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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落难坊间

“姑娘终于醒了。”琴姑松了一口气。

“我……没死……”木朵看着琴姑那一脸的脂粉,悠悠一问。

“你这姑娘也是倔,幸亏,我那日多了一个心眼,派了人跟着,只怕姑娘真的就命丧黄泉了。”琴姑唏嘘不已,可惜的眼瞧着木朵也是叹气,“你一马到处跑,那跟着的人找了许久,才在那颗大树下见到你。当时把他也吓坏了,他就没见过吊死的鬼!赶紧割了绫稠,缓了气,等你一口气上来,才把你带回坊,你也真是命大!”

琴姑那责备的话语中有深深的庆幸,继续摇头道:“幸喜,你那日跑得快,不然那两个公子哥儿不定怎么折腾你,像你这种脾性,如何受得了!”

“没啥受不了……终须一死……”木朵一脸惨容一头乱发卧在枕上,显见经过无数风霜,那呆滞的黑眼仁望着屋顶,缓缓地吐出了这句微弱的话气儿。

琴姑一见,赶紧说了其他的话:“我偷偷叫人把你的包裹也拿来了,你那琴也找到了。幸喜没声张,那两位公子哥儿那两日还派了人守在路边林中,等着抓姑娘你呢。”

听说自己的琴还在,木朵那黑眼仁才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姑娘醒了?”李木子风风火火进了屋。

“你来得正好,”琴姑那眼终于抓住了一根可劝解的救命草,使眼色道,“你好好劝劝这姑娘吧。”

“你何苦寻短见,你可以找我,我虽没大富大贵,可我会帮你。”李木子感伤低首道。

“你就是救了我,我也不会卖身……”木朵那黑眼仁中的光亮闪了一闪,仍然没有一丝生气儿,“谢谢你们……我活着已没意思……救我没必要……我也无法报答你们……”无一丝血色的口中送出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似来至空灵天际的暗弱声气儿。

“姑娘不要胡思乱想,我救姑娘当然想姑娘报答,”琴姑那好看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点不客气道,“我的卖身与其他的卖身不一样,不是姑娘想的那样。不过,我等姑娘身子好了再说。”

琴姑仿佛知道木朵的心思,嘴角带着洞悉一切的笑:“你不用乱想,我可是正经生意人,我也不勉强你,我等你,你如今可是欠着我一条命!”说完,就吩咐身边一个稚气的,名唤兰儿的婢女留下照顾木朵起居,琴姑吩咐完就离了屋自去。

木朵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逐渐消瘦,后又淋雨受了风寒,咳疾一直就拖着,如今寒夜风驰疾跑,自尽树下就更是一病不起。

到了冬至,雪花满天飞,屋内烧了炭盆,暖暖的。

“姑娘,我扶你起来,你到外面坐坐吧。”嘴角带着真诚关爱的兰儿,明亮的大眼看着瞪眼看着屋顶的木朵。

兰儿那小姑娘的甜美语声传进木朵耳内,木朵转了眼眸,看着眼前榻边的兰儿。兰儿只有十二岁,正是懵懂的花季年龄,却在室内服侍自己这个不争气,又一病不起的大人……看着兰儿那渴望中满含关切的稚气的眼,木朵没有办法拒绝,那美瞳一亮就说了话:“好吧。”

兰儿一听就拍手跳了起来,“还是姑娘这儿好,不用再看琴姑那脸色。”兰儿到那床榻旁的箱内翻了翻,叹口气,那声音更动听:“可惜,姑娘居然没有好的衣裙,不过,琴姑拿了两套来,姑娘穿那件?”

见木朵那脸疼爱地看着她,兰儿就欢喜地问道:“姑娘穿红色的这件吧,喜庆些,好不好,姑娘?”兰儿自己身上就是一件大红裙袄,衬得兰儿更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穿那件褐色的吧。”木朵不想拂了兰儿的好意,可木朵实在不想穿那艳丽的红衣。

“好吧。”兰儿那眼里就没有忧愁,仍然欢喜地拿了衣裙过来服侍木朵穿衣。

每天一睁眼,看到这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兰儿服侍自己喝药,洗漱,吃饭,喝茶,擦洗地板,还洗衣,洗发,梳头……木朵就没办法不好起来;想到琴姑那簪子会戳向兰儿那嫩嫩的身上,木朵那欲死的心就没办法死去。

