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赶过来禀报军情的武将正是今夜值守这所宫殿的兵曹参军事,他原本是值守夏国皇宫的一个禁卫军武将,因为夏军要攻下蜀国的国都,所以他被夏国皇帝派来这里。
看到朱永梵勃然大怒,这个兵曹参军事扑通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末将朱桓护驾来迟,王爷恕罪!”
这时,一阵寒风袭来,把朱永梵头上的怒气给消去了三分。
朱桓治军不力,理应斩首示众,但此人可杀不得,他姓朱,是夏国的皇亲国戚,就这么一点事情而斩杀了皇亲国戚,那会引起很多人不满的。
朱永梵把目光转向朱俊,冷冷问道:“朱桓!今夜是哪一队禁军值守德阳殿?何人领军?”
朱桓看着比夏国皇帝还要有架势的朱永梵,仰头沉思了片刻,低声说道:“禀报王爷,值守德阳殿的禁军是左右金吾卫第四队,队正是武瞳。”
“好个武瞳!岂有此理!传令下去!今夜值守德阳殿的所有士卒,杀无赦!武瞳及其属官,全部满门抄斩!这件事情,谁也不许传出去!否则!杀无赦!”
朱永梵说完,便扬长而去!
值守这里的兵将是夏国皇宫直接派来的禁卫军,一队是五十人,二十队是一府,五府是一卫。那个武瞳是值守德阳殿的头头,他将要跟他手下的将士一起见阎王了。
“皇兄!刀下留人!”朱俊连忙替那些值守德阳殿的士卒求情。
禁卫军可不是一般的士卒,他们都是按照秦汉那时的虎贲军的规矩,专门从历代武将的后人当中挑选出年轻力壮,头脑精明的男丁组成。
他们之听命于皇帝一人,平时只负责把守皇宫的安全,只有皇帝或者太子亲王等人出战的时候,他们才被派来战场把守军营。
朱永梵只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没有权力去处罚他们,要是杀一两个人,朱俊不会当做一回事,但现在要杀五十人那么多,那简直就是不把他们的皇帝老爹放在眼里。
朱俊不会那么傻,也不会那么狂妄,他希望自己的皇兄能够收回成命,免得父子翻脸。
“再有求情者!格杀勿论!”朱永梵抬高了嗓门,狠狠地瞪了朱俊一眼,眼底丝毫没有手足之情。
他们的父皇虽然威严,但远在天边,他的皇兄虽然权力比不上天子,但他拥兵数十万,远水救不了近火,朱俊不敢再开口。
朱永梵缓缓看了韩老太一眼,又说:“韩夫人,你们继续!灵木兄,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来商量抓刺客的事情!”
说着,一抹杀气又开始盈上朱永梵的眉梢,他噙着冷笑,从容离开。
荆洛尘的内心在翻腾着,她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煽出更大的风,不能让朱永梵这个恶煞杀掉更多的夏军,可是,就因为自己的煽风点火,就害死那么多人,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处在左右为难中。
在一队禁卫军的护送下,荆洛尘跟在灵木的身后,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宫门。
随着嘎吱嘎吱的关门声,荆洛尘才发现,气势庄严的宫墙下,只有她们以及灵木的几个随从站在雪地中。
灵木只不过是秦王朱永梵麾下的一个谋士,按照夏国的规矩,谋士在军营中可以来去自如,不用跟自己的主公同住在一个地方。
“韩姑娘,你冷吗?”灵木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荆洛尘的身上。
荆洛尘有些感动地看着灵木的脸庞,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皇兄,她的皇兄,以前也是经常这样对她问寒问暖的。
灵木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只是,灵木的身份让她感到不踏实。
“灵木将军,你为什么不住在皇宫里面?里面不是更方便一些?”荆洛尘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怪怪的,索性就试探了这么一句。
灵木似笑非笑地说:“我跟韩姑娘一样,不喜欢处处看着别人的脸色,所以,我不喜欢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带着,包括军营,那都不是我们这种喜欢独来独往的人长久居住的地方。”
自幼在深宫大院里长大的荆洛尘深有感慨,皇宫里面,虽然富有,但规矩挺多的,就连她这个大公主,也不是想去哪就去哪,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学会了高超的易容术。
她甚至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要是生在一个布衣百姓的家里多好啊,当然,他还要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哥哥。只可惜,她是蜀国的公主,想归想,复国的大事,还得需要用自己的娇躯来扛着。
“说得有道理,诶哟,刚才秦王一发怒,就杀了一队禁卫军,那不是好几十个脑袋?”荆洛尘明知故问。
话题又扯到了朱永梵,灵木立马警觉起来,他环顾四周,随后挥手示意让自己的随从先回去。
“韩姑娘,古人说,伴君如伴虎,这是很正常不过的,我刚才,真的有点替你担心,我总觉得,秦王之所以没有怪罪于你,那是因为你们母女俩在帮他做事,你明白吗?”
