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铿两人速度够快,转过几个林子就看到了许多人影,但林铿却显然有些疑惑,深深的皱着眉。
陈几下到了地上,扶着一棵树大口喘了几口气,转头见林铿这副模样,哑然失笑,“你先前的推断虽然非常的有道理,但我忘了告诉你,咱俩跟的可不是郑云海那拨人......”
林铿脸色有点难看,眼神幻灭不定,但他也不抱怨什么,直接将注意力转到了前面那些人身上。
那些人一共六七个,为首的是先前架走俘虏的二人中的一个,此人有个诨号叫做“水蛇”,外貌眼神也当真像条阴冷的蛇。这些人此刻也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他们在找什么?”林铿问道。
陈几眯着眼回道:“不知道。”他歪了歪脑袋,缓缓说道,“看看再说。”
他话音才落,只听“嗖”的一声呼啸,一支羽箭射在水蛇队伍中一人的胸口正当间,那人呼喊都不得,仅仅闷哼一声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水蛇的队伍一阵慌乱,只是这些人也颇有些本事儿,仅仅片刻就在几颗高大乔木的掩护下团团围住,抽出武器互相防备。
水蛇脸色愈加的阴沉,心里更是搞不明白缘何会被发现,敌方来人一定是那些个山匪,商队做出夜袭的决定也应该是超出他们的预料的。他虽然有万般的愤怒,可敌方突施一发冷箭后就再也没有动静,更没有暴风骤雨般的攻势,这更是让他心底一沉。
如今敌暗我明,出师未捷如此,身负的任务恐怕就已经失败了大半。好在自个儿一行人本就不是计划中的重点部队,堪堪牵制住山匪的一些精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这样一想水蛇的心里就放松了不少,下了几条指令,只让手底下的人严加戒备,自己却噌噌几下跃上了一根十几米高的树枝,全然不怕暴露在对方箭手的视野下。
水蛇却是不知,“敌暗我明”里的“敌”还要再加上两人呢。
陈几此时正拿着根树枝戳着树干,显得非常的无聊。林铿突然一个转身,脸色凝重,低沉说道:“先生,那些人好像有往这边来的意向,我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哦?”陈几惊讶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边转头边问,“怎么会?我看看。”陈几凑到林铿身边,打眼望去,哪里有什么异动?不禁道,“没有动静啊。”他看向林铿疑惑的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喏,那个领头的下了几个命令之后就藏到树上去了,应该是在防备山匪吧。”
林铿听闻也是一脸疑惑,又看了过去,眼中疑惑之色更甚,“不是啊,那个领头的在悄悄地摸过来呢。”
陈几不禁笑道,“夜色虽浓,可也不应该盖住了你的眼睛吧。嘿嘿,还是说你认错了领头人?那就更不该了,这点眼力总要有吧。”
听陈几这么说,林铿也不禁怀疑是自己眼拙认错了人,故而又看了那些人一会儿,说道,“可不就是那个气质阴沉的人吗?”
“这些人里气质阴沉的人多了,这些可都是商行暗地里的打手。”
“就是之前傍晚架走俘虏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啊,挺受孔帕子器重的那个,难道不是......”
“等等!”
陈几突然扯住了林铿的手臂,沉吟了一下,“你之前说那个人悄悄地摸了过来?”
林铿见陈几脸色古怪,只好道,“是啊,可是也真奇怪,咱们耽搁了许久了,他也没出现。按道理......”
“不用按道理了。”陈几打断道。
“怎么了?”林铿有些好奇的望着脸色凝重的陈几。陈几却嘴角一勾,挂起了一丝笑容,“故人来了。”说着抬头望向了树梢。
林铿跟着陈几的动作也看向了树梢,只是许久也没有什么异状,让他不禁看了一眼陈几。
此时陈几却高声道,“故人来,不必这样子藏头露尾吧!”丝毫也不怕惊到水蛇等人。
那树梢原本正对着陈几二人的后背,此刻陈几林铿转身看过来,等到陈几高声说话,良久才有了些动静。
浓重的夜色仿佛潜藏着许多的怪兽,随时能用“恐惧”、“思念”、“妄想”等撕碎人类的灵魂。而在那夜幕底下,此刻却绽放着光明,那是一种至纯的黑色的光。黑色的光在黑夜里如此“耀眼”,只是说耀眼恐怕有些偏颇,因为它并不真正像阳光一样刺激着人们的眼球,它只是甫一出现就完全占据了人们的视野,再也容不下外物——当然,此刻的黑夜里除它之外也确没有其他事物再能进入人们的眼中。
黑光由小至大,又渐渐的消失在树梢,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并不起眼的人,而他全身也穿着黑色的衣裳,那件黑色的长袍勾勒着他的轮廓,在那轮廓边缘隐隐泛着黑光。这让他看起来又非常的邪魅而吸引人。
这样的景象像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黑夜笼罩着的山林里,而是同这个世界割裂了开来。
那人淡淡一笑,“好久不见啊,尊。噢,现在应该叫你陈几的,你看我这记性。”
陈几眯起了双眼,缓缓说道,“景银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景银灯缓缓地落在了地上,走了过来,“尊,你想得到的。你看,你连我会在哪里出现都想得到。”景银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将双手交到了背后,“我原本以为,青渠山出事后唯一一个猜得到我现身方位的人,也可能再也猜不到了。”
陈几仰了仰身子,心道:你哪里晓得我确实不知道你这骚包现身的位置?有修为的时候捉住你轻而易举,可不是靠猜的;如今没有修为了,可就真是猜的了。
只是他哪里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他此时只感觉到极致的危险,但他仍然说道,“姓景的,你最好不要这样叫我。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早在几百年前就葬在了陈家沟里了。”
景银灯无奈一笑,又做出很是委屈沮丧的表情,“小几,你以前可是一直叫我小景的。”
陈几顿时脸色黑了下来,撇了一眼一直很是镇静的林铿,低声吼道,“也不要这样叫我。”
景银灯歪了歪头,眼神中带着危险的光芒也看了一眼林铿。
“这是林家的?”
