连声称谢,并说明天一定把用剩的东西全部归还。
在佳丽的帮助下,雪梅用盐开水和酒精分别在菊芬脚上擦拭消毒,用消毒后的针尖把水泡和血泡一个个挑破,又用酒精全部消毒一遍,之后在每一创口处均匀地撒上盐,然后又给她服了两粒消炎片,叫她尽量不要去想痛处,争取尽快睡着。
忙完这一切雪梅才爬到自己的床上,但久久无法入睡。这一天的心情是苦还是甜,是酸还是涩她无从辨别,直至听到尹菊芬平稳、匀称的呼吸时,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心想:“痛苦一旦过去,幸福定会到来!还是老话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着想着,她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