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府中养病,子瑜每天都陪着,大小子也乖巧,天天都过来拜见父亲,子瑜笑看父子二人对话……
去病养病期间,一家四口都在一起吃饭,很是融洽。
看着去病身板逐渐恢复,芷若对子瑜不再是那冷漠的客客气气的脸色。一家人在一起时,看着和气的子瑜,芷若那眼中偶尔也飘过一丝淡淡的敬意……
珠儿隔两日就带着小连过来请安,兰儿见了就逗小连喊“姨夫将军”,听了小连那不准的音,一屋的人都大笑……
莫措和破虏带着女儿经常来看去病,去病招待破虏,见破虏大碗喝酒很是心痒,可子瑜不准,也无可奈何作罢。
已显怀的玉儿和瑾公子也过来看了去病,那小瑜很是乖巧,喊着“姨夫将军”让去病哈哈笑,甚是畅气。
浑邪王,如今的漯阴侯也带着夫人看望了去病,叹去病大战左贤王,叹息去病斩杀七万头颅之事,道:“此乃匈奴的悲哀,草原的悲哀,将军真是单于的大敌,恐很多年单于都不敢派兵踏境。”
武帝和皇后经常派宫人过来慰问,宫中送的吃食、药材等各类物资很多,武帝甚是满意去病越来越好的身体状态。
陈夫人也多次过来看儿子,见去病越来越好很是欣慰,对子瑜的态度也有所好转。
……
唯独公主对去病和子瑜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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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那精致的铁炉子已烧了炭火,一屋的热火劲,一地的温暖。见去病已经能在室内走动,子瑜心中更是暖暖的,如沐春风。
大小子过来拜见父亲和母亲,子瑜将大小子跟芷若留了下来。
一家人正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小连那稚气声:“姨娘夫人……”
“哎——”子瑜脸色更灿烂了,高声道,“小连,快进屋……”说完,子瑜就看着门口,春儿早笑眯眯地掀开了门帘子,霍祁抱着雪人般的小连进了屋,珠儿搓了一会儿手,捂到嘴边哈气,边说道:“可真冷!”
“当然冷,下大雪呢!”子瑜心疼道,“这么冷,小连怎不带个斗篷?”
“都是霍祁说的,从小练着才行。”珠儿心疼道,边说边脱那斗蓬。
霍祁嘿嘿一笑:“匈奴人从小就这样!”说完,拍了拍儿子和他自己身上的雪,问了一声:“公子如何?”就已经一屁股歪坐了下来。小连倒自觉,跟着就跪了那灵活的小腿,叩头喊道:“给姨夫将军请安,给姨娘夫人请安。”小连那姨夫和姨娘一直就喊得不甚明亮,逗得大家都笑了。
去病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霍祁的问话。大小子那眼好奇地看着小连,身子则规规矩矩地挨着芷若坐着,完全与室内那融洽随便的气氛不一致。
“小连,来,过来坐。”子瑜爱惜地喊道。每次小连过来,子瑜都要说这句喜爱的话。
小连那骨碌碌的黑眼珠子一转,就跪着小腿爬到了子瑜脚下,子瑜一把就抱住了,那眼色中的爱浓得可以滴出来,“真乖!”每次子瑜想抱大小子,芷若就紧张,因此,子瑜就没抱过大小子,如今,有了小连,子瑜将爱都给了小连。
旁边的去病默默地看着,脸上那笑容有点勉强。
从珠儿她们进屋开始,芷若那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哎!芷若心里叹气,这屋子从来就没有一点章法!没有尊卑,没有礼制,人人都不按规矩行事!那怪人不按规矩办事情有可原,可这下人也是如此!公子也不管……芷若脸色已经有了一丝变化。
霍祁看看去病那腿,大喝一碗热茶,“公子可行走了,等不到春日,公子肯定就可骑马了!”
