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太阳看着看着就坠入了河对岸,子瑜烧的那篝火已渐明亮,兔肉上那孜然的香味四处飘散,让子瑜不断咽着那贪嘴的唾沫。
等到吃了香喷喷的兔肉,子瑜柔情地偎在陈霍胸前,看着空中的星子一个一个闪亮。指着天上的星星,子瑜兴奋地喊道:“看!七珠星,它们在聚合,我们一定能够回家!”
“你那七珠星不好看,还是那半轮月亮和那颗伴星好看,以前在草原就看着她,现在还是一样。你说,你是不是那伴星?”陈霍叼着一根无聊的枯草,吊儿郎当地说道。
子瑜娇笑起来:“从未听说男子是月亮,女子是星星。”见陈霍低了那傲气的头,拉长了脸看着她,子瑜更笑:“是,是,我是那伴星,永远跟着你。”
草原夜间的气温很低,子瑜缩了缩肩,正了正身子,摸摸她颈子上的两根舒心大辫子,又倒在陈霍那暖和的怀中,温情地抬头回首往事:“我跟着我的罗盘来到大汉遇到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死了,在你的这个世界,像我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就没活路?”
“当然!”陈霍自信一语。
“命中注定,我会和你相遇?”
“难道不是?”
“我为啥第一眼遇到的是你?而不是别人,比如莫纳?”
陈霍笑起来:“你第一眼看见的是莫纳,你也不能嫁给他。”见子瑜很不屑地看着他,陈霍一脸正经,眼中尽是豪气,霸道而语:“你只能嫁给我!上天注定,你只能是我的人!”
“是,是,是,我只能是你的人……”子瑜服气地说了话。看着眼前又骄傲又自负的陈霍,子瑜心中娇喜默默,不说这个话,今夜肯定没好事!
子瑜也不跟他争论,她那心中是甜甜的幸福,那满满的幸福滋味就要从那胸中溢出了。
夜空,明月和伴星默守,就像地上的两人,虽寒冷浸骨,却温馨无比。偎在陈霍胸前,子瑜心情大好,情感也更细细密密。
子瑜继续温存而语:“我如果不到大汉,你是不是就娶了芷若,还收了明珠为妾?”
陈霍抚着子瑜发丝,难得叹息:“你们女人就是多疑,总会问些不会发生的事来折磨我们男人。”
“你说说看,我就想听听。”子瑜娇语道,又是一派小女子的柔情似水模样。
“很难说,没遇到你,我回府,皇后顺便给我指个女子,我可能就娶了,也许是芷若,也许就是她人。”陈霍无聊地说了话。
“当然,那时你一-门心思灭匈奴。”子瑜点头,不再柔情蜜意,疑惑起来,不信道,“你这人,如此骄傲,没有爱,你也会随随便便娶个人?”
“这大汉就是这样,当然,如在上巳节,遇到心爱之人,还是可以上门提亲,不过,遇不到,就只有听长辈的了。婚娶后,自然就相好了,自然就有爱了,这还用说!”陈霍低头看看子瑜,又开始教训子瑜:“你真是傻瓜,连这些也不知道!”
“那我还是委屈你了,”子瑜娇笑起来,“我不来,你可以娶正妻,还可以娶无数的小妾,不像现在,就我一个妻子,还不能分爱给别人,是不是?”那语气中的调侃之意甚浓。
“夫人后悔了?”陈霍一脸悔意,眼在笑,嘴却说道,“我也后悔了,为什么在草原就被你迷了,就对上天发了誓言,害得我看见美人就只能动心思,不能动手!”