没有忧愁的兰儿扶着木朵坐到了炭火旁,那大眼一闪就讨好地说道:“姑娘的药已熬好了,姑娘边烤火边喝药,我去给姑娘提饭盒子。”

“兰儿,你小心点,不要摔着了……”每天,兰儿去提饭盒子,木朵都要说这句话,她实在不能想象个头不到自己肩的兰儿雪地里提着饭盒子会怎样艰难,她如今迫切希望她自己快点好,好让兰儿轻轻松松,快快乐乐,永远天真下去。

“姑娘别担心,我没事,我不会打翻饭盒子的。”兰儿回头,那稚嫩的眼一亮,反而认真地宽慰木朵,说完,将那束发一甩,一袭红裙在木朵眼前一晃就跑出了屋。木朵一恍惚就好像看见莫措出了门。

“木朵姑娘,起来了吗?”院内传来了李木子的声音。

“正坐着呢,李琴师请进屋坐。”

“你今日可好?”衣着周正的李木子进了屋,见木朵坐在炭火旁,那关切的眼就有了笑意,不再那么斯文,弹弹身上的雪渍,跟着就过来细细看了看木朵的脸色,“好,今日好许多。”又望望空空的四壁,“兰儿呢?”

“兰儿提饭盒子去了。”木朵看着这些关心她的人,美瞳中的光亮更清澈,那感激满满地溢满眼眶,“谢谢你每天都来看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住隔壁院子,方便。不过,今日我写曲子,看看,我就过去了,你好好歇息歇息。”李木子轻吐口气,不等木朵说话,点个头就又出去了。

等到木朵和兰儿吃了饭,木朵看着手中的胡琴发呆的时候,院门口响起了踏雪的脚步声。

琴姑人未到声先至:“木朵姑娘好了吗?”掀帘进了房,见木朵坐着,看着手上的胡琴出神,就脱了狐裘披肩,身边的婢女恭恭敬敬地接了,才边笑边坐下,“姑娘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木朵回过神来,收回飘远的思绪,毕竟是救命之人,木朵学着兰儿也弯腰行一礼,“姑姑请坐,我正在想如何谋生。”

本来一直欢喜的兰儿此时小心翼翼地端了茶过来。琴姑接了兰儿的茶,满意地抬袖抿了一口,“一看就知道,姑娘不是汉人,礼仪还需要学习才行。”又上下左右细细地看了看木朵,摇头可惜道:“姑娘今日打扮太素了点,可委屈了如花样貌。”

身上那件褐色葛布冬袄衬着木朵一脸的惨白,白得像那外面的大雪,琴姑却是一身大红裙袄,两相映衬,木朵那瘦削的脸色就更惨不忍睹了。

“既然姑姑来了,兰儿,你把隔壁的李琴师请过来。”看着悠闲得意的琴姑,木朵终究还是不放心,希望李木子能帮着一点。

琴姑精明地笑笑,知木朵意思,慢慢吹气,翘着那兰花指抬袖喝茶,耐心等李木子过来。

见李木子落了座,木朵那突兀的大眼看着琴姑,“姑姑那天说,你的卖身与其他的卖身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

姑姑笑盈盈地看着木朵,啧啧道:“你冰面冷语的,倒更有一种别致风情,难怪人见人爱。”

“请姑姑直言!”木朵最不爱听这句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这坊间接待的都是长安有头有面的主,岂是那些龌蹉之事?”琴姑摸了张娟帕轻轻擦了擦嘴觉,眉梢翘了翘,“我的姑娘卖身进坊,最后都是自愿离去,当然是嫁给那些王侯大人们做了妾,不是你心中想的那种。”

木朵疑惑地看着李木子,李木子喝着茶,点了点头。

“那我不愿意,你也不逼迫?”

“你不愿意,服侍不好大人,我岂不是罪过?况且强扭的瓜不甜,人人都知道。那些大人们精得很,不会花大价钱买不情愿,你放心。”

“卖身后,干啥?”

琴姑不直接答话,倒洋洋得意起来,“我这卖身也有几等,质好,价高;质差,价贱。我这里的姑娘分几等,就不知姑娘选哪种?最高一等的,就像平阳长公主府的歌女一样——”

“平阳长公主府的歌女怎样?”