去病笑道:“骑马倒是不想,就想这个。”边说边做了一个喝的渴望动作。
“你又想喝酒了?”本和小连亲热着的子瑜一眼看见了那动作,怪罪道,“哪天,不是让你喝了一碗吗?你还想?”又叹道:“我也不想管你的酒,我也想你早点好,可,你那腿还没好,不能喝。”
“好,不想——听夫人的,没错——”去病无奈道。
听着去病那拖着长音的回答,芷若抬眼凝视着两人,她那眼中曾经有过的那么一丝柔和之暖意又荡然无存,那眼神既嫉妒,也冷漠,还有一袭怨恨,自己已经孤苦度日四年了,他们是夫妻,自己什么都不是……
恍惚间,见去病那眼看了她一眼,芷若一愣,脸色恢复如常,又是那平日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子瑜了。
芷若脸色变化,去病全看在眼里,子瑜倒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见子瑜抱着小连,正笑着和珠儿在说话,去病也没说什么,就问霍祁,霍衍他们如今骑射怎样,霍胥跟着太医看诊学得如何,霍祁当然一一答着。
外面雪已经停了,大小子和小连就去外面堆雪人玩儿去了。不知何时,贪吃的兰儿端了一盘红枣进了屋,也不招呼,直接就挨着子瑜坐了下来,伸出可爱的手给子瑜嘴里直接就喂了一颗,又递给珠儿一颗,兰儿还高高兴兴地喊了小连进来,喂小连吃了一颗,见跟着进屋的大小子那嘴砸吧得都差点流口水了,子瑜很是不忍,也拿了那喜爱的红枣准备喂一颗到大小子嘴里,可递到嘴边,大小子那眼看着芷若死活不吃,去病黑脸看着,大小子才勉强乖乖地吃了。
子瑜也给去病喂了一颗。见去病大嘴一张,就一口咽了那暖色调的枣子,芷若那心一直都在羡慕般地颤动,那贪看的眼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去病……
兰儿端了果盘过来,芷若高傲地摇了头,兰儿也不劝,手一缩,就端在自个儿面前,自顾自地大口嚼着这好吃的枣子。
看着眼前这完全不合礼制的做派,不依尊卑的言行,芷若嘴角轻蔑地动了动,就朝去病和子瑜施礼道:“那边师傅等着,大小子也要做功课了;府中事项很多,妾身需要处理,请公子和夫人准许妾身和大小子退下。”
子瑜那爱惜的眼看着大小子,很想留下大小子再玩玩儿。可见芷若那淡然的脸色,子瑜微微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看着子瑜那不舍大小子离开的心疼模样,去病眼色黯然,却也没有强留下大小子。见去病点头同意了,芷若款款而起,带着不想离开的大小子走了。
看着大小子离开的背影,子瑜还是忍不住抹了抹悲戚的脸,去病伸出手来,搂了搂子瑜那寂寞的腰。
珠儿和兰儿看着子瑜那脸色都没有说话,霍祁倒喊了一直坐在兰儿面前贪吃枣子的小连:“来,坐到你姨娘夫人哪去。”果然,小连眼珠子一转,那灵活的小腿一挪,就包着一嘴的枣子躺在子瑜怀里坐下了。
子瑜那才还伤心的眼一下子就笑了:“小连真乖,来,这剩下的红枣都是你的了。”子瑜欢欢喜喜地将兰儿手中的果盘拿过来给了小连,小连眼发亮,低头伸手就接住了,将整个果盘抱在他那小小的怀中,一仰头就望着子瑜嘟嘴笑了。看着小连那讨好自己的小模样,子瑜欢欣地笑了,去病跟着也苦笑了一会儿。
等到小连又跑出去玩了,子瑜和珠儿就开始讨论兰儿出嫁的问题,就听子瑜叹气不舍道:“我现今不走了,去病伤也未好,还是等等……我还是有点舍不得兰儿。”
珠儿掩嘴笑道:“夫人,兰儿都十七了,明年十八,该出嫁了!”
兰儿灿烂一笑:“我也舍不得姑娘,”腰一摆,双手一舞,得意道,“我不嫁!”一边伺候的春儿和菊儿已经偷偷地掩嘴笑了起来。
“谁说不嫁?好吧……等开春后,再说吧……”子瑜怅然道。是呀,自己到汉已有多年了,子瑜感慨万分,自己不回去了……想着想着,子瑜那眼就含了泪,去病搂搂子瑜,没有说话。
“看看,夫人还真舍不得兰儿呢!”珠儿赶紧安慰道,“夫人也不要伤心,兰儿的事,等公子那伤好利索了,明年再说吧!”
吃了那不舍的红枣,霍祁和珠儿含笑带着儿子离开了,兰儿又端了一盘枣子,出门找赵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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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瑜那感激的眼看着芷若,用无比亲切的语气说道:“芷若妹妹如今管着府中之事,很是操劳。特别是去病养病的这几个月,更是劳顿,妹妹辛苦了。”子瑜向芷若弯了弯腰。
芷若眼中跳过一抹惊异,这怪人想干嘛?
