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暑气热,景离自小身子娇贵,余下的这半个白昼便闭门在房中拿本书卷随意翻翻养神。
转眼日下西山,雨霁入房请道:“殿下今日在何处摆膳?”
景离合上书页,坐起身道:“天气太热,本王这会子倒还闷着不想用什么。且先挑一两样清淡的,随我去一趟下房。”
雨霁素来是个有眼力的,明白景离最恶下人不知尊卑,试图揣测乃至左右她的意愿,故素来皆是不多问、不多言的。而王爷亲去下等仆佣所住的下房,却实在很有些不妥,若是流传出去为陛下听闻,恐怕她作为王府掌事难逃其咎。于是雨霁不得不硬着头皮拦一拦,道:“王爷有什么吩咐,不知雨霁可否代劳?如今日头虽下了,地上的热气却还重。王爷千金贵体,还是莫要劳动的好。”
景离轻哼一声,道:“这点暑气本王恐怕还能承的了。”这一声轻哼口风不善,叫雨霁心头一紧,垂着的头也不免低得更深些,却听景离又转了柔软口气,带着三分娇嗔道:“一日未走动了,倒是闷的慌。姑姑若担心便使人抬着软轿跟着罢,若是乏了坐轿便是。”
雨霁明白景离当然知道自己拦她断然不是因为什么怕她疲乏的鬼话,然而既是景离已将话说成了如此,雨霁也不敢再阻拦,只是先派了两个女侍先行去打点,遣散些无关人。
与叶芷君不同,雨霁自打景离一出世就被选为皇女侍从。从粗使小丫头,做到入房大丫鬟,再到近身女侍,直至今日王府掌事,且不谈她的心机计谋,至少对于景离的所思所想还是多少能明白几分。景离此番去,多半只是为了见南韵罢了。至于景离见了南韵是要为些什么,雨霁却是猜不透了。三年前那一场宫乱叫景离改变了太多,行事思虑皆是奇诡,叫人无从揣测,也不敢揣测。
是而待到了南韵房内,雨霁放下膳食便自觉退出房去以避嫌,生怕景离以为自己有打探之心。
景离别有意味地忘了一眼雨霁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方回眼望向了南韵。
男孩子生长的晚,八岁的南韵身躯小小的,被锦被盖了严实,头上缠了层层白布,混着血丝的药液微微渗出。许是因为疼痛,他的小脑袋一直微微摇动,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
景离端起一碗米汤走近床边坐下,柔声唤道:“南韵。”
南韵猛地睁开眼,使劲瞪了几下,眸光却一片空洞,试探道:“殿,殿下?”还未待景离搭话,他便又喃喃道:“不,不可能,王爷怎会来这里。想来是做梦吧。”
景离伸手抚上他的手,道:“是本王,南韵,本王来探你了。”
南韵滞了一滞,忽然哇地大哭道:“南韵无能,无论如何皆不能使容公子作论,实在无颜见殿下。”
景离静静地听着南韵哭,待他哭完了,方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一拭泪。
南韵垂下眼,道:“南韵已不能视物,往后恐怕更不能为殿下分忧了,实在有愧于王爷。”
景离伸手抚过他的眼,道:“南韵,你要记得,做事当做尽,且最忌心急。今日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再做的尽一些,再耐心多一些。”
南韵沉吟一会儿,咬咬唇,道:“南韵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