“你说呢?”
“恐怕就是林家的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很是淡然甚至悠闲自在的景银灯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刻薄露骨。
“哦!我倒是忘了,听闻你在林锵手上吃过不小的亏?怎么,如今你还想在人家儿子身上报陈年的旧仇不成?”陈几讥讽道。
景银灯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捏了一瞬间,想必陈几是说中了他些许的心事,也显见景银灯在林锵手上吃的亏可不小。
但他瞬间就转换了笑脸,眼角眉梢都含着一种叫做“神秘”的美感,邪魅异常,这让陈几的心情更加的沉重。“看来这些年你的【转盘】越来越有精进了。你敢来找我,就是凭了这个?”
景银灯撩起黑袍的袖子掩住了下半边脸,眼睛仍旧带着笑意,自得地说道,“如今我这【转盘】已经开始演化轮回道,假以时日再演化一门地狱道,这世间山川万灵、飞仙谪仙,还不是任我调教?你说是不是啊,周、也、尊!“他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
陈几却收起了笑颜,冷漠地道:“你不必拿话激我,是陈瑾让你来的吧?那你应当知道我的情况,若想与我战一场,此刻正是机会。”
景银灯显得毫不在意陈几的态度,“尊,我想你搞错了。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也不是谨让我来的。”他转了半个身,仍旧是双手背在背后,侧着身子看向陈几,“要知道很多年前开始,大家就非常难得见到谨了。一切的事情都是嫣姐在处理,大家只能见到嫣姐而已。而且这次的事儿,我可没有参与。”
“所以说,你是自己来的?”
“是的。”
这个回答让陈几心里松了口气,难怪景银灯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他要是知道自己中了仙之浅唱这种毒咒,一身修为功力都拿去对抗”即死“的力量去了的话,哪里还会跟自己废话。如今景银灯恐怕是非常的忌惮自己。
陈几突然脸色一凝,冷冷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杀我的?”
景银灯沉默着,突然露齿一笑,“是的。”
“杀得了我?”
“总要试试不是吗?”
陈几冷漠的注视着景银灯的双眼,接着说道:“你说得对。”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景银灯却淡然的笑了笑,说道,”尊,你是我们事业道路上唯一的绊脚石,所以这一天是一定会来的。“
陈几却不屑的哼出了声,“什么事业?祸害人间?”
景银灯无奈的叹了口气,“关于这个的争论一百年前就已经争论了无数次了,反正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是凭实力说话吧。”
陈几仍旧不屑,“说到实力,你们谁又能打过我?还不是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我逼下青渠山?而如今伤重的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的【转盘】又敢有什么异动?”
景银灯沉默了会儿,“我承认,你是强得不像话。正因为这样,才一定要送你进世界的边缘,你就在世间边缘静静的看着伟大的‘新世界’的诞生吧。”
“现在的这个世界不好吗?”
“好吗?”
陈几知道这样的话题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故而长叹一声,道:“也罢。我只是想问,你口中的嫣姐,是江嫣?”
“是的。”
“青渠山的事儿,是她策划的?”
景银灯复杂的看了一眼陈几,”我不清楚,但应该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归嫣姐一手操办。“
“说起来,她还是我师姐呢。”陈几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但随即就摇了摇头,赶走了这些思绪。他接着说,“我从来没有妨碍过你们,纵然理念不同,却不会去干涉你们。”他目光越发冰冷,“本座最痛恨的就是无缘无故遭人暗算;本座的燕门也绝容不得别人来染指惦念。纵然是你们,也莫概如是。”
景银灯知道这样的陈几就是真正发怒了的陈几,这个从来随遇而安的男子发起怒来,即使是他【转盘】已入轮回道,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但景银灯此行却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既然已经暗算了青渠山,就得把陈几按死在伤重期间。如若不然,便是打蛇不死,他日就要遭他反噬。到那时......
景银灯想到这里就赶紧摇了摇头,眼中的杀意再也不掩饰。
“尊,那我们......就换个地界吧。”
黑夜包裹着他的黑光,黑光却割裂着黑夜。夜色下名叫“恐惧”、“思念”、“妄想”的怪物正蠢蠢欲动,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