“夫人言重了,芷若兢兢业业地持家,唯恐出乱子,被人诟病。芷若尽微薄之力,乃是本分,请夫人不要如此说芷若。”虽有疑虑,但芷若还是礼数周到地跪伏于地,边施礼,边缓缓而言。
大小子也停了正背着的诗,望着笑眯眯的子瑜和自己脸色凝重的母亲,去病也斜了头,不解道:“你今日有些怪,有何事要说?”
“府中一直就是芷若妹妹管事,我如今不打算走了,就想学学府中管家之事,让芷若妹妹休息一下,我也好打发打发时日。”
才直起身子的芷若一下子就低头咳起来,遮掩了眼中的怨恨。她要收回权柄,芷若动了动心思,慢慢想着……
“你想行使你这夫人的权柄,管理府中之事?”去病眼眸直直地看着子瑜,“你行吗?”
“我也走不了了,我要跟着你在这大汉扎根,我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古汉字,还要习篆书、隶书,我也要学学府中管理之术,这样才活着有意思,难道让我一辈子都游玩?难道要我无聊而终?”经历了去病这场大病,子瑜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学习,要彻彻底底地改变她那只知游玩,不理诸事的懒毛病。
芷若抬头看着子瑜,那脸色阴晴不定,早没了大户人家女子那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派做法。
去病看看一脸阴翳的芷若,又看看信心百倍的子瑜,断然道:“你身子弱,还是芷若管事。你好好养身子,然后把为夫陪好就够了!”
子瑜脸一下就红了,“我……可以边吃药边做事,我不想你担心,我想学做事,我不想碌碌而为一辈子。”
“我累了,芷若带大小子回去吧!”去病没了耐心,也不理子瑜,闭眼说道。
公子没同意!芷若那脸色又恢复宁静,眼色淡如水般地看了看子瑜,她就是一有名无实的夫人,没什么可怕!芷若收敛了心中的傲气,平平淡淡地向两人施礼后就带着大小子离开了。
等芷若一走,去病睁了眼,“你那身子很弱,陈太医说了,不能操劳和呕着,你还是不要理事就好。”
“可我总要做点啥吧?”子瑜仰着渴望的脸看着去病,“我不走了,总要学点啥吧?不然,我如此下去会越来越傻的。”
去病一把将子瑜拉进怀里,良久没有说话,等了好一会儿,眼眸甚是严肃地俯瞰怀中的子瑜,“你知道你才做了甚吗?”
子瑜一脸茫然:“我做了啥?我没做啥呀?我一直就坐在这里,我没动呀!”
见去病那脸色甚是严肃,子瑜不安起来:“我就说我想管家,没别的意思,难道又不对?”子瑜迷茫了。
“我们为甚会失了孩子?”
子瑜一脸无知,缓缓摇了摇头。
去病摇摇子瑜肩膀,那脸色很痛苦:“你是正妻,你生的孩子,是嫡子,有继承权;庶子,是没继承权的!芷若本是妾室,但她是天子所封的侧夫人,如你不生,大小子就可继承我的爵位和家业。现在,懂了吗?”
“那,我以后生孩子还是会被害?”子瑜不再茫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收了这夫人的管理大权,也要被害?”
“我不能肯定,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芷若祖上就是阴谋大家,她一个阴谋,我就和她同了床;再一个阴谋,你就失了孩子;第三个阴谋,你就无力躲避了!我宁愿你整日游玩,也不要你管府中之事!”去病看着情绪低落的子瑜,“不过,你真有了小子,我就带你去大营,我们在那里生小子。”
“可我们的孩子也要长大呀,这期间,别人就不害他吗?”子瑜惶然抬头,无助地看着去病,她现在一点主张都没有,一点信心都没了。
经历了大变故的去病没了以前的豪气,叹口气:“也许是我太敏感了,那芷若身后是错综复杂的家族利益,还有母亲那偌大一个家族在后支撑着,你却只有我一人为依靠。你行事本就有些不同,很易被人逮到把柄。我以前倒是一点不怕他们,可我一个不注意,你就失了小子,我也着了道,一怒之下杀了李敢!如今,我是待罪之身,不能像以前那样顾你周全。我就怕你夺了芷若的大权,她们又想方设法地害你,到时候,我还有口说不出!”
子瑜张张嘴,无助的头低了下来,伏在去病肩上哭泣起来:“我倒宁愿你穷一点,就是那汉商,不是啥皇亲,没有这些复杂的关系才好……”
“你不管事更好,芷若对你是有求必应。你只要把身子养好,以后再生一个就好,不要管这些家事。”去病那眼深深地痛着,没了一丝的傲气。
晚上,等去病睡着了,子瑜将那罗盘翻了出来,呆呆地看了许久,才垂头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