琴姑神往的凤眼愣着看了木朵一眼,瞬息就有了叹息,点头道:“你是匈奴人,肯定不知这些事。平阳公主府的歌女都是上等的绝色歌女。如今,宫中正在选美人,你样貌如此美,善琴音,歌也好,身段也不错,再练练舞,让乐府老爷看了,保准送入宫就是一个天子夫人命!”琴姑说着说着,那双眼就熠熠发亮。

李木子一脸诧异地看看眼神飘忽不定、正做美梦的琴姑,又回头担心地看着阴寒着脸的木朵。

“宫里有啥好?”木朵那脸冷若冰霜,“无自由,进宫就是一只关进笼子里的金凤鸟!没有一点自由,有何好处?”

“你不愿?”琴姑身一俯,手一拍,眼神很是惊异,停了停,头一歪就说道:“你还是想想吧。当今皇帝娶了平阳公主府的歌女卫子夫,还封为皇后,卫氏一族封侯拜将的多了去了。如今很多的女子梦里都想进宫服侍陛下,一身富贵,毕生无忧,光耀门楣,荣耀一族,多好呀!不比其他的强?”

琴姑双手捧在心口,眼神又飘远,无限神往,恨不得她自己此刻就进了宫,立时就匍匐在了那至尊的皇帝脚下。

“那男子有啥好,又脏又不守信,就知道骗人!”木朵心中想的和骂的都是陈霍,那语气冷如寒冰,恨意很深。

“可不许你这样说陛下,这是大逆不道!”琴姑惶惶地看看四周,嘘了一口气,“你这嘴可得严实一点,不能乱说皇帝的不是,连名讳都要避的!况且,陛下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陛下爱惜美人,都说陛下英俊洒脱,你见了肯定爱得要命!”琴姑一脸期待地看着怨气很深的木朵。

“我知道你救了我,我应该顺着你说,可我对皇帝没兴趣,皇帝也不会喜欢我这种爱乱说话的女子。琴姑,你说说还有其他的哪几等。”木朵根本就不管琴姑那期盼的眼色,自顾自地问道。

琴姑那精明眼色飞了,张大了嘴,那凤眼楞在了空中,随即又疑惑不解地看着木朵,仿似没听懂木朵所说,又仿似知道姑娘的意思。

琴姑看着天生丽质的木朵,心中直叹气: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又转想,只要你入了坊,慢慢调教,不怕你不变心。嘴上却说:“姑娘不愿意就罢了。”一转眼,眼神又一变,“那你准备当婢女、歌舞伎、乐伎?刚才的卖价高,这些价格就很低了。”

“婢女如何?歌舞伎如何?乐伎又如何?”听到这些,木朵神色平静了下来。

“姑娘这模样,婢女就算了。歌舞伎就是唱歌跳舞,乐伎就是奏音的,像李琴师那样。”

李木子点点头,“姑娘可以考虑为乐伎,进入坊间也有个依靠,好似一人在外漂泊。坊间姐妹众多,也可有人驱寒问暖,日子也舒坦点。”

“不能是琴师?”

“琴师是指男子,男子不需卖身。”姑姑回答倒干脆,“你如以琴侍人,就是乐伎。价就较低,不过,看在姑娘的容貌上……就值十金吧。”琴姑出了一大血价,心中很疼,她就怕这傻姑娘不愿,眼眸中飘过一袭忐忑,瞬间又假装无所谓地等木朵回话。

木朵那眼中已没了恨意,看看兰儿那期盼渴望的眼神,低头沉思一会儿,遂抬头道:“好吧。我就当乐伎。十金就十金,我无所谓。但我有条件,不知姑姑可否答应?”

琴姑那凤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木朵,“姑娘可真会谈条件,你怎知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当然,姑姑如不愿意收留木朵,木朵也不强求,自去谋生。”木朵话语平静似水。

姑姑赶紧媚声道:“只要姑娘肯到坊,姑姑我事事依姑娘的。”