子瑜又是一柔拳过来,陈霍那结实的胸迅捷地后仰,快速地避过了。
陈霍笑道:“你在长安很温顺,动不动就哭,怎到了草原就凶悍了?你不就想听这些话吗?我说了实话,你又不爱,我可无可奈何了。”
虽然没打到人,子瑜那眼却笑着,又抬了那离不得的身子靠在陈霍胸前,惬意地看着眼前的大河月下夜景。
渐渐地子瑜不再笑了,声音也有了伤感:“我不来,你就是芷若的夫君,我欠芷若的情。”抬头看着陈霍下巴,继续感怀:“其实,芷若很爱你……只是……我不能分爱罢了。她也很苦,独守空房,很可怜……”同情的语气中有那么一点点酸意。
“我娶她之前,就曾告诉了她,她不信,偏要嫁过来。我也不能忤逆皇后,只有娶她。”
陈霍看着半月星空,那眼渐渐肃穆起来,放了子瑜,那雄壮的身躯一动,就慢慢站了起来,面朝东方天际握拳而跪,仰天而语:“晚辈去病知道皇后之关怀,仍多次忤逆皇后,请皇后谅囿去病的鲁莽,去病祝愿皇后能度过宫中的孤寂日子,守着太子平安登基。”
他不相信皇后的结局,可他也知道皇后的苦楚,他也担心皇后,子瑜默默地看着。
叩首三下后,陈霍继续握拳望星道:“臣去病犯了重罪,陛下不罚臣,还为之掩饰,臣羞愧!臣愧对陛下之喜爱!臣想大战单于弥补过失,可几年内大汉都无战马出击,臣郁闷!臣不能在羞愧中苟活,臣的错只能以臣之死来承担!但臣食言于陛下,无法实现臣灭匈奴之志愿,臣悔之晚矣!臣但愿陛下在今后的日子里不要像臣那样犯错!臣愿陛下不犯错,永葆中国平安富强,不被他人欺辱!”说毕,重重叩头三次,陈霍抬首看着东方那黑幕天地久久不能收回眼光,好像他那天子就在远方静静地听着……
良久,陈霍才昂首抬了那不屈的身子坐回子瑜身旁。
子瑜听着陈霍肺腑之言,心中黯然。
陈霍倒很快就恢复常态,低头捏捏子瑜脸蛋,见子瑜眼中有了感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芷若,她对钱财、地位比你看得重,也会使手腕,比你心眼多,她不会吃亏。当了侧夫人管了家,也获得许多物资的满足,府中钱财都在她手上,大小子也承袭爵位,你一走,她就为大;我一死,她就可带着无数的钱财再嫁,也可获得幸福。”
“她那么爱你,她不会再嫁的。”子瑜还在想苦命的芷若。
“芷若?你怎知?”
“我走的时候,她劝我不要离开长安,愿意与我一起共守你留下的财产。”
“那你还走?”
“我不走不行,你不死也不行。”
“还是夫人了解我,可惜,陛下就不如夫人,他不愿处置我。如果陛下像你这样处置我,也许,我就不必死,也不用带你到这里吃苦。”
陈霍停了停话头,却说了另外的事:“只是苦了大小子,幼年丧父。但是,与其终日活在羞辱后悔中,不如抛弃所有,以死尝命!大小子也用不着在众人的蔑视中长大,这对他来说是好事!男人就应该有责任心和责任感,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承担!他也要学会这个,只是学得早了点。”
想到年幼的儿子,陈霍还是很感慨:“我一时的冲动,害了自己,也害了大小子!”
“大小子可怜……”子瑜含着泪喃喃道。
两人许久不再说话,只远望空中静谧难测的景。
那空中的半月,还有那颗明亮的伴星一直温情脉脉地看着广漠草原上的篝火,那篝火火焰跳动着,也眨着眼俏皮地看着两人,还有旁边的大犬。
陈霍低头亲了亲子瑜额头,眼中带着一抹坏笑,笑道:“在草原我就发誓娶你,如今你仍是汉商陈霍的夫人。”
本伤感的子瑜笑起来:“你就是呆子,话少不说,还不说真话,现在话倒是多了起来!”
