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各家的小姐太太都知道,一到冬天就很难见到华家四小姐华泽兰的身影,因为这位在广州府出长大的小姐还不适应帝都的冬天,一到冬天就不能出门。
每次华夫人端着标准的微笑如此解释的时候,有些人心里很不屑的想,到帝都将近九年了还不适应,忽悠谁呢,难道就你华四小姐比较金贵吗?
在烧着地龙又放着几盆银丝碳的暖烘烘房间里,我歪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苏绣满园春的毯子,手里拿着本卖的很火的《三生三世桃花开》的话本子,旁边一杯狮峰龙井,几碟子广式点心。看几页书,吃一个点心,喝一口茶,真是悠闲的赛似活神仙。
随着一阵冷风刮进来,我就知道我的耳朵又要受罪了。
能如此大大咧咧不禁通报,能让冷风吹进来我房间的人就只有三哥了,人称俊美无双,风流无双的“无双公子”华曦晨。
“三哥”,我冲三哥甜美的笑这,“你今天又去哪里玩了啊。”我这位三哥吃喝玩乐无一不专,每日混迹于各种宴会,茶会,花会,诗会,所以我就算不出门也知道帝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三哥喝一口春儿送来的热茶,才慢悠悠的说,“阿妹,西山的梅花今年开的特别好,我看过天气了,明天不下雪,明儿我们踏雪寻梅可好?”
灿若星辰的眉目充满期待的看着我,我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啊!”
三哥桀然一笑,这一小仿若春回大地,百花盛开,艳丽无双。我沉浸在三哥的美色中,连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说:“阿妹,好乖。”然后就溜之大吉都没有发现。
我哀叹一声,又中了三哥的美人计。
西山梅林是帝都的十大美景之一,每到梅花盛开梅林便开始热闹起来,各种聚会接踵而来,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爱侣和怨侣。白雪红梅,才子佳人,真是好风景真是赏心悦目啊。
我带着春儿躲开人群,偷偷的往梅林深处走去,听说那里有棵绿萼梅,很是奇特,很香很漂亮,我想这可梅花做出来的糕点和香氛肯定是比普通的梅花做出来的比较好。
老祖宗早就告诉我们世上奇异的东西总是要花费点功夫才能找到的,所以当我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梅海,找一棵梅花不异与大海捞针,所以我决定和春儿分开找。
我能肯定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糟糕的决定,我很后悔当时忽视春儿的担忧并且不听她的劝告而自己单独行动。
事实上,当我发现自己迷路时就后悔了,别说找到绿萼梅了,连被三哥和春儿找到有困难,只能说路痴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的好。不过我很庆幸今天穿了件红色的狐狸毛的大氅,在雪地里还是很显眼的。
反正也找不到出路,我干脆就慢慢看这些梅花。梅林里有很多品种的梅花,有深红色花的乌梅,花黄似腊、浓香扑鼻的腊梅,花红似朱砂的朱砂梅,还有其叶似榆花似梅的榆叶梅,又因其枝短花密,满枝缀花,又叫“鸾枝”,珍珠梅株丛丰满,枝叶清秀,清雅的百花;白梅隐藏在雪中,好似整棵树上都是花,又像是一颗散发花香的雪树;还有枝如柳树般自然下垂,潇洒飘逸的垂梅,此乃梅中极品;还有枝似游龙,形态俊逸的龙游梅;枝叶丰满,色彩鲜艳,绚丽可爱的金丝梅;最让我惊喜的是,这里还有棵素心腊梅,花被纯黄,枝似墨玉,浓香扑鼻,远远就闻到了它独特的香味。
我如痴如醉的看着这颗素心腊梅,舍不得迈开半步,我情不自禁的拿了几多梅花上的雪,捏成一团放进嘴里吃,嘎吱嘎吱的咬着,像只偷吃油的老鼠。不过现在我确实是偷吃,我从娘胎出来就身子弱,就连夏天我都不被允许吃冰,更别说大冬天的吃冰了。真是过瘾啊,我欢快的笑出声。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
骑驴坝桥过铃儿响叮当
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
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
共度好时光。
我一边哼唱《踏雪寻梅》,一边把素心腊梅摘下来,想着梅花香的香氛、胭脂、糕点、花露水……
“啊~~~”一个雪球打到我正准备摘开的最好的一枝花的手,突如其来疼痛令我不禁惊叫出声。
我狠狠的瞪着前面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不用怀疑,用雪球打我的人就是他,因为这附近就他一个人。“你为什么打我?你给我道歉。”
他慢慢的走过来,嫌恶的看了我一眼,“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歹毒。这些花哪里惹到你了,你要置它们于死地。”
“这些花又不是你家,我摘花关你什么事啊,你家住海边啊……”管的真宽。剩下的半句被我吞回肚子里。这人也长的太俊了!远远的看就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高,近看才发现他好看的人神共愤,城北徐公,掷果潘安,看杀卫玠,宋玉之貌我想也不过如此,而最吸引人的则是他的气质,不同于三哥世家子养尊处优的富贵,而是一种贵气,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淡定,一种天地尽在我手中的霸气。
不可否认,我被他折服了,当下我就决定,我要得到这个男人。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气啊,谁敢这样跟我说话,从小到大,爹娘和哥哥都把我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揣在怀里怕掉了,其他人更是碍于华家的势力都对我客客气气的,所以我华四小姐什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气,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他轻蔑的瞥我一眼,不屑的说,“巧言令色。”飞扬的斗篷擦过我的衣襟,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我急忙喊住他,“你是下山吗?你知道下山的路吗?”我小跑的跟在他身旁。
他连眼光都没赏我一个,置若罔闻的继续大步走。
太可恶了!想我华泽兰虽不是国色天香,可也是清秀可人啊,居然这么对一个弱女子,还敢说我不知怜香惜玉。