木朵将她那条件一气说完,然后一双寒冰眼眸冷冷地看着姑姑。

琴姑此刻只要木朵同意卖身到坊,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当然,含笑一一允诺。

当日,就写了契约,木朵正式卖身入坊。

从此,长安多了一位匈奴乐伎,美丽的匈奴女子木朵消失在了茫茫的长安城内……

——————————————————

琴姑站在大堂廊柱旁,厚厚脂粉下,一双凤眼徐徐扫过眼前的坊间众位贵客。

眼前,大堂内已座无虚席,客人们三两成群,一人一几,一边坐喝甜酒,一边抬着醉眼遥看舞池内的女子轻歌曼舞……

此时,琴姑那凤眼里染着丝丝担忧,“姑娘是匈奴人,如何见过此等阵势?一旦姑娘怯场,你就要顶上。”

“我知道那石姑娘,她不会有事。”衣着整整齐齐的李木子那眼一直看着不远处那竹帘,从那竹帘后传出的乐曲正悠悠荡荡地绕过众位看客飘了过来。

“哎——那石姑娘是个傻子,”琴姑小声叹气,“我费了无数功夫,她居然都学不会汉字!那礼仪更成问题,老是记不住要抬袖喝茶,要掩嘴而笑,要碎步而行,哎……”本来,琴姑有很多方法可让坊间的姑娘听话,可唯独对这石姑娘,她不敢使用那些方法。琴姑就怕她用了那些方法,那傻子会寻死,她的好买卖就亏大发了。

李木子那一本正经的眼微微一笑,知道琴姑所说何事。

正式入住霓裳坊后,琴姑请了儒者教石姑娘汉字、礼仪、律条、音律等,她一心将石姑娘引向天子夫人之路,可石姑娘就是学着吃力,对姑姑道,汉字太难,书写更难,恐学不会;那礼仪也难,更记不住。那儒者也向琴姑摇头道:这姑娘是匈奴人,没有汉家的天分,没办法教授,请另寻高明,说毕,就躬身施礼而去。琴姑没办法,只有深深叹息,也不再勉强石姑娘学习。

“那石姑娘是匈奴人,如何学得了这变化莫测的汉字?还要抬手写字?”李木子颔首道,“但这姑娘音乐天分极高,非一般女子可比。”

“天分高?”琴姑摇头,那金钗珠子在额前一片声地摇晃否认,“我看胆大倒是真的。她今夜奏的是一支草原曲子,胡琴为主、胡笳协之,她居然想让编钟和编磬起头!我一听,就吓了一跳,那钟磬乃天子和贵胄人家祭司之乐,是礼器!况且,这些礼器都是有规制的,只有列侯、王室之上的府邸才能演奏,如何进得我这低俗的坊间?她竟敢拿来编乐愉悦众宾客,这可怎行!不符礼制,还大大犯法!”

琴姑停了一会儿,摇头疑惑道:“我都没听过钟磬之声,那石姑娘居然要用钟磬,她是何人?”又探究地看着李木子,“她是你引荐的,你就没问问她那艺名是何来路?石岩子,谁是食言人?”

李木子沉默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琴姑很是可惜,继续摇头道,“这姑娘傻得出奇,明明是个美人坯子,却不走富贵路子……哎!可惜,可惜……”琴姑继续叹气。

李木子却不被琴姑所左右,那眼神很敬重地看着竹帘,接话道:“石姑娘不傻,她天分极高,做事也很执着。没有金石之音,她居然大雪天,日日跑西市铁匠坊,守在坊间,求匠人们打造器物乐器,终究还是打造了一套音节吊碗,将打击乐器与胡琴混音。”

李木子顿顿,很佩服地说道:“我听过那整套音,根本不是我汉音能比拟的!我们一众琴师都从未听过如此之音,你可见那音好听至极!那石姑娘还会编舞,编出的草原舞蹈也很好看,我们一众乐师、歌舞伎,人人都喜欢石姑娘,也期待这舞曲能早日上演,坊间听过该曲的都说此曲肯定红遍长安城。”

“我当然希望该支曲子能红火下去……”琴姑继续摇头,“但和那平阳公主府的歌女相比较,这姑娘就亏大了,如此身段,乐好,音也好,可惜……”

“音好?”

“你不知?这姑娘说话就是甜音,那歌声更美!”琴姑眼中的叹息之色更浓,“我偷偷去听过。”

“你听过?”