半月看草地,半月也看着长安……子瑜笑意一点一点溜走,侧脸看着无所顾忌的陈霍,悲苦地问道:“你就不想母亲她们?”语中有一丝不安。
“母亲是皇亲,嫁了继父陈掌,日子还好。她有人关爱,终究会好起来,不用我们挂念。”
子瑜黯淡了眼眸,悲泣起来:“母亲一直恨我。你死了,母亲就骂我克夫,说,你就是不信她的话,我会害死你。临走前,我向母亲辞行,她更是不见我。”
子瑜低头哽咽:“我知道她恨我,我不敢说你活着,只有对不住她了。”
“母亲本是命苦之人,因为出身的问题,对地位太看重,太在意身份等虚无的东西,她老人家和皇后一样,就想我娶个大户亲贵女子,欲堵了众人轻蔑之眼。可我还是娶了已是倡优、还发了毒誓敢咒骂夫君的你,做了不孝子。我年年都令芷若送了大量的物什给母亲,请她原谅我忤逆了她的本意,娶了你。”陈霍语音有些低沉,“如今,我也只有在远方遥祝她一切平安,请她老人家原谅我这不孝子了。”
子瑜抚抚陈霍脸颊,歉意道:“都是我口不择言发了咒语,还嘲弄了母亲,难怪母亲一直不喜欢我。她本就信巫蛊,因此心中有疙瘩,不能怪母亲,都是我的错。”
“一切都是因我的食言造成,与你无关。过去的事,你就不要想这么多,我们又无法改变。”陈霍再亲子瑜额头一口,又变成了豪放之人,“我本是一私生子,遇到陛下成了贵胄之人,过惯了贵人的生活,也贪图富贵,如今,却带着你这傻瓜到这地方吃苦!”突然想起一事,将子瑜身子板正,瞪了眼睛问:“你不是打听一人吗?”
“谁?”子瑜自己倒忘了,一脸惘然。
“你不是问司马迁吗?我去太史令府上问了,太史令司马谈说,他儿子就是司马迁,不过,到各郡县游学去了。”
子瑜叹息:“真不知司马迁如何评价你这呆子。”
“我还需要他来评价?”陈霍畅怀一笑,“我的事只等后来人评价,为何是他?他是何人,我不知道,你居然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说了他又会嘲笑自己!子瑜不说话了,又将那头靠在陈霍温暖的肩上,眯眼享受着眼前的温馨。
说了一晚上的话,夜越来越深,月越来越亮,伴星越来越温情。
陈霍就势将子瑜搂入怀中,压在身下,不正经地说道:“我们在这里成亲,却没有行夫妻之事,我憋屈好久,今日可要圆了这念想了!”
没喝酒的子瑜虽然柔情,可脑子还是很清醒:这呆子那老毛病又来了!
大胆的陈霍根本就不管子瑜的惊呼,大手熟门熟路地就给子瑜宽了衣。子瑜羞怯下,涨红了脸使劲敲打不干,可力气实在太小,无法扭过陈霍,只有闭了那仿似羞醉了的眼,任由那呆子肆意横行……
两人就在草原月夜星空下,红红篝火旁行了早年婚娶就一直欠缺的周公之礼……
最后,陈霍躺在羊毯上,畅意道:“这才是我俩完备的婚娶,以前就一直缺这个礼数,如今才圆满!”
子瑜偎依在陈霍柔情的怀里,不再想司马迁的书,悠哉乐哉道:“我带你去我的故乡,你见了哪里的景,你会大吃一惊!”
“你故乡比这还美?”陈霍低头看着子瑜,眼角又带了嘲弄的笑,“比你还美?”
子瑜点点头,不怕陈霍的嘲笑,大气回话:“当然!你还可以飞翔,像鸟儿一样飞翔,飞上蓝天!”
“还有这样的事?”陈霍摸摸子瑜额头,摇头道,“你没病,又说胡话!”
子瑜叹口气:“你去了才知道。”
清晨,大河边,子瑜理所当然地拉着陈霍跪下,给草原的奶奶、父王、母亲和莫顿磕头;又面向东方,给师傅磕头,哭泣道:“师傅,我不能到你的墓前看你,请你原谅!”还给长安的亲人们磕了头。
向去病母亲叩首时,子瑜哭道:“母亲,你恨我,我接受,我如今跟着去病回故乡,请你勿念,好好保重!”
站了起来,子瑜就扑在陈霍胸前大哭:“我舍不得这些亲人,我不想离开。”一会儿又傻傻地看着陈霍说:“我还是想回去。”
好在陈霍意志坚定,不理子瑜的糊涂话,按着他确定的方向继续前行。