一层冷汗渗出荆洛尘的额头,这人不是夏国秦王的谋士吗?他怎么会在秦王的背后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莫非,他另有所图?
“灵木将军,难道,你就不怕杀头?”荆洛尘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灵木。
“怕什么,韩姑娘武艺高强,你肯定能在万军之中保住本公子的小命,别忘了,咱们之间还有一笔交易没完成呢!”
灵木向来聪明过人,能说会道,又喜欢到处结交能人异士,在他眼中,这个丑丫头身手了得,内心不坏,只是见识浅,要是能将她收为己用,何愁大事不成?因此,他敢这样直言不讳地跟她说话。
然而,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荆洛尘跟他的处境是一样的。荆洛尘只是空有一个鬼魅刺客的名号,但她只会琴棋书画,未曾学过武艺,她也以为,灵木是身兼大将军的王爷朱永梵的手下,想必此人一定武功盖世,要是能把他收为己用,复国的把握就会大一些。
在知画出来行刺的时候,灵木一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而那个朱永梵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她觉得,灵木的才智远在朱永梵身上。
“交易?我原本以为你算是个人物,没想到,今夜遇到刺客,你堂堂一个将军,居然没有一兵一卒可用,本姑娘还不如找王爷做交易呢。”荆洛尘冷嘲热讽地看着灵木。
灵木苦笑一阵,仰头痴痴地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墙。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的鼻梁依旧是那般笔直,脸型饱满,俊朗无比,很难让世间的女子不动心。
“好了好了,先跟我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灵木搭了个手势,示意荆洛尘骑上他的高头大马。
荆洛尘并没有理睬灵木,她往前走了一步,笑道:“算了吧,本姑娘还是自己走着为好,万一又冒出来一个刺客,我们骑在马上,岂不是要一箭双雕?”
她口是心非,实际上,她是想一路给知画她们留下记号,以便她们可以一路找过去,而不是不想早点去到屋子内取暖。
灵木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吧,还是韩姑娘心细一些,那我们就走回去吧,反正我那里也不远。”
此时,荆洛尘假装像个没有进过皇城的村姑一样,左顾右盼地转着身子,时而朝着路边那厚厚的积雪上面踩出几个脚印。
这就是只有她跟知画、妙音两人才能辨别的暗号,她们之间经常会私自出宫办事,又不经常聚在一起,为了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找到彼此,于是,她们就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暗号,在雪地里踩脚印,那只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在一处十字大街上,一队巡夜的武侯迎面而来,这些人是负责城池内安全的士卒,领头的人看到灵木,便打起了招呼。
“灵木公子,今夜又这么晚才回去?”
“呵呵,诸位辛苦了,今夜有刺客出现,你们可要小心一点。”灵木抱拳行礼,然后继续赶路。
站在一边的荆洛尘把灵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放在眼里。这个人,不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比较随意,不像刚才那两个王爷,脸上都是花花肠子。
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到夏军那儿,跟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朱永梵来灭了她的蜀国呢?这是她心里很想解开的谜。
路过一排大树,荆洛尘又悄悄地在树下留下暗号,灵木以为这个丫头真的没见过世面,他不禁摇了摇头。“韩姑娘,你娘很少带你到蓉城玩过?”
荆洛尘生怕自己的举动被这个男人识破,她有些紧张起来,愣了片刻,缓缓说道:“哼!我娘只有在夜里才会带我来,白天我都是在家里。”
灵木捂着嘴巴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哎!难怪……我觉得,韩姑娘这样聪明的女子,理应呆在家里,以后好好嫁个好人家。”
他不敢去想象,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刺客出门行刺的时候,会有多少人惨死,这个丑丫头到底杀过多少人。
“是吗?本姑娘觉得,像公子这样文武双全的男人,应该好好去读书,以后为更多的百姓做事,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带兵杀人,灭了人家的江山社稷!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多少人因你的做法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给你们做牛做马吗?”
想到自己的这个支离破碎的蜀国,想到自己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臣民,荆洛尘显得有些激动。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她肯定在夏军攻破城墙之前,就亲自跟蜀国的将士站在一块,与他们同生共死,用天下最动人的琴曲去鼓舞他们,让他们奋勇杀敌,好好保住属于自己的家园。
灵木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仰头看着远处的废墟,知道这些废墟上,之前或许住着很多安分守己的人家,只可惜,这些废墟沾满了血腥,他不知道,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们,处境有多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