“你就是木!”琴姑埋怨道,“她在郊外行乞,我专门去看了一回,真真那歌声美得不得了,难怪那两位公子要抢人……”

李木子恍然道:“难怪石姑娘在坊间谈琴说音,既不施粉也不描眉,还要戴面巾。外出,就是一身深衣男装打扮。也难怪,有人要她唱歌,她就是摇头不歌。”

“守着一个美人身,却不要天子夫人命,可惜!可惜……”琴姑继续深深叹息。

“虽然不能当夫人,可做了乐伎,她那些我们没听过的曲子定能让坊间红火,琴姑也是大赚了!”李木子冷冷道,接着又木然道:“这姑娘命真苦……”

两人不再说话。

很快台上就有人道:“本坊新编排了一首匈奴歌舞,请大家赏鉴。”台下就有客人自傲地大声道:“匈奴歌舞有什么看的!不如我汉家歌舞美妙,看汉家的!”

台上无人回答。等清脆入耳的打击乐脆脆音清亮亮地响几声后,秩序安静下来,大家奇了怪,怎胡人歌舞有如此悦耳爽心音质?然后一曲悠然飘荡的胡琴音绕梁而起,深沉呜咽的胡笳声迎面吹来,舞伎身着草原服装缓步上台,跟着乐声展袖转腰不紧不慢地舞了起来……

听惯了汉家中规中矩的弦音,如今听着苍茫辽阔的胡音,满座虚无声息,满目的惊异和陶醉:仿佛跟着琴声来到广阔的草原,极目四望,一轮圆月当空,浩淼虚无之下,才知天地之广阔,个人之渺茫,家人之幸福……

听的人是一人一音乐,观的人是一人一舞蹈,座上的人是一人一世界,不可言传。

当夜,石姑娘一曲走红。

管乐伎坊的官府老爷自石姑娘名满长安后来查看了一次,琴姑知道是宫中选美人,就说尽好话,才引着石姑娘出来拜见了老爷。

老爷仔细打量石姑娘,脸上那细眼微微一眯,唇上胡须一动,就慢悠悠地问道:“石姑娘为何遮面?”

“小女子有面疾……不宜见老爷……”石姑娘低眉细语,那语声可融化冰人的心。话一完,石姑娘那挨着琴姑的手就狠狠地揪了琴姑腿脚一把,姑姑那“哎哟喂”差点叫出声。琴姑见石姑娘那眼狠狠地看着她,就极不情愿地说了话,那话吞吞吐吐的:“这位石姑娘面相……嗯……有些缺陷……嗯……一直不愿以残面见人,老爷勿怪。”琴姑频频施礼。

乐府老爷作了罢,可想知道石姑娘故事的人却很多。

坊间一位雅房客人求见坊间姑姑。姑姑边走边问是谁,可服侍婢女却回“不知道”。姑姑就开始骂小婢女:“平日里是怎么教的?不是一定要想方设法知道客人是谁吗?你总是贪玩,不上心!仔细你那肉!”说着,琴姑已上了搂,进了公子雅房。

贵公子双眼瞟了瞟进屋的琴姑,然后傲气地问:“你就是坊间姑姑?”

“是。”琴姑低眉施礼柔声回答,然后抬眼看着贵公子。

面前榻上坐着的是位十三四岁的贵族公子。灯火摇曳下,只见公子一身鲜美大花蓝稠服,带着金冠,一脸傲气,旁有三、四名随从,均双手垂立躬身跪着。

姑姑小心问:“公子不知有何吩咐?”,见公子没有作答,就大胆地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大名?”

跪在一旁的一位侍从呵斥道:“侯爷的姓名也是你想知道的?

那青年公子并没有生气,反而得意道:“本侯姓卫名伉。”

琴姑吸吸气,频频还礼,“原来是卫大将军府侯爷,失礼!失礼!”

“当然,父亲大捷而归,如今已身为大将军,承蒙陛下恩赐,我等也被封侯,你乃坊间之人如何得知此等大事?本侯不会怪罪。”卫伉那眼本望着琴姑,可琴姑却觉得那双眼正得意洋洋地俯瞰着自己。

“小人恭喜侯爷!”琴姑媚声讨好道。

卫伉很是傲气,“我来听曲看舞已有两天了,至今日都没有石姑娘的乐声,是为何?”

“侯爷不知,石姑娘隔三日才奏一乐,明日当有。”

“有此事?卫怜,你可听清了?”

