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海岸蝶（十五）

第二天，苏子瞻起来的很早，一起来他就在厨房捣弄着。可没捣弄多久，敲门声却响了起来。他有些诧异，宁欣和郭漾东最近都有很多的事要做，不会一大早就来敲他的门。

他洗过手，走去开门。门口，苏子敬淡淡的站着。苏子瞻先开了口：“这么早？”

苏子敬默不出声的走了进了。他坐到沙发上，说：“昨天想了很久，所以难免就起的早了些。”苏子瞻笑了笑，一边走过去一边说：“还有事情，能让你想很久？”苏子敬沉默不语，隔了会，他说：“子瞻，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我。”

“什么事。”苏子瞻给苏子敬倒着茶，淡然询问。苏子敬说：“我希望你对杜铨可以网开一面。”

苏子瞻抬起头看着苏子敬。四目相对，清晨的空气蓦然又寒冷了几分。苏子瞻淡淡问：“为什么？”

“因为岑晨。”苏子敬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怕告诉你，杜铨和她的关系有些复杂，而她是我起于微末的朋友。我不能放任不管。”苏子瞻抿了口茶，不说话。苏子敬又说：“子瞻，我知道孙家和你有多大的仇，但杜铨并不是孙家的人.....”

“可他做了孙家的刀。”苏子敬的话还没完，苏子瞻就冷冷的打断了他。他说：“杜铨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刀。子敬，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我不可能能放着这把刀不管。”苏子敬说：“我可以让他们出国，我向你保证杜铨不会再回来。”

“哈。”苏子瞻一声轻笑，声音带了些讽刺。他说：“当年那四条狗怎么像老爷子保证的？子敬，难不成这种事情你也能忘了？”

苏子敬又复沉默。陈年旧事虽久，但是记忆，却是尤新。他默默说：“我不会忘。”

“既然你不会忘，你就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我只信我自己。”苏子瞻说：“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可以留下来吃早餐，但是.......”

“子瞻！”苏子敬突然站了起来，他说：“恩恩怨怨，你还不够吗？我希望你放了杜铨，也是更希望，你可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不需要后路。”苏子瞻没有任何犹豫就开了口。他看着苏子敬，苏子敬也看着他，一坐一立，一个似火中烧，一个却只冷若冰霜。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子敬眼里的火终于熄灭，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打算离开，却又无意间看到，卧室那边一道黑色身影悄然闪过。

如果没有他没有记错，苏子瞻刚刚好像是在做着早餐的。他背对着他，静静开口：“子瞻，你既然还有心思去做早餐，就已经证明了你渴望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说：“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

水雾飘忽不定，四散而去。恍惚间，就让人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是很久以前，他和苏子敬在小镇的咖啡馆相遇，那天夕阳西下，岁月尚自安好，他告诉他，他年若是攒了钱，他肯定也要开间那样的临河而立的书店。

三餐温饱，闲赴诗书，有一个爱的人，有一个和睦的家庭。那样遥远的梦啊，苏子瞻默默说：“人都是会变的。”

“不错，人都是会变的。”苏子敬说：“变，就如同夏天摇扇，冬日添衣一样是常态。”

《逆水寒》里的话，苏子敬没有说完全，可苏子瞻知道他的意思。他说：“我不是顾惜朝，但是我也没想过去做戚少商。我不在乎什么权力富贵，也不想什么立地成佛。”

他说：“我只要孙家满门，鸡，犬，不，留。”

卧室那边，墙角又悄然飘落一片黑色裙角，正自微微颤动。苏子敬看着那里站了很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又离开了。

人走了，茶却还没有凉。苏子瞻无力的往沙发上靠去，静静的看着那些熏杯青花。苏子敬方才一直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他发现了他这里还有别人。更加不知道，岑晨正扶着墙，默默的看着他。

泪有千行，却怎么也写不完悲伤。从前她爱的，是那个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的他，恨的也不过是那个没心没肺，不解风情的他。可现在，当她终于走进他的生活，当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的时候，她爱他什么？

原来，喜欢加怜惜，就已经胜却了这世界上无数的自负深情的爱意。

岑晨悄然抹去残余的泪水，站了起来。她向苏子瞻走去，步子迈得很是轻盈，却不经意的收敛着初初升起的晨光。

她到他身后，轻轻的捂住了他的眼睛，俏皮的问：“你怎么起得这样早？”他嘴角弯了弯，抓住她的手，柔声说：“想着你昨天那么累，打算起来给你做早餐的。”她抽出手，一下就从沙发后面翻了过去，像是精灵。她慵懒的俯在他身上，说：“你还有点良心嘛，我的早餐呢？”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还没做完呢。”

“哦。”她乖巧的答应，又好像是不经意的看见了桌上的杯子，问：“有人来过了？”他点了点头，说：“你老板来过了。”

“啊...”她急急坐起来，诧异的问：“子敬来过了？”他撇了撇嘴，又抓着她躺下，说：“是啊，找我谈些事情而已。”她似乎有些担心，又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他默了默，问：“你很怕他知道？”她吐了吐舌头：“没有呀。”她说：“那天子敬带了我初恋男友来见我，我故意让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你初恋男友？”他似乎是有些诧异，又问：“你干嘛要子敬误会？你害怕他告诉老爷子？”她默不出声，隔了会，赌气说：“你都不问问我初恋男友，他和你很像哟。”他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问？”他说：“就算和我像，那也肯定没我帅，也没我有钱啊。”

“噗。”她一下推开他，嗔说：“你个不要脸的，快去把做早餐。”

苏子瞻怀着笑意，起身去了灶台。通过缝隙，溜进来的阳光，翩翩飞舞，落了他一身，岑晨在他身后看着，只觉得那才是他应该有的模样。不管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四十、五十岁，苏子瞻应该有的模样，都应该是那样肆意潇洒，叫人入沐春风的。

她忽然光了脚丫子，就往窗边跑去。他惊异、担心的声音里，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一把扯开了窗帘，整个房间，遽然亮起。

她张开双手吗，朝着他灿然一笑：“轼，今天的阳光真美。”声音甜美而温馨，只教他觉得那阳光好像透过躯壳，去到身体里的没一个角落。笑意不经意就在眼睛里，开成了花，他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线。

你说，你变了。你说，你只要他们都去死了。你这样或是那样的云淡风轻，我却知道，你心里，早已生了千种，或是万种的痛苦。

你在血腥杀戮的仇恨深渊里待得太久，虽然你仍旧有一颗想要宁静生活的心，却早已丢了继续向阳光攀爬的勇气。

不过不重要，轼。你用八年的时间，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保护我。我也会用我的余生，在荒芜残酷的世界里守护你。

我终将把阳光带到你的身边，也终将成为你手里的长剑，为你染尽所有的鲜血。

I'llbeyourknight，Your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