“喂!喂!喂!”叫不应我就用手拉他的衣服,然后他手一扬,我就摔在地上了。我愣住了,想不到他居然打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我怒不可及,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男人啊,居然打女人……”
回应我的只有他越走越远的身影,然后就消失看不见了。
天色越来越暗,我坐在雪地上,阵阵冷风吹来,一棵棵梅花树此时变得可怕起来,奶娘说从前有个小姐就是被梅花精捉走了,这个梅林存在上百年了,不知道有没有梅花树修炼成精。我越想越怕,越怕腿就越软,更加站不起来了。我双手抱脚,头埋在膝盖里,眼不见为近,默念着《金刚经》。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靴子踩踏雪地发出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我跟前消失了,然后一个声音说,“起来。”宛如天籁。
我抬头看,黑色描金靴子,黑色斗篷,雪缎长袍,不是之前那个人又是谁。我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怎样的眼啊,只需看一眼就能把你吸引,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深邃的犹如夜空,世界在他眼里就是一片虚无。
一个人到底要受多少苦难才能拥有这样的眼。
我无端的感到心疼,但也只是一瞬而已。这个可恶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我心疼的,他害的我这么惨!
“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管我了吗?谁要你假好心啊!伪君子!”我嚣张的气焰还没发泄多久,看他转身又要走了,我马上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每次我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连最严肃的大哥都拿我没办法,“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他淡淡的看我一眼,默默的背对我蹲下了,好像在说着,我背你,快上来。
不过我是个大家闺秀,怎能随便让一个陌生男人背呢,这不符合规矩,至于荒山野岭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我选择无视。“男女授受不亲,你帮我找根树枝吧。”
“给把剑我干嘛,自尽啊。”我看着他扔过来的剑,不解的问,不过他的剑是放在哪里的啊,我怎么没看到。
“不走你就在这里过夜吧。”说完就走了,也不等等我。
我拄着他的剑,一瘸一瘸的走着,“真是没风度,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冷的跟块冰一样,以后谁嫁给他就惨了……”我一直碎碎念着,跟着他的脚印走,这样比较省力。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越来越暗了,而我们还没走到山下,还是白白茫茫的雪,不过总算是走出梅林了。
“喂!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双腿好像有千金重,每迈一步都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真的走不动了……”
要不是他刚刚有说话我都以为他是哑巴了,问什么都不应,骂他也没反应,真是根木头!
在呼呼的北风和我沉重的呼吸声中,好像还有其他声音,只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阿妹~~~”“小姐~~~”是三哥和春儿带人来找我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感觉三哥和春儿的声音如此的亲切,简直是热泪盈眶啊!
“这位公子,我家人来找我了,谢谢你带我下山!”我笑着对他行了个礼,脸上端着温婉的笑容。
不过他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和厌恶,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为什么?我自认为的礼仪和礼节是无可挑剔的,当初爹娘可是请了宫中的秦嬷嬷教导的,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秦嬷嬷可实际上是很严厉,对妇容德功的要求近于变态,这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病,当初我可是吃了不少苦才能让秦嬷嬷满意的,现在秦嬷嬷就是我的教养嬷嬷,所以我的礼仪不可能退步。
这只能说有些人就是不能对他好,给他好脸色看!
他默默的走到一棵大松树后面藏起来。他是想看我安全离开吧,想到这里我真诚的对他笑笑,收回前面那句话,这人还是挺古道热肠的。
“三哥!春儿!”我兴奋的跳起来招收大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
“安静,安静,都别说话。”我听到三哥说,“阿妹,你在哪儿?”
“这里!这里!”当三哥的紫缎镂丝墨竹披风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激动的跑过去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三哥的温暖,此刻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三哥摸摸我的头,然后脱下披风披在我身上,“阿妹,我们回家了。”
“三哥,我走不动了。”看到三哥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三哥帮我系好披风的带子,转身蹲下,“上来吧。”
我安心的趴在三哥的背上,感觉到春儿紧紧的抓着我的衣摆,然后就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所以我不知道三哥看了那棵松树一眼,脸色阴沉的可怕。
三哥虽然游戏人间,不务正业,但却是三个哥哥里资质最好的,文武兼修,而且三哥跟一班纨绔子弟混迹这么久感觉早就被锻炼的很敏锐,被一道这么炙热的目光盯着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傻妹妹,你惹麻烦了。不过我也寂寞了好久了。”没有对手就是寂寞啊,看看这次的对手强不强。
所有妄想抢走妹妹的人都是华曦晨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