旁一侍从慌忙叩首道:“小人没问清楚,请侯爷责罚。”

“掌嘴十下!”卫伉冷冷道。

如此年纪就心狠至此,此人记仇且刻薄……姑姑心中虽如此想,但坊间有人被罚终是不好,琴姑忙躬身低眉道:“请侯爷息怒,看那小子也是伶俐之人,只是不晓得本坊规矩罢了。今后时时到坊,自然就能让侯爷听到妙音,请侯爷见此地乃喜乐之地,就原谅那小子吧。”

“本侯的人,你要管?”

琴姑一下子就伏地,慌忙叩首道:“小人不敢。”

室内响起了清脆的掌嘴声,那耳刮子声音伴着室内缭绕的音乐很是打眼。等那卫怜掌嘴完毕,卫伉端起案上的酒啜了一口,“你这石姑娘是何来路?”卫伉那冷峻的眼色看着琴姑,“取了这么一个名儿?”

“姑娘是匈奴人,不知大汉礼制,以为这名儿好听,就取了。”琴姑小心陪礼道。

“真是如此?”

“确实如此,小人不敢欺瞒侯爷。”琴姑那额头的汗都细密密地浸了出来。

卫伉冷冷地看着琴姑,“既没石姑娘的乐舞,本侯爷走了!”又回头轻蔑地看着台上道,“如此俗舞,有何看头?”丢下话就起身抬腿穿靴,也不管琴姑是否回答就下了楼,慌得侍从赶紧跟随离去。

姑姑试了额头的汗,在后面低头高声送客。

——————————————————

遬濮和子瑜已无影无踪两年多了,去病派出的多路匈奴探子终于有人回来报信了。

“再说一遍!”帐内传出去病那恶狠狠的话语声。

门口的霍祁和霍连一听不对,就掀帘探头望了望帐内,只见去病那脸已黑沉到底,显见校尉那火气正“噌噌”地往上冒。门口的卫二也探头望了望,一见去病脸色赶紧将头缩了回去。霍祁却带头进了营帐,霍连也跟着走了进去。

探子唇蠕动了一下,见霍祁、霍连进了营帐,稳了稳心,就又大声地说了一遍:“在焉支山,遇到一遬濮人,名莫顿的,他讲,汉女子瑜因右贤王所害,被迫逃亡,已在逃亡途中病死——”

“啪!”的一声,去病一拳打在矮几上,矮几应声被劈烂,霍连身子抖了一下,和霍祁面面相觑。那探子见去病发火,就禁了声,不再言语。

去病那脸色阴晴不定,似有怒,有怨,有恨,有火,身子一倒,躺在榻上,一拳一拳地捶着他自己的额头和胸脯。霍祁、霍连看着,甚是心疼,但两人都不敢吭声。探子已讲完,可校尉没说走,他还不能离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不已。好在,霍祁使个眼色,探子才汗颜地悄悄退出,又怕校尉再问,也不敢行远,就在帐外候着。

捶累了,去病两手无力地摊开,躺在榻上不动。

霍祁一斜眼,就见校尉眼中泪珠子终于滚落,不知是心疼掉下来的,还是额头疼掉下来的,反正,霍祁看了心中酸酸的,旁边的霍连却早就泪珠滴落,很心疼地看着倒下的校尉。

去病没有擦拭滴落的眼泪,双眼盯着棚顶,瞪眼看了半日。

晚饭时间,霍连将饭端至新矮几上,小心道:“校尉用饭。”去病没说话。

等到夜色至,霍连点灯时,去病暗哑的悲凉声音传了过来:“你们下去吧……”

霍祁、霍连诺了两声,就出外守门帘子去了。

破虏听说探子有消息报,就过来看究竟。

见霍祁在棚外,破虏探头问道:“校尉在内?”

霍祁凝重地点点头,“校尉已经休息了。”拦着破虏,不让破虏进屋。

“休息了?子瑜回来了?校尉如此等不及?”破虏大笑起来。

“嘘——小声,校尉下午发大火啦!你知道子瑜?”霍祁来了兴致,“她和校尉啥关系?校尉如此不舍?”

“小子,别问!要问,问校尉!”破虏一听,知道坏了,说了两句,赶紧离开。连夜找到探子询问,知道信息,也是黯然。

当日在草原,校尉服侍子瑜那模样,破奴就惊呆:如此骄傲之人,服侍一弱女子,校尉心中那子瑜是何等重要。如今,子瑜已死,少惹校尉为妙。

去病在帐内闷了三日,不吃不喝,霍祁、霍连只知与汉女子瑜有关,可怎么个关系法,却不知道。

到了第四日,去病睁着血红的眼,凶神恶煞地令霍祁叫上操练的兵士出操。操场上,分队选出兵士,他自己也和兵士一起,在无水、无粮的境况下,闯向朔方草原,在那茫茫野地苦练骑射,苦练大漠生存法则。每次虽满载猎物而归,但如他自己猎物少了,还让霍祁抽他那背,弄得霍祁无力下手,还被去病痛骂。

等去病骂够了,一边倒闷酒去了,卫二拉着霍祁道:“你我小心点,这校尉如今脾气一直就大!他那年去了两趟大漠,不知为何,一次比一次气大,是不是那汉女子瑜之死与校尉有关?”

见霍祁和霍连两人均摇头,卫二也跟着摇头道:“你我还是不要乱猜的好,免得回府说错了话,左右不是人!”

去病疯狂地训练他那八百骑兵,一周一个轮回,兵士们一个一个都暗道:“校尉打匈奴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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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盼遇见小时候的玩伴陆远,他已经变成无所事事的小混混。陆远不愿与顾盼相认,他已不懂爱人。陆远可以跟其他任何一个人嬉皮笑脸打情骂俏,唯独顾盼不行。别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是做不到啊!所以陆远极力疏远顾盼,却被老板的女人艾丽和他的大哥廖哥陷害,不得不亡命天涯,逃往澳门。最后,却只有顾盼对他不离不弃,倾心相助。最后陆远望着顾盼那一眼,真是山长水远的柔情,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顾盼却说,陆远,别轻易许诺未来,未来它永远也不会来。陆远,真的没关系,余生就让我来守你护你,予你深情。
  • 养生鼻祖彭祖全传

    养生鼻祖彭祖全传

    本书人物主要选自历代《新城县志》《黎川县志》《建昌府志》《江西通志》以及历朝国史中所载可考人物,收录了上自唐末,下至1978年(中国史现代史段)的黎川历代本籍名人和客籍名人共667人。
  • 曾相遇

    曾相遇

    每个女生应该都想记录下自己的青春,有的靠文章,有的靠歌声,有的靠照片;而我当然也想过,但自己似乎什么都不会,不对,是懒惰。曾经的豪言壮语最终都败给了自己的懒惰,但是最终我还是打开了电脑,一字一字敲下了,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青春。有欢笑,有泪水,有感动,有心伤。
  • 诱宠妖孽:冷情暗杀王

    诱宠妖孽:冷情暗杀王

    前世,她是暗杀界的神话,陨落在自己以为最亲近的家人手里。一朝穿越,成为八岁孩童,她是被丢弃的杀手种子,却步步为营,成为杀手界的王。她冷心冷情,不为任何人所动,无奈遇上一个他。他是青丘的王,却散尽修为,只为她渺茫的生机,千万年来,只为等待一个未知的未来。
  • 天使代我去爱你

    天使代我去爱你

    欧阳芊芊很衰,刚进学院就惹了学生会会长金梓墨,惹到他也就算了,还喷了他一脸的咖啡,魔王开始发怒啦,欧阳芊芊你等着吃招吧!哼!可是,怎么越到后来心越酸呢?为什么看到他难过心会不由得揪紧呢?原来啊,是种叫爱情的东西在发芽。
  • 基因渗透

    基因渗透

    你有修仙法门,我有基因调制、克隆工程、天网络……我为自己带盐,请叫我未来方舟……
  • 逐巅

    逐巅

    万般算计,千般妙法,百般磨难,十方共尊,一往无前,登临绝巅,逍遥世间!千算万算算不透,人心总是利为先。斗来斗去斗不止,千般妙法直通玄。炼体炼心炼世界,修炼之途远无边。相遇相恋相思情,一曲逐巅天地间。
  • 追逐记

    追逐记

    短短一周时间,生存无忧、生活无虑的他父母叛逃、兄弟离弃。被扔在新的学院里,读不成书、练不了武,只能被虐。但是,他的世界开始异变。血脉的秘密浮现,BLUEAPPLE出现,体内异魂漂浮,身边奇人百出……他,该如何自处?最不能放下的,是离他